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凱
設計倫理學是一門新興學科,但它所研究的對象卻被人們從遠古一直談吐至今。從學科交叉的角度解析設計倫理學,我們可以將之視為設計學與倫理學的交叉學科。設計學研究的主要對象偏重于物,而倫理學研究的主要對象則指向人,這兩門學科的交叉點給我們的提示是設計倫理學的研究對象為人與物的關系。通過設計史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對于人主導物的研究頗多,而對于物異化人的思考卻相對稀少。但稀少不代表沒有,我國在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中就已經出現了這一方面的言論。其中莊子提出“提水桔槔”的故事就是一則鮮明地對設計倫理反思的案例。
“提水桔槔”是《莊子·天地》中提到的一則故事。故事主要內容為“子貢南游于楚,反于晉,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為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為機,后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佚湯,其名為槔。’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莊子·天地》)。莊子在此講的是一個關于子貢的故事。子貢在返回晉國的途中,在漢陰看到一個老人正在灌溉,而使用的方式卻是最原始的“抱甕而灌”。這種方式在子貢看來是“用力甚多而見功寡”,所以很是不解。于是他就向老人推薦當時比較先進的機械灌溉工具——槔,但是老人卻“羞而不為”。老人的理由是“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也就是說,老人并不是不知道當時有一種很先進的灌溉工具——槔,他不使用而是因為由機械本身所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老人(其實是莊子)認為,擁有機械的人必定會在勞作時使用它,而使用機械這種行為本身其實擺脫不了投機取巧的心理,只要胸中存有投機的意念,這個人的思想純度就會大打折扣。而作為為人處事各種行為的指導思想一旦發生變異,此人的精神意志則始終處于一種不安分的狀態,這種人是悟不出真正的大道的。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由物開始,至神結束,即物的使用最終會導致神的“不定”,也就是說物對于人產生了反方向的“異化”作用。
上述故事引發的思考其實是設計倫理學研究范疇中的一個典型論點——技術異化論。設計倫理學是一門以道德范疇為基點,研究設計在產生(制作)、發展(使用)、淘汰(回收)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倫理現象的學科。技術元素在以上三個過程中都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而此類作用在每一個階段都會牽扯到設計倫理的相關問題。技術一方面促成了一件設計的生成,在使用的過程中能夠達到某種功能的實現,給人類帶來了某種便利,在回收的過程中也能促使物品更好地轉化為另一種可再利用物質或危害較小的物質。但是另一方面。社會中發生的很多事宜通常給我們留下一種奇怪心理:有時候越是先進的技術,給人類的生存環境帶來的威脅或危害就越大,諸如核物質泄露、化工廢物污染、飛機空難、各種無線信號輻射、電腦輻射等。這種心理其實就是技術帶來的倫理學的思考。技術本質上是一種制造工具的工具,它是制作某種器物所必需的手段,所以由技術體現出來的倫理指向其實是由各種承載它的器物最終體現出來的,由此技術異化論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演化為造物異化論。
春秋時期莊子提出的“提水桔槔”折射出的是古人對古代造物給予人本身產生的異化思考,那么用這種思考審視當代的設計文明,是否也具有本質相同的異化效應呢?答案是肯定的,唯一不同的是造物的形式發生了變化而已。
