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窯系”概念考辨

楊君誼

1.宋代“窯系”概念范圍

“窯系”概念至今在陶瓷研究界沒有較為統一的標準。《中國陶瓷史》在論述古代的窯系時，也只是“以工藝、釉色、造型、裝飾的異同將宋代南北地域的窯口劃分為六大體系。據此可知，窯系是近代以來對于宋代不同地域，在工藝特征、裝飾手段、產品類別具有相似性的多個窯口所組成的生產單位一類統稱。由此可見，窯系是指產品在工藝、釉色、造型、裝飾上，具有較為統一特征的窯口集合。窯系的劃分依據主要在于產品的類型特征。在文獻描述上，并沒有對窯系所涵蓋的范圍進行闡釋。窯系在時間、空間與所屬對象上都有隸屬于自身體系的主要內容。在相對時間范圍內，不同窯口之間生產產品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特征，都可以組成為一類窯系。窯系內部眾多窯口，由于在不同時期生產的器物類型有所變化，所以將窯系內部不同窯口生產具有相似性特征的產品限制在一定時期范圍內，才可歸納為一個窯系之內共存的產品特征。窯系是指不同窯口之間在產品特征上的相似性，并不是以地域為主要劃分依據，所以，窯系內部窯口的分布是可以跨地域的。在產品類型上，窯系的產生是以一個中心窯口為發源地，在工藝、造型、裝飾等具體內容向周邊進行擴散。對于窯口的具體歸屬，是以產品的工藝特征進行判定。窯口作為單一的陶瓷生產單位，產品的工藝特征在不同發展階段都有所變化。既有本土發展的工藝，也有接受外來的工藝特征。對于窯口的具體歸屬，是以主要產品的工藝特征與窯系的中心窯口產品進行比較，來歸納具體窯口的歸屬范圍。而在窯系不同發展階段，所參照的主要器物與工藝特征也有所演變。

窯系也是橫向的共時性概念，一定時間范圍內窯系都有自身工藝技術體系。窯系以產品的工藝特征為主要參考依據，分期以中心窯口的產品類型作為參考對象。周圍窯口的器物演變與中心窯口并不是同步的，所在窯系的分期是以具體窯口為基本單位。確定窯口所在的地域范圍之后，再進行分期研究。窯系內部產品具有多種類型，對于窯系生產工藝的演變要以一類產品的工藝、裝飾與器形序列進行分類。宋代窯系的命名是以中心窯口所在區域地名進行命名，而窯系的中心窯口，通常是最早生產具有地域特征的瓷業生產中心，并在一定時期內長期影響周邊的瓷窯工藝生產。中心窯口的產品也具有多種類型，窯系其他窯口在模仿中心窯口的產品，在工藝與裝飾上與中心窯口產品有所區別。窯系的不同階段，內部窯口瓷器生產所接受的工藝技術也是不同的，瓷業生產并非接受同一地域窯口的工藝技術影響。中心窯口產品在一定階段范圍內，類型特征也有所變化。相鄰地域窯口所受到中心窯口影響程度是不一致的，所以窯系的時間范圍是以不同窯口主流產品的生產、使用為主要參考依據。與中心窯口相一致，隸屬于窯系范圍之內。產品裝飾手段發生改變，則屬于窯系范圍之外。宋代窯系的命名中，是以窯系所生產的具有地域特征的產品作為窯系內部窯口參照的標型器，在工藝、裝飾、器形方面歸納窯系的特征。

