基于天人合一理論的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法研究

代金剛，田思瑋，張明亮，宋軍*

(1.中國中醫科學院醫學實驗中心，中醫藥防治重大疾病基礎研究北京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700；2.北京黃亭中醫藥研究院,北京 100012)

1 天人合一與順時養生

“天人合一”作為中醫有關人與自然和諧健康觀的重要內容,包括人自身的形神統一和人與自然的統一。順時養生則是在天人合一理論指導下形成的養生理論。《素問·四氣調神大論》論述春、夏、秋、冬的氣候特點和養生要點,在此基礎上,中醫學和中國傳統歷法中的二十四節氣緊密結合起來,逐步形成節氣養生理論和方法,唐末宋初陳摶老祖創建的節氣導引法,更將導引、節氣、養生、治療融為一體。諸多學者對二十四節氣與中醫學的關系[1]、節氣對疾病發生的影響進行研究[2-3],充分說明節氣與發病的相關性。本文重點探討中國傳統歷法中二十四節氣與導引的關系、闡述源于唐末宋初的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法的理論和操作方法,將天人合一、四氣調神等理論轉化為養生實踐。

1.1 天人合一

天地大宇宙，人體小宇宙。“天人合一”思想是宇宙自然和人體生命現象的有機統一，其將宏觀與微觀相連，探究其中相通的原理。宏觀查之，氣的運動變化推動萬物的生長、發展、運動；微觀來看，人體的生命活動亦依賴于氣的推動。《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清陽為天,濁陰為地”人居其中，稟受天地之性，與天地相通。

1.2 順時養生

作為“天人合一”思想的理論分支，順時養生揭示了人體盛衰與季節氣候變化的關系。《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有云:“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疴疾不起,是謂得道。”順應四時變化規律調攝人體，才可陰平陽秘、五臟和諧、氣血和調。人體的一切生命活動都應順應四時陰陽消長轉化的客觀規律。不同季節,陰陽消長不同,所對應臟腑不同,為求平衡,養生之道亦不同。同樣,在同一季節當中,不同節氣自然界氣候也不盡相同,以四季養生作為基礎，對二十四節氣歸納整理，逐漸形成更為精細的節氣養生。在四季養生的基礎上,二十四節氣養生進一步細化,逐漸形成更為精細的節氣養生,從飲食、運動、藥膳、防病治病等多方面指導人們的生活[4-5]。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法是節氣養生的具體操作方法,亦是順時養生的重要分支。

2 二十四節氣導引法

2.1 二十四節氣導引法的內涵

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養生法,是在一年二十四個節氣的當令節氣期間,通過導引吐納、存思以及飲食、醫藥、起居等方法,進行養生保健、祛病延年的傳統導引養生法。其作為四季養生、逐月養生、節氣養生以及經絡養生、臟腑養生等理論和方法的文化載體，講求“按時行功,分經論治;人境合一,天人相應”[6]。

2.2 二十四節氣導引法的淵源

二十四節氣導引法由被尊稱為“儒師道祖“的陳摶老祖陳希夷所創,唐末宋初流傳至今已有近千年。刊行于明武宗正德丙寅年(1506年)的《保生心鑒》則是二十四節氣導引法的最早文獻記載。該書以《圣賢保修通鑒》為基礎，參考《禮記月令》《素問》《靈樞》《運氣論奧》及《十四經發揮》等書,經反復研究,“并采活人心八法,命善圖者繕形摹寫”編撰而成。書中對“太清二十四氣水火聚散圖”(即二十四節氣導引法)做了重點介紹，對每一導引方法及主治病癥敘述詳盡，配有精美圖譜，對后世影響較大。《萬壽仙書》《壽養叢書》《萬育仙書》《遵生八箋》等亦競相刊載。至清朝，被編入《四庫全書》《中外衛生要旨》等,因而使得二十四節氣導引術廣泛流傳。

2.3 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法操作還原

每一節氣導引法均包括以下內涵,即①節氣,包含節氣的特點,人體隨之發生的變化;②三候,相應節氣代表性動植物的變化;③動作名稱及其內涵,該節氣動作名稱的含義;④口訣,將動作、原理等高度濃縮;⑤導引動作,動作的步驟和路線;⑥要點和功用,動作的要領和功效;⑦方向和時間,這一導引法鍛煉的最適合方向和鍛煉的時間;⑧說明,有關該導引法相關問題的說明;⑨攝養,該節氣生活方式注意事項。一個節氣一套動作,一共二十四套動作,每套動作對應一定的臟腑、經絡和主治病癥，是中醫學整體觀念、天人合一理論的延伸。每套動作配有朗朗上口的歌訣，可以歌之，可以舞之。