英國人類學家D·莫里斯在他的著作《人類動物園》中首次使用了“‘動物園’效應”一詞。首先人類對于動物園這個詞匯應該不會陌生,它是人類為了讓更多的人更好地近距離接觸自然界中的各種動物而建構的一個場所。在這個場所中,人類是為動物服務的。動物們在這種沒有任何生存壓力的人造環境中生存,長此以往,原本屬于它們骨子里的野性慢慢地消失殆盡,隨之而來的就是它們對原本生存的大自然環境的適應能力逐步退化。直到最后,它們唯一保留著的或許就是一副與自然界中的同類一致的頭臉,在本質上講,它們不再是原來的老虎或獅子了。此種變異即為“動物園”效應。D·莫里斯在其著作中用“動物園”來比喻我們人類目前依靠科技搭建而成的文化環境,他認為人類為了滿足生活中的各種需求而利用科技不斷進行的各種設計生產活動就類似于自己給動物們營造“動物園”的活動,所以動物們在動物園里產生的“動物園”效應,也會換一種形式在人類的身上出現。動物園里生存的動物們經過長時間的接受人類“高規格”的服務之后,會喪失一些原來具有的基本生存技能。相同的道理,人類整日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設計的“園”內,時間久了,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也會被設計提供的越來越高級的便利所取代。長此以往,就會與動物園里的動物一樣,繼而逐步變得不再是原來本真的人類。這種未來極有可能出現的變化,也就是D·莫里斯所說的“是有高昂代價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設計對人類所造成的最大的傷害。人類進化史說明了一個簡單的真理:人之所以能出類拔萃,是因為他具有非凡的適應能力,而支配這種適應性行為,從本質上說,首先是非物質的,也就是心理的和精神的。應該明白適應性應該是設計師進行設計的前提,設計作為一種綜合性的文化活動可以提到生命哲學的高度。”[1]既然設計可以提高到生命哲學的高度,那它所承載的文化意義就不僅僅是滿足人類的某一種需求那么簡單了。
人類從制造第一塊打制石器工具開始,就逐步走向了利用工具為自己謀福利的坦途。在此說是坦途,是針對不同的工具能夠滿足人類自身各種各樣的生理或心理的需求這一前提條件,這是工具被設計出來的順向功能效應。但是它在發揮自身的順向功能效應之外,還在潛移默化地發揮著另外一種逆向異化效應(即為上述的“動物園效應”),而且這種逆向的異化效應并沒有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而衰退,反而呈現出愈演愈烈的態勢。更令人感到膽寒的是,此種效應發生得悄無聲息,讓人很難察覺。因為它的發生與發展恰好是建立在人們獲得了某種生理或心理上的滿足愉悅基礎上的。人類有一種慣性,那就是如果自身正處在某種愉悅中,他很難主動地停止此種愉悅,而且還會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加愉悅。如果再借用D·莫里斯的“動物園”理論也可以做以下理解:因為人類“造園”的初衷是讓自己生活得更舒適,而且這種初衷始終沒有嘗試過改變,因為人類在生理機體方面與其他動物是一致的,即趨向有利刺激,逃避有害刺激。那么問題就此產生。比如當代社會常見的“空調病”。空調可以說是人類的一項偉大設計,它為在炎熱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給人類營造舒適的生活環境,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尤其是在人們抵御酷暑的夏天,人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空調。空調在此給人類營造的涼爽的室內環境,酷似D·莫里斯提出的“動物園”。人們如果在空調調制好的“園”內待時間長了,人體就會出現頭暈、頭痛、食欲不振、上呼吸道感染、關節酸痛等癥狀。這些癥狀就是人們常遇到的“空調綜合征”,也稱“空調病”,是典型的空調對人的異化。另外,身體長時間處于空調制冷環境中,其各部分機能逐步適應了涼爽的環境,一旦室內停電,空調停止供應涼風,或者人不得不走出屋子從事某種活動時,原本已經適應了涼爽舒適的環境的身體就會立刻表現出極大的不適應,此種不適應也可以歸為“空調病”范疇。由空調到“空調病”的出現,“動物園”效應的威力可見一斑。