2.宋代“窯系”形成原因

窯系的產生是陶瓷工藝技術傳播的表現形式。技術的傳播具有兩類途徑，直接傳播與間接傳播。直接傳播是指相鄰地域間兩個窯口工藝技術的傳播。間接傳播是通過中間窯口的環節再進行技術的傳遞。技術的傳播地域與接受地域距離較遠，傳播原因是由于長距離的人口遷徙，使制瓷技術也得到傳播。窯系之中有一個工藝技術發源地點，而相鄰地域是工藝接受速度最快的，在相鄰地域形成了眾多窯口所組成的窯系。窯口在較遠的地域，與窯系的中心發源地距離較遠，接受工藝技術速率相對較慢。距離較遠的窯口瓷業技術與裝飾手段在變化速率上比中心窯口相對落后，與同時期窯系內部的其他窯口相比，保留了中心窯口早期工藝特征。窯系內部窯口分布與產品使用也有聯系，產品由生產地輸出到其他地域，而產品消費地的窯口也對瓷器產品進行模仿，但工藝技術與中心窯口具有較大差別。窯系是在一定區域范圍內形成的，具有相近制瓷原料、工藝技術、具有一定的產品流通、使用范圍是其形成的客觀條件。窯系內部中心窯口在一定階段會發生變化，由于中心窯口在工藝與裝飾特征上具有發源性，中心窯口的轉移也使窯系的產品類型發生轉變。不同窯口產品的流通范圍有所不同，中心窯口產品在工藝、造型、裝飾上比周邊窯口產品更具有生產優勢。周邊地區窯口在技術上多是借鑒中心窯口工藝，在裝飾上具有模仿性，在銷售范圍上，具有自身的地域性。

窯系的產生也是商品經濟發展的結果，由于陸路與水路交通的便利，瓷器的流通范圍更為廣泛。瓷業技術與產品也相應傳播，形成以地域為主要聚集模式的窯系分布。在瓷業生產上，實行工藝分化的生產操作。窯系的產生是生產分化的結果，窯系的分布主要是以集中地域分布為主要模式。窯系只有在制瓷工藝發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在裝飾手段與生產模式上達到區域上的統一性。窯系是在一定時間與空間范圍內，多個窯口具有共同特征的產品類型所組成的生產系統。窯系內部各個窯口，是獨立的生產單位。窯系的劃分不是以生產屬地區分，而是以產品類型作為標準。窯系內部以及窯系之間，產品特征具有相似性與差異性。相似性多表現為器形以及釉色方面，而不同窯口所生產的產品，由于消費對象不同，在器形設計、繪畫裝飾等方面也具有差異。尤其在相距較遠的窯口之間，技術傳播較為滯后，所保留的瓷業技術較為原始，所以窯系在地域分布上，是在以中心窯口為發源地，在周圍形成一群產品特征相似的窯口集合。北宋晚期，由于宋金戰爭，北方大批民眾向南方遷移，將北方瓷業技術傳至南方。但在窯系的劃分中，還是以地域的南北為分界線，因為地域瓷器類型的不同，所形成的瓷業生產模式與產品特征也有所區別。

窯系是瓷業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所形成的區域類型風格，到宋代形成具有地域風格的幾大窯系。在唐代，制瓷地域上是以南青北白為主要地域風格。宋代，在工藝裝飾上體現出與唐代制瓷裝飾所不同的面貌。窯系的產生也是宋代民窯發展的結果，瓷窯體系的建立是以民間窯口生產的擴大所形成的。民窯生產產品作為宋代瓷器使用的基本器皿，在生產數量與使用人群上都有較大的發展。民窯窯口的生產模式是以合作分工的形式進行，所以在技術傳播中，不會將本地窯口的生產工藝完全傳入其他窯口，而附近窯口由于在制瓷原料、工藝技術的接受程度都與中心窯口會產生偏差，所以在同一窯系范圍內，不同窯口生產的產品類型也具有不同特征。距離中心窯口越近，在工藝、裝飾特征上與中心窯口產品的相似性越強。距離較遠的窯口在產品類型上與中心窯口的產品差異性越大。窯系是在中心窯口具有完整的生產模式、工具與工藝技術，才開始向外傳播。中心窯口的產品也具有多種類型，生產地域與銷售范圍上具有一定的區域性。中心窯口的產品在傳播過程中，在工藝、裝飾手段、器形上都對周邊地區窯口產生影響。

