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獻波
(河南財政金融學院,河南鄭州451464)
近年來,我國農村金融市場發展緩慢,貸款難、難貸款矛盾日益突出,其中,缺少銀行認可的合格抵押品是一個重要原因。為全面激活農村“沉睡”資本,發揮農村土地產權的資本屬性,提升農村土地的可抵押性與可擔保性,中部地區六省及東北三省率先進行了“創新貸款擔保模式,擴展擔保品范圍”試驗。
作為一種新型融資方式,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為解決農民貸款難問題提供了巨大的支持,促進了農村金融發展,為農村金融市場的日漸繁榮帶來希望。因此,為全面提升農村金融服務水平,形成可持續的、可復制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深入了解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融資行為對農戶收入水平的影響,評價這一試驗的實施效果就顯得尤為重要。
在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影響農戶收入方面,學術界普遍認為,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可以顯著促進農戶收入增長。曹瓅等[1]以西北產權抵押試點地區的調查數據為依據,運用Tobit模型,實證分析了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對農戶家庭福利的影響,結果發現,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之后,其家庭總收入、非農收入得到顯著提升。楊丹丹、羅劍朝[2]認為,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極大緩解了農戶的貸款約束。同時,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提高了農戶抵押貸款可得性[3],對參與農戶生產改善和收入增長具有明顯促進作用,在改善農戶生產狀況、家庭年收入[4]、非農收入[5]等方面有顯著影響。另外,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可以有效降低交易費用[6],割斷“利率提升鏈”[7],幫助農民快速積累資本[8]、提高收入水平[9]。
現有文獻雖從不同視角對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收入效應進行了評價,但大多采用描述性統計與簡單回歸的方法,并未考慮樣本選擇性偏差和內生性問題。從科學評價角度看,這些研究均不能準確識別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對農戶收入影響的凈效應。因為即使沒有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在其他因素的推動下,農戶收入同樣會增長。然而,要有效識別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的凈效應,就必須剔除影響農戶收入增長的其他因素。針對傳統評估方法的不足,本文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PSM)和固定效應模型,以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試點縣3 728戶的微觀數據為基礎,對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對農戶收入平均效應及動態效應進行實證檢驗,為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試驗在全國推行提供微觀數據方面的參考依據。
本文所用數據來自河南財政金融學院農村土地金融課題組2015—2017年對陜西省高陵區、寧夏回族自治區平羅縣和同心縣農戶的調查。這些地區開展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較早,運作比較成熟,形成了特色鮮明、亮點突出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在不同模式下,對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農戶收入效應進行評價,能夠全面反映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真實的試驗效果,具有典型性與代表性。
在調查過程中,首先,課題組采用分層抽樣方法,選取經濟發展水平差異、生產經營類型不同的樣本村;然后,運用隨機抽樣方法,選取樣本農戶,以保證調查樣本農戶代表不同經濟條件和不同生產經營類別,數據具有較強的時效性與代表性。本次調查共發放4 000份問卷,剔除無效問卷(因變量數據缺失、問卷出現錯誤信息)272份之后,獲取有效調查問卷3 728份。其中,未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農戶為2 104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農戶為1 624戶。本次調查的時間跨度為2015—2017年,不僅有利于全面分析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的影響,也可以反映不同模式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試點效果。
傾向得分匹配法(PSM)是一種近似自然實驗的方法,該方法通過構建反事實的基本框架,有效克服內生性問題及由于樣本選擇偏誤產生的誤差。
本文將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樣本劃歸為處理組,將未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樣本劃歸為對照組,按照匹配原則,對處理組、對照組樣本進行逐一匹配,使得處理組、對照組樣本特征盡可能相近。這樣就可以模擬處理組的反事實狀態(未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進而比較樣本在獲得、未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兩種情形下的收入差異,使非隨機數據近似隨機化,有效減少樣本選擇性偏差。
首先,運用Logit模型,對影響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的因素進行逐一甄選,以選取顯著性變量,與此同時,構造一個近似隨機化的數據,計算出傾向得分,找到同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家庭相似的對照組。
其次,計算處理組、對照組收入差異,即平均處理效應(Average Treatment Effect on the Treated,ATT),以得到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對農戶收入的凈影響。

