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巴特爾
(內蒙古藝術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010010)
由納·格日勒圖、蘇雅主編,內蒙古文化音像出版社出版發行的《莫德萊瑪:科爾沁四胡名家伊丹扎布演奏專輯》中,收入蒙古族傳統器樂曲、民歌曲調、烏力格爾曲調、莽古思因·烏力格爾曲調共25首曲目。第一組傳統器樂曲中收錄了《八音》(包括三種演奏法,即《正調》《反調》《反調三個把位》)、《莫德萊瑪》《何英花》《南花》等;第二組民歌曲調,收錄《包金花》《小龍哥哥》《仁欽哥哥》《衛虎 隋玲》等;第三組烏力格爾曲調,收錄《相見調》《趕路調》《尋親人》《吟詩調》《苦難調》等;第四組莽古思因·烏力格爾,收錄《開天辟地》《妖魔鬼怪》《騎馬趕路》《訴說苦難》《出生入死》《親人相見》《回憶往事》《祈禱神靈》《稟報國情》《尋找親人》等。下面對本專輯作簡要述評,其目的有兩方面,首先是典藏系列光碟的出版,從出版內容來看,豐富多樣,總體上已經涵蓋了蒙古族傳統音樂的方方面面,從長調、短調,馬頭琴、四胡、三弦等,種類齊全,對于蒙古族傳統音樂文化的“傳承——研究——應用”有重要輔助作用。其次,內蒙古民族音樂典藏系列光碟的陸續出版,用記錄聲音的單一面,向“學術性——系統性——整體性”轉變,對于內蒙古藝術學院民族音樂的理論研究、創新和發展提供了豐富的音像資料,提升音像制品在課堂教學和理論實踐中引用的效率,從而形成“音像品——教學——創新”的教學輔助模式,促進藝術學院民族音樂學的學科建設和發展提供助力。
這里不再介紹該專輯演奏者伊丹扎布先生的生平,從伊丹扎布先生的職業身份來討論他在社會實踐中所承擔的音樂家身份和地位,以及音樂作為文化信仰如何影響聽眾的思想和觀念。
作為一個普通的民間四胡演奏家,無論他在科爾沁民間,還是在內蒙古藝術學院,他扮演著特定的角色并享譽特殊的民間藝術家榮譽,他的角色和榮譽是由社會對于音樂家或演奏家的正當行為的輿論來決定的。“音樂家可能形成一個特殊的階級或等級,他們可能被認為或不被認為是職業藝人,他們的身份可能是被指派的,也可能是自己獲取的,他們的地位可能高也可能低,或者既高既低”。[1](126)在評價音樂家或演奏家的社會行為時,首先就是他是否是專職音樂家或者演奏家?普遍的觀點就是,無文字社會中的音樂家不是專職音樂家,也就是說,那些民間從事演奏的職業藝人并不能算作是真正意義上的專職音樂家。在科爾沁民間,與伊丹扎布相似的從事演奏四胡的藝人并不少,這其中有個重要現象便是伊丹扎布的職業身份是多種的,最早當過木匠師,后來從事四胡藝人,說唱藝人,等等,我們認為,伊丹扎布的勞動類型從音樂層面來看,是一名專業者,他承擔著音樂勞動類型中的特定技藝工作,如四胡演奏以外,還從事說唱敘事民歌、胡仁·烏力格爾、好來寶等,因為他的勞動有別于社會中其他人的勞動,正是由于他的這種特殊的音樂技能,社會給予他有別于他人的音樂身份和角色。在科爾沁民間,很多從事胡仁烏力格爾的藝人們都認為伊丹扎布的音樂能力高于其他人,由此他在該領域中的身份和地位更加突出,伊丹扎布很快從科爾沁走出來,得到社會大眾和專業音樂家的認可和推薦,進入內蒙古藝術學院,從事四胡和胡仁·烏力格爾的傳承與教學工作。一個人成為偉大的藝術家,并不是個人意愿所決定的,而是取決于其所處社會環境,取決于社會大眾對音樂家或演奏家的態度。可見,伊丹扎布的藝術家身份的建構,是社會大眾對民間藝術的態度,以及大眾的輿論造就了他,并賦予他所擁有的音樂角色和地位。
音樂不同于其他文化,是由于具備了其他文化無法達到的情感體驗,音樂帶給人們更多的幻覺,思考和遐想,一首作品,可以帶給聽眾無與倫比的情感體驗,甚至使聽者聽到作品后情緒失控,常常以淚洗面,痛哭不止。從這一層面來說,那些生活在民間,服務于社會大眾的民間藝人,他們生活在被音樂建構起來的、超越現實意境的文化信仰世界中,所有聽眾,都堅持一種觀念,進而堅持一種情感狀態和意志活動,并同時堅持一種思維過程的表象——尋求音樂帶來的精神慰籍、祖先的榮耀和歷史的記憶。伊丹扎布拉著四胡演唱那些既熟悉又鮮活的敘事民歌,用四胡演奏一首首動聽的民歌旋律時,聽眾不僅是賞析到他出色的演奏技藝,還能領略琴聲中蘊含的豐富思想內涵和撫慰精神世界的特殊力量——正是音樂所能給予的能量。
音樂信仰不是某個人的信仰,而是那些音樂家、演奏家生活的社會環境下被創造的文化產物,不僅有集體性,還有繼承性、實用性。在這里作者為何強調音樂是一種文化信仰問題?首先,以伊丹扎布來說,他的演奏是實實在在的,聽眾聽過之后,都會心底里認可他的演奏技藝,認可他給聽者帶來了心靈上的愉悅和精神滿足感,這種認同在其他文化領域很難實現。其次,伊丹扎布演奏的敘事民歌旋律,打動的不僅是聽者的心靈,已經超越實際認知層面,觸動了聽者內心世界潛藏多年對祖先的懷念之情,語言無法做到這一切,但是音樂不僅做到還使人們產生無限幻覺和聯想,這種境界是超越文化功能的,從這一認知層面來說,音樂幾乎成為一種讓聽者敬畏的、用無法言語去表述的超能量,達到文化信仰的邊界。