隨著2016年二十四節氣被正式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遺代表作名錄,有關二十四節氣的民俗、醫藥越來越得到學術界和廣大人民群眾的重視,二十四節氣養生是二十四節氣文化中的重要內容,二十四節氣中醫導引養生法則是傳統文化和中醫學的有效載體。

整體論之，作為天人合一、四季養生、十二月養生、二十四節氣養生、十二時辰養生以及經絡養生、氣脈內景等的理論和方法的中醫藥文化載體，二十四節氣導引法講求“按時行功,分經治病;身心行境,天人相應”，將人體與天地同參共修相融合，可以養生保健、對癥治病。對于提高人體免疫及自愈系統的能力,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之間的適應與協調能力,拓展人體各種潛在的能力有重要作用[7]。

3 春季節氣導引舉隅

3.1 立春疊掌按髀式——從頭開始 生發陽氣

每年太陽運行至黃經315°時標志著春季的第一個節氣—立春的到來，作為二十四節氣之首，立春預示著新的開始，氣溫、日照、降雨均有上升、增多的趨勢。正如古人所說:“立,始建也。春氣始而建立也”,故名立春。

疊掌按髀式通過聳肩向上與兩掌按“髀”向下的動作，使身體上下對拔拉伸，狀如漢字“立”的樣子。此式導引可使氣血處于“開”與“升”的狀態。“頭為諸陽之會”，立春陽氣始升，從頭開始，應合了春屬木、主生發的春季養生特點,所以疊掌按髀式成為“立春”節氣的導引法。疊掌這一動作在傳統導引術中多有出現,兩掌相疊有利于達到陰陽和合的目的。人體的上下、左右有陰陽之分,左右兩掌有氣分與血分的區別,經云“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唯有陰陽和合、陰陽扭抱才能達到陰陽平衡的健康狀態。

3.2 雨水昂頭望月式——潤物無聲 益氣滋陰

太陽黃經至330°時，二十四節氣中的第2個節氣雨水到來。雨水節氣標志天氣回暖，降水增多，溫暖生機回歸大地，人體腠理相對疏松，御寒能力減弱。

昂頭望月通過上下、左右的拉伸、轉擰，調節肝氣運行，氣機升降和暢。“昂頭”與“望月”一陰一陽，陰上陽下，習之則順應自然以達天人合一。雨水導引術，運用左右側引、昂頭豎項、提耳根勁等一系列的導引方法，促進全身氣血運行，以驅散體內經歷一個冬季所蘊含的風寒之氣，并有效防止風寒邪氣內陷或春季溫病的發生。

3.3 驚蟄握固煉氣式——春意萌動 防風祛風

太陽至黃經345°時，春天的第一聲驚雷—驚蟄到來。驚蟄節氣天氣回暖，春雷始鳴，驚醒蟄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蟲。每年公歷3月份，驚蟄到來。為全年氣溫回升最快的節氣，天氣處于乍寒乍暖之際，萬物進入生長孕育時期，人體肝陽之氣漸升。

驚蟄春意萌動，“風為百病之長”“風性善行而數變”，風為春之主氣。驚蟄導引術，通過卷指握固、擴胸展肩、含胸拔背以及松緊交替等一系列的方法，可以有效促進體內真氣的生發，加強體內先天真氣與自然界后天清氣在胸中的充分交匯與融合。握固煉氣配合逆腹式呼吸，具促進防風祛風，新陳代謝，培補先天真氣之功。

3.4 春分排山推掌式——春色更濃 平調陰陽

太陽行至赤道上方，黃經為0度時則為春分。農歷書中記載“斗指壬為春分，約行周天，南北兩半球晝夜均分(兩極除外)，又當春之半，故名為春分。”

春分導引術通過展肩擴胸、推掌拔背，可提升陽氣、調和肝肺、補益心腎。《素問·至真要大論》有云：“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講求陰陽之“平和”，而以平為期，以和為貴。無論左轉還是右轉，都是正前正后、正左正右的練習。“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春分雖氣溫回升，但受冷暖氣團交匯影響亦會出現倒春寒天氣，順應節氣養生當平調寒熱，以求和諧。

3.5 清明開弓射箭式——清潔明凈 疏肝理氣

《歷書》載：“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為清明，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因此得名。”清明時節，萬物皆潔齊、生氣旺盛、吐故納新、氣溫升高，太陽行至黃經15°。