其中,y1i代表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農戶的收入,y0i代表未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農戶的收入(是一個反事實結果,運用傾向得分方法構造)。
基于實地調查情況,并借鑒以往的相關文獻研究,本文選擇總收入對數值、農業收入對數值和非農收入對數值作為結果變量,戶主性別、戶主年齡、戶主教育程度、土地面積、社會關系、專業技能、經營類型等反映農戶自身稟賦特征的變量作為協作變量,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及其描述性統計分析
應用傾向得分匹配法選擇匹配變量是關鍵,本文使用Stata14.0統計分析軟件中的Stepwise命令,按照10%以下的顯著水平選取影響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的變量,經過多次迭代后,最終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除勞動力人數、土地面積、對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認知程度3個變量因沒達到顯著性水平被剔除外,其他協變量均對農戶參與農村土地抵押貸款行為具有顯著影響。為此,本文選取戶主性別、戶主年齡、戶主教育程度、社會關系、專業技能、經營類型、離縣城距離7個顯著變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
本文運用近鄰匹配(Nearest Neighbor Matching)、半徑匹配(Radius Matching)和核匹配(Kernel Matching)三種方法計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收入影響的平均處理效應(ATT),結果見表3。
首先,總收入。使用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方法,得到的處理組平均處理效應(ATT)分別為0.188、0.208、0.191,且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也就是說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總收入效應顯著,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可以明顯提高家庭總收入。在消除樣本選擇性偏差及內生性問題之后,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平均處理效應(ATT)明顯變小(匹配前平均處理效應為0.298,匹配后平均處理效應小于 0.208),即在不考慮樣本選擇性偏差和內生性問題的情況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總收入效應被高估。

表2 Logit模型回歸結果
其次,農業收入。使用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方法,得到的處理組平均處理效應(ATT)分別為0.329、0.322和0.326,且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也就是說,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農業收入效應顯著,即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可以明顯提高農業收入。同樣,在消除樣本選擇性偏差及內生性問題之后,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總收入提高的作用變小(匹配前平均處理效應為0.379,匹配后平均處理效應小于0.329),即在不考慮樣本選擇性偏差和內生性問題的情況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農業收入效應被高估。

表3 平均處理效應
最后,對非農收入來說,無論采用任何匹配方法,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非農收入效應均不顯著。可能的解釋是,農戶在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之后,將大量資金用于增加農業生產要素投入,減少了外出務工時間,從而促進其農業收入增加,導致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非農收入的平均效應不顯著。
為了保證傾向得分匹配法的估計質量,需要對樣本匹配后處理組、對照組是否存在系統性差異進行驗證,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方法的平衡性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匹配之后,解釋變量的標準化偏差減少到3.0%~4.9%左右,Pseudo R2值幾乎接近于零,B值均小于25%。由此可見,經過傾向得分匹配方法的處理,處理組與對照組在統計上均高度不顯著,傾向得分匹配結果可靠。
PSM方法只是控制了可觀測變量的影響,如果存在不可測變量的選擇,仍然會產生隱形偏差,直接影響估計結果的精準性。為此,需要運用Rosenbaum邊界方法對匹配結果的穩健性進行檢驗。Rosenbaum邊界估計的核心是,如果Gamma值增加一個很小的比例,估計結果沒再發生顯著性變化,則說明估計結果是穩健的、可靠的。
本文以核匹配為例,檢測了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總收入效應和農業收入效應的Rosenbaum邊界估計結果。由表5、表6可知,不可觀測的異質性差異比例在1.1~2.0倍時,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總收入效應和農業收入效應在1%水平下顯著,且在5%顯著性水平下置信區間大于0。也就是說,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對農戶總收入和農業收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此外,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方法的估計值差異不大。綜合來看,傾向得分匹配法有效克服了樣本選擇性偏差問題,估計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表4 平衡性檢驗結果

表5 總收入效應的Rosenbaum邊界估計

表6 農業收入效應的Rosenbaum邊界估計
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的開展改善了當地經濟發展環境,并通過優化農業產業結構、增加資本性積累等途徑對農戶收入產生顯著影響。然而,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是否為持續性、長久性的,尚需要一定時間繼續觀察,一方面,這將使農戶對農業經濟生產活動產生良好的預期;另一方面,農戶可以借助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一系列政策優惠不斷積累,通過循環累積效應,全面、持續地改善農業生產經營條件,即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使用時間越久,農戶收入效應就越顯著。
1.模型設定
為討論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動態收入效應,本文參照徐翠萍等[10]的研究思路,構建了個體雙向固定效應回歸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其中,Loan_2015it、Loan_2016it、Loan_2017it分別表2015年、2016年、2017年農戶參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基本情況,lnincome代表第i個農戶第t年收入情況,α0代表農戶個體固定效應,Xit代表農戶戶主性別、年齡等系列特征,δ代表收入平均效應;Yit表示第t年份的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2.結果分析

