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學
在鍵盤上敲下這個題目,就感到一陣無奈。說書的民間藝術漸行漸遠,不由人不無奈。
說書,是有它的輝煌的。在50年前,河南洛陽地區首次派出了“洛陽大鼓”進京演出,后改為“河洛大鼓”,使說書這一草根藝術形式登上了大雅之堂。鄉村的說書場景,是被籠罩在溫馨的馬燈或者汽燈的光輝里的……說書的場景是當時農村夜生活的一個場景。
那時我們真的年輕。
看了資料,才知道說書其實是與小說共生共存相依為命的。當文人把話本(小說的初稿)寫好后,交給說書藝人說給大眾聽,也就是說小說是通過說書人的嘴傳播開來的。后來,隨著技術的進步,小說就印成了書,把自己獨立地展現給識字的人,不過,那些生活在底層的大眾大多還是通過說書等藝術形式來理解這些社會、歷史的故事,來確立自己的好惡和道德觀的。這種草根藝術形式與草根大眾的頑強生存一樣,生生不息。無論時代如何變遷,說書勸善懲惡和娛樂消遣的功能一直維持著,書照舊說得喧鬧,人們照舊聽得欣然。
那時我們依然年輕。
三弦、墜胡、二胡、琵琶和揚琴是說書藝人常用的,依情況可繁可簡。可無論如何繁簡,一把墜胡必不可缺。在鄉村的打麥場上,一把墜胡也能伺候說書人整本整本地說而不被別人當作笑談……說書藝人右手執紅布纏繞的小槌,時而舒緩時而急迫地擊打牛皮小鼓,左手的指頭夾兩塊月牙形的鋼板隨著小鼓的節奏上下翻飛相擊,聲如山澗清泉玲瓏有致。印象中的藍布長衫袖腕處還挽出一段白色的襯里來。隨著過門起板大起腔,鼓樂齊鳴,說書藝人就聲情并茂繪聲繪色地說起來了。
說書這門藝術,實際上是一門對語言要求很高的藝術,可以說每一位出色的說書人都是語言高手。他們不僅要把俗語、俚語甚至諺語恰當地融合起來,還要將這些語言的音色、音速融合進去,有些語言既生動又押韻,與聽眾的愛好情趣有機地結合起來,形成恰到好處的語言環境和表達意境,將原本普通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使人如身臨其境。他們一人千面,表情豐富,亦哭亦笑,亦悲亦樂,當進入自己設置的故事環境時就如癡如醉起來。看他們,左手高揚如月剪板快如翅飛,右手低垂細腰鼓槌如雨點驟下,一陣暴風驟雨,一陣輕緩山泉。說到苦處,放聲悲歌;說到怨處,哀生嘴角;說到怒處,濃眉倒豎;說到喜處,眉開眼笑……
說書人講究人物的塑造,盡量使語言和審美情趣本地化。比如,不孝子對娘說的一句話:娘啊,你還活著給閻王爺攆兔子哩?在反映封建社會中的婆媳家庭關系的《小姑賢》段子里,婆婆為難兒媳。兒媳說:娘啊,我給你和面搟面葉。婆婆說:那長嘎嘎的我不喝它。兒媳說:要不然兒媳給你燒米湯。婆婆說:黃嘎嘎的我也不喝它。兒媳說:再不然兒媳給您包扁食。婆婆說:老娘我不吃那菜疙瘩。兒媳又說:再不然兒媳給你烙油饃。婆婆說:你娘那腳(音jue),干巴巴哩墊娘牙……我叫你一鍋做成八樣飯,中間還給我燒碗茶。幾句帶著濃厚生活氣息的語言,一下子就把一個惡婆婆給樹起來了,令人由衷地嘆服。如此等等,且聽下回分解,就使你癡癡地六神無主地等待一整天。
說書的藝術是漸行漸遠的藝術,或者說此前的說書藝術是遠去了的藝術,它要浴火重生,它要鳳凰涅槃,非得在形式上糅進更多的現代元素,利用現代傳媒來展現和推介。其實,說書藝術依然在群眾文化廣場活動中時時顯現,馬街書會也照舊紅紅火火,許多說書藝人也在鍥而不舍地堅持著,河洛大鼓2006年也被列入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那些值得尊敬的老說書藝人為這門藝術努力過并使它風光過,用通俗的藝術形式傳播民族文化,影響許多代人。天高云淡,鼓弦囂張;琴胡同發,嘈切悠揚;紅塵男女,寓于歡暢……功莫大焉!說書藝人,嘈嘈切切總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