3.宋代“窯系”概念所存在的問題

首先，窯系是在指在同一時期，不同地域的窯口在制瓷工藝、裝飾手法、器形上具有相似特征的窯口的集合。可以明確，窯系的形成是跨越不同區域范圍的，處于同一區域的窯口不能形成窯系。南宋的江西吉州窯、福建的建窯，瓷業生產集中在固定區域，并沒有在區域以外存在特征相似性工藝的窯口，所以不具備形成窯系的條件。其次，形成窯系是以中心窯口工藝技術為主要參照標準。窯口之間技術傳播中，中心窯口產品具備兩類特征才有條件傳播。產品工藝應當具備明顯地域風格的工藝特征，區別于其他窯系的產品，并且在一定地域范圍具有流通性。窯系內部的各個窯口在工藝特征上具有自身特點，也生產工藝類型上不同于中心窯口的產品。這一類型產品的分類，不能簡單以歸屬于某一窯系進行概括，因為窯系是以產品的類型特征為參照進行的區域制瓷業系統劃分，并非在一定區域范圍內進行窯系的分類。所以窯系的產品劃分中，以大類生產器物作為窯系產品的分類依據，不能完全體現具體窯口的制瓷業面貌。

窯系產品的主要生產地域為中心窯口，中心窯口生產的瓷器，在工藝與裝飾手段上，應當區別于其他窯系瓷器風格。在宋代六大窯系中，北方的鈞窯、耀州窯、南方龍泉窯、景德鎮窯均屬于青瓷窯系，是在青瓷工藝的基礎上進行提高。而北方的定窯、磁州窯是白瓷窯系，在工藝技術上也有相互借鑒。宋代窯系的工藝基礎是建立在青瓷、白瓷生產工藝的基礎之上，在宋代形成具有一定范圍的區域工藝特征。再有，窯系是以產品特征為參考對象進行類型劃分，在內涵上過于局限。在瓷器生產過程中，產品是瓷業生產鏈條最后的實物表現。窯口的生產包括生產技術、生產資料、生產工具等完整的生產體系。窯系應當是指在生產資料，包括窯爐、生產工具的相似性，并不只是技術的傳播。窯系的含義在于對產品類型特征的比較，以工藝與裝飾的相似程度來劃分是不充分的。應當包括瓷窯生產的窯爐結構比較、生產工具的比較。窯系在瓷窯生產系統中是不同地域窯口相互模仿的結果，以工藝概括瓷窯產品特征是對于早期陶瓷窯口不明，初步分類的一種結果。由于產品的工藝特征較為相似，而窯口歸屬不明，才將工藝、裝飾、器形上較為統一的瓷器類型歸為一類。陶瓷考古工作的深入開展，在不同地域窯口的發掘中出土大量資料，以產品類型特征為主要參照系的窯系概念，應當重新建立新的分類依據。窯系概念反映了在古陶瓷研究的不足，不能以具體窯口為基本研究單位，不能對產品進行歸屬分類。窯系作為歸納一類具有相近特征制瓷工藝的專業名詞，可以明確在一定時期、地域范圍之內，由于制瓷技術的傳播而形成的一定文化圈，其中所涵蓋生產資料、生產工具、產品特征等諸多要素。中心窯口技術的傳播通常是不充分的，一方面，窯口作為具體的陶瓷生產單位，在窯爐、制瓷工具、制瓷技術、生產地域形成一個完整的技術體系。制瓷技術傳播中，不會將生產技術完全輸出到其他窯口。周邊窯口在制瓷業生產中，制瓷工藝也不是完全所接受。周邊窯口的制瓷技術起源早于中心窯口，技術接受過程中，會在保留之前傳統工藝的基礎上進行模仿，形成兩類窯口工藝的相互結合。再者，由于消費對象有所不同，所以在瓷器裝飾上也是以主要銷售的范圍、對象為主要因素所形成的裝飾體系。以窯系作為一類概念研究內部瓷窯的工藝與技術具有較大的局限性。

窯系是建立在以產品的主要類型特征為參照依據的分類體系，以分布地域為主要劃分體系。在早期古陶瓷研究中，對于不同窯口相近的產品類型的劃分起到作用。由于窯系的概念只是以產品類型作為參照依據，不能以生產資料、工具、產品進行完整的生產模式的敘述，具有概念本身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