該專輯中伊丹扎布所演奏的不同體裁作品,無疑也是用琴聲去建構科爾沁傳統音樂所建構的文化信仰為核心的意義的網絡系統,在這張意義的網絡系統中,聽者能領略科爾沁蒙古人的歷史、社會生活和各類人物形象,還能體驗到琴聲中的科爾沁草原的人文精神,以及被歌聲、琴聲帶入之后浮想聯翩的聲音世界,肅然起敬音樂的力量原來非同一般。
當代社會中,真正去聆聽那些音像制品的人越來越少,更多的則是依賴于網絡音像產品和媒體音樂。伊丹扎布的音像產品有無市場?從商業化角度去分析,伊丹扎布的專輯很難有商業盈利。那么,毫無商業盈利,為何還要去錄制音像制品?從幾個方面來回答,第一,音像制品的錄制和制作,對于內蒙古民族音樂傳承驛站來說,是一項科研工作,也是保護、傳承瀕危音樂文化的一種工作模式,這項工作一直沒有間斷下來,堅持到今天,可以說是一件極其有意義的事情。例如專輯當中,第一組傳統器樂曲中收錄了《八音》(包括三種演奏法,即《正調》《反調》《反調三個把位》)、《莫德萊瑪》《何英花》《南花》等;這些珍貴的傳統器樂曲正處于失傳階段,采用音像制品形式錄音錄制,從材料和文獻層面來看,也是留存和留檔是迫切的。再過一些年,這些留存下來的音像資料,對于科爾沁民間音樂的研究工作具有重要的文獻參考價值。第二,當前學校音樂教育中,缺乏鮮活的民間音樂音像資料,更多的那些西方藝術音樂的音像資料。如何利用好我們錄制留存的民間音樂資料,如何與教學科研結合起來,這不僅是教學觀念和教學方式問題,也是目前急需面對而采取措施來解決的問題。音樂教學中,利用好民間音樂資料,讓學生們了解本民族和其他民族的傳統文化,提高傳統文化在教育和文化建設中的功能和作用的認識,音像制品所具有的地位不可忽視。本專輯中伊丹扎布演奏了不少民歌曲調,例如第二組民歌曲調收錄了《包金花》《小龍哥哥》《仁欽哥哥》《衛虎 隋玲》等;民歌中追尋歷史的足跡,感受先人的精神生活,提煉祖輩的教誨,都通過一首首動聽的民歌來完成,民歌給我們提供著無限的知識素養,民歌的留存,民歌的挖掘整理和保護,是當人歷史和社會人的重要歷史使命。本專輯中,伊丹扎布演奏的幾首民歌,通過四胡,給聽者留下另一種音樂情感的體驗。民歌的演唱,或器樂來演奏,聲音文本的轉變不會減弱民歌本身的文化內涵,反而增強了民歌的聽賞性,給聽者帶來無限遐想的空間,使民歌的文化內涵不斷升華,不斷被賦予新的意義。第三,音像制品是一種留存音樂的手段,我們通過音像制品的不斷生產,推動傳統民間音樂的承載者有一種歷史責任感,反思自身的社會行為和大眾賦予的信任,從民間藝人本身來說,他們有一些留存傳統瀕危音樂種類的想法,但苦于經濟原因,很難做到所有掌握曲目錄制成音像制品,而他們的這種擔心,通過政府機構,或內蒙古民族音樂傳承驛站的推動,變成現實的可能。由此,伊丹扎布的專輯中,一些瀕危體裁藝術,盡量收錄其中,作為一種留存檔案或音像資料。如本專輯中,第三組烏力格爾曲調,收錄《相見調》《趕路調》《尋親人》《吟詩調》《苦難調》以及第四組莽古思因·烏力格爾音樂中收錄了《開天辟地》《妖魔鬼怪》《騎馬趕路》《訴說苦難》《出生入死》《親人相見》《回憶往事》《祈禱神靈》《稟報國情》《尋找親人》等,都是一些科爾沁傳統音樂中極為珍貴的藝術體裁。這些音樂體裁通過伊丹扎布和傳承驛站的共同努力,最終得到實現,也是音像制品作為一種音樂媒介,在個體和社會的協作中,逐步完成聲音留存和檔案留存的最初愿望。
音樂具備一種信仰的力量,它在某些時候,給聽者帶來難以置信的震撼和超越現實的思想意境。在民間藝術家的身份建構和角色定位中,民間有一套欣賞、評價和信任的一系列規則和制度,民間藝術家的身份和角色是民眾賦予的,民眾的評價主要基于音樂家、演奏家的社會行為和聽眾對民間藝術家音樂技能的認可和信任,而民間藝術家在社會行為中承擔著滿足聽眾所要求的精神生活所需和給予他們更多信任的一種回報。
伊丹扎布四胡演奏專輯作為一種音像制品,在多元媒介和多元教學環境下,以什么樣的資料和文獻形式利用,如作為教學資料,豐富教學內容,學生們了解民間音樂現狀,學習傳統音樂,認識傳統文化,有一定的實用價值。作為非遺保護項目,伊丹扎布的專輯是當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行動中值得示范和肯定的一項文化工程,它的資料和應用價值很高,對于民間音樂家的身份建構、民間音樂家的角色認知和社會實踐的拓展,無疑有著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