表7 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貨款動態收入效應
本文采用Stata 14.0統計軟件對2015年、2016年、2017年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收入效應進行實證分析,結果如表7所示。2015—2017年,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均正向顯著影響農戶收入(總收入、農業收入、非農收入)。其中,2015年,農戶家庭總收入、農業收入和非農收入分別提升7.32%、13.26%、16.81%;2016年,農戶家庭總收入、農業收入和非農收入分別提升6.19%,13.96%和12.20%;2017年,農戶家庭總收入、農業收入和非農收入分別提升9.36%,10.16%和18.40%。這充表明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增長的影響是持續性而非暫時性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措施發揮作用需要一定時間,與農業收入的影響相比,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對農戶非農收入的促進作用更明顯。可能的原因是,在獲得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之后,農戶將此資金用于非農生產項目,非農生產項目的經濟收益往往高于農業生產的經濟收益,使農戶非農收入取得較快提升。
由于不同地區農村經濟發展水平和農業主導產業存在差異,在不同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之下,貸款流程、契約設計(如貸款對象、貸款期限、貸款額度等)、農村土地抵押物價值評估(如評估模式、評估組織資質等)、抵押品處置(如違約償還機制、風險分擔機制)等方面會存在明顯差異。基于上述分析,本文結合不同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的實際運行情況,將調查樣本分為政府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兩部分,并對兩部分樣本分別進行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
首先,從平均效應實證結果看,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的農戶總收入在1%的水平上通過顯著性檢驗,參與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的農戶總收入平均提升5.93%。從動態效應的實證結果看,政府主導型、市場主導型兩種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對農戶收入效應均有持續、正向影響。
其次,在政府主導型模式中,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影響在2015年達到最大值,農戶收入提升16.52%;在市場主導型模式中,在2015—2017年,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影響的持續效應均比較大,2017年達到最大,農戶收入提升21.71%。
可能的原因是,在政府主導型抵押貸款模式下,由于農村土地經營權這一特殊抵押品尚不被法律認可,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開展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的積極性與主動性不高。同時,對政府主導型抵押貸款模式的貸款戶來說,其所能獲批的貸款額度不能超過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認定的農村土地經營權評估價值的70%。然而,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模式實質上是一種“抵押+保證+信用”的金融產品,在多重保障之下,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的顧慮被消除,而且農戶最大貸款額度可以達到農村土地經營權評估價值的80%。即在同等條件下,市場主導型貸款模式的農戶獲得的抵押貸款額度較高。因此,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對農戶收入的拉動效應更加明顯。
第一,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供給主體單一,貸款期限以中短期為主,農戶獲得的抵押貸款主要用于農業生產經營;第二,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行為對農戶收入具有顯著推動作用,可以顯著提升農戶總收入和農業收入,對非農收入的影響不太顯著。第三,相較于政府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市場主導型農村土地抵押貸款模式在促進農戶收入增長方面效果更明顯。
首先,加大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的宣傳力度,幫助農戶全面了解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相關政策,提升農戶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認知度,加速形成農戶正確預期,擴大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政策的受助面及影響范圍。

表8 不同模式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收入效應
其次,積極提供差異化(多元化)的金融產品。金融機構應正視農戶間的異質性,通過提供多元化金融產品(服務)的方式,如差異化授權額度、融資利率等,滿足農戶多元化、差異化的融資需求[11]。與此同時,加大政府扶持力度,制定一系列扶持政策,如降低貸款利率、簡化貸款手續、延長貸款償還周期等,降低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相關交易成本(費用),提升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實際執行效果[12]。
再次,完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相關制度。構建完善的信用擔保體系和社會保障體系,建立農村土地經營權流轉市場及以第三方為核心的農村土地價值評估組織(機構),確保農村土地評估價值公平、公正。
最后,基于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對開展不同抵押貸款模式積極性的差異,未來應進一步完善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發放激勵機制,以激發農村金融機構開展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的積極性,特別是對開展政府主導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積極性不高的農村信用社等金融機構,可通過建立地方風險補償基金等措施,降低其從事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風險,提高農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業務的可持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