開弓射箭，掌根與對側肘尖成対拔拉伸之勢；頭頸轉動，百會上頂，上下拔伸；厥陰肝木喜條達舒暢，清明導引術動作剛柔相濟、左右對稱、上下兼顧，屈伸、松緊、消聳、轉側，環環相扣、勢勢相連，借此以引導、調控、促進體內氣血循經運行，使氣血暢旺，從而達到疏肝利膽、調肝養肺的作用。

3.6 谷雨托掌須彌式——雨生百谷 養肝健脾

太陽到達黃經30°時，迎來二十四節氣的第六個節氣，也是春季最后一個節氣—谷雨。《通緯·孝經援神契》記：“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凈明潔也。”

谷雨之后，氣溫迅速回升，雨量逐漸增多，陽氣漸長，陰氣漸消。谷雨導引術習練之時，手臂側伸當力達指尖，手臂上舉力達掌根，依次立掌、托舉、轉頭、伸臂，下落手掌放松，依次轉頭、舒腕、伸指、松肩、兩臂下落動作次序分明，不可顛倒。通過肢體的屈伸、扭轉、松緊、轉側，采用層層遞進的方式引導并控制體內氣血的運行，尤其是頭部的轉側、手掌在乳下穴位的熨燙與按壓，都是非常巧妙而有效的導引方法。

雨水充沛，萬物得以生長繁榮。上舉、轉頭，順應肝脾主升之征；側伸下落利于膽胃通降；左右轉項鎖住氣機，升而不過，升中有降。

4 時間與疾病防治現代研究

近年來時間醫學[8]逐漸興起。《黃帝內經》中記載了人體陰陽、氣血的節律性,并闡述其與自然節律及子午流注規律的相關性,對疾病的預防調攝、發生發展及治療預后都有指導意義。《傷寒論》中提出的“六經病欲解時”[9-10]理論為臨床診斷疾病、選擇用藥時間和判斷疾病預后提供了重要參考依據。時間節律通過影響人體陰陽的變化、氣血的盛衰而影響疾病的發生、發展與轉歸。

疾病的診斷和治療與時間相關，文獻記載蒲輔周老先生針對同種疾病，在不同季節采用不同劑型，如冬用膏，夏用散以與季節相應；《傷寒論》[11]及子午流注對于疾病的治療擇時用藥選穴進行治療；季節貼敷[12]如“三伏貼”“三九貼”等作為時間醫學的重要分支，在疾病防治方面取得了很好的療效。多項研究顯示產婦分娩后，胃腸生理節律紊亂，導致產后便秘[13]發生，中醫采取時間醫學進行預防則可以減輕產婦的痛苦。由此得知，以中醫學整體觀念為立足點，采用中醫特色療法的同時，輔以時間醫學則可使治療效果最大化。

5 結語與展望

中醫養生學中,身心實踐與體會,是所有理論和實踐方法的根源與基礎,如果離開身心與實踐這兩大因素,許多理論甚至變得蒼白無力。很多學者重視將節氣養生的思想、導法應用于防病和康復實踐之中,導引法是中醫學的特色和優勢,近年得到高度認可和廣泛應用,如用于中晚期癌癥、老年癡呆、便秘、關節炎、精神疾病、感染、亞健康、兒科疾病、指導脂肪肝患者的生活方式[14]、輔助疾病康復[15]及指導飲食調節[14,16]提高生活質量方面都有較好的效果。

中國古代勞動人民通過長期生活和勞動實踐，遠觀近則、取象比類得出這一古老健身方法。中醫導引法作為中醫養生與治療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將中醫學的諸多理論，如整體觀念、經絡理論、五臟為中心等與中醫導引動作原理相融合[17]，形成了新的養生、保健、防病、治病的方法。在慢病防治,如糖尿病、高血壓、冠心病等方面,作為輔助治療方法,將被更多人熟知與認可;在康復保健方面,導引作為簡便易行、操作簡單的中醫特色方法,為醫生提供了治療思路與手段;對于普通百姓而言,中醫導引作為日常保健養生操,亦為其健康帶來了極大的便利；同時為學習和實踐中醫理論知識與傳統文化發揮了重要的載體作用[18]。

二十四節氣導引養生術來源于優秀的中華文化，獨具健身養生和防病治病價值。作為傳統導引的一大重要分支，與現代時間醫學相融合，是中華民族養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亦有望成為打開中外文化交流大門的鑰匙[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