上文中提到的空調的設計會導致“空調病”的發生,這只是諸多設計中的一種,其實細細推敲,任何設計的產生都是以滿足某種生理的或精神的需要為目的的,如果此種設計最終能夠順利實現它的功能,給人類提供了方便,那么同時也就意味著人類在沒有此項設計之前,做同樣的事情而展現出的屬于自身的適應能力的消失。這種原本屬于人自身的適應能力的消失,到底是屬于人類的進化還是退化?或許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是當前兩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是人們所共識的。其一就是在設計如此發達的今天,不在少數的人們反而會感到生活的空虛,他們會掉頭親近自然,抓住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機會與大自然零距離接觸,如各個長短假期的旅游熱潮。人們利用法定節假日去旅游,目的地很少是各種充斥著代表人類高級文明的設計的高樓大廈,而是去人工化程度相對原始的鄉村郊區。這種趨向不僅僅是生活在大城市里面的人們基于一種新鮮的體驗那么簡單,更為深刻的內在驅動力其實是源于人類心底的那種與自然始終無法割斷的關聯。其二就是我們人類目前的身體素質已經逐步走向不夠理想的境地,當然這里的不夠理想是相對而言,是相對于原先設計不夠豐富、人類的各項基本活動都依賴自身的器官去完成的那段歷史。造物被設計出來,無非就是為了滿足人類兩方面的需求,一方面是精神層面的娛樂或休憩,另一方面是官能方面的省力或便捷。其實上面兩個社會現象反映的是設計在精神層面和官能層面的雙重異化。
首先,在精神層面,那些人類設計制造出來為了滿足精神需求的造物,它的順向功能應該是使人們的精神在緊張的工作之余得到一定程度的放松,抑或感受到某種審美愉悅。放松和審美愉悅對人本身而言是一種舒適的狀態,在此前我曾提過,人們在一種舒適愉悅的狀態下存活,會對此產生依賴和向往的,從而產生極不情愿離開這種環境的意念。一種極為明顯的設計例證就是當代的諸多游戲。游戲設計的初衷本來是供人們工作之余玩耍消遣的,因此初衷并無惡意。一些諸如俄羅斯方塊、貪吃蛇等簡單的小游戲也確實起到了這種作用。但是當代游戲設計的初衷可能發生了偏移,逐步由讓人們愉悅精神、放松心情轉向了攫取更大的經濟利益。因此為了達到賺取更多經濟利益的商業目的,不良商家為了吸引玩者參與,唆使游戲的設計者在設計游戲過程中,肆意編造歷史故事,使用趨于暴力或色情的形式語言,其拙劣行徑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邊緣。如此設計出來的游戲必定能夠瞬間吸引喜歡獵奇、新鮮、刺激的青少年們,并導引著他們源源不斷地往里面充錢。這種游戲一方面極大地損傷了青少年們的心智,另一方面也會對我國優秀的傳統歷史文化的繼承和發揚產生極大的破壞力,以至于有不少青少年認為游戲中的情節是真實的,而歷史教科書中的內容是虛假的。此種類型的游戲嚴重偏離了設計倫理理應發展的道路。
當前,我們應該能夠經常聽聞某某學生為了玩游戲而荒廢學業,甚至偷竊、搶劫,最終走上犯罪道路的社會事件;或者某地游戲廳或網吧,一位游戲玩家為了更好地競逐游戲,廢寢忘食,最終體力不支導致猝死的新聞。之所以出現以上社會現象,與其說是不良商家的不良動機導致的,不如說是玩游戲的青少年被所玩的游戲異化了。著名學者杭間曾在他的《中國工藝美學史》中這樣寫道:“我自己曾有這樣的體會,一次在朋友家中接觸到電子游戲機,在他的慫恿下拿起操縱桿(在此之前我毫無興趣且反感這種東西),哪料想很快我也如稚童一樣墮入魔障,競技喚起了我最原始的本能——好勝,我通宵達旦玩個不停,幾夜下來,夢中醒時眼前無不是得分顯示和炮彈的飛曳,我疲憊不堪,書未讀,文章未寫,甚至連家務也懶得做。物到極處,頓生驚懼,由對其程序的精巧的‘愛’轉換成一種道德上自責的‘恨’。”[2]由此可見,能夠給人們提供精神滿足的設計,同時具有能夠迷惑人的心智、使人走向墮落的逆向異化作用。
其次,在官能方面,那些人類設計制造出來為了滿足生理需求的造物,其順向功能應該是讓使用者獲得生理方面的省力或便捷。此類型的造物在數量上遠遠超過為了精神需求而制作的造物,種類也相對豐富。圍繞自身的衣食住行用,人類利用手中掌握的科學技術,不斷將造物推向一個另一個發展高峰。從手工藝時代到機器大工業時代,再到現在的人工智能時代,每一次跨越都令人歡欣鼓舞。因為每一次技術的進步,都會直接給人們帶來各種官能方面的解放,人們可以用更少的氣力更快地實現更多的目的,即人類的活動效率大大提高了。如果人們只是滿足于生活的效率,那肯定會忽視生活的質量,因為效率往往和質量成反比。汽車可以使人們在付出極少體力的情況下,短時間內從一個地方到達另一個地方,而且它的設計越來越人性化,內部環境越來越舒適,人們只要乘坐一次汽車到達一個地方,他就不會再愿意靠自己的雙腿走過去。長此以往,屬于人們自己本身的雙腿得不到應有的鍛煉,其走路的能力就會被逐步弱化。同樣的道理,電燈的發明與使用,使人原本視力的進化停止了,從而導致視力大不如從前;電扇和空調可以在炎熱的夏天給人們帶來涼爽,但同時也使人本身的皮膚適應酷熱的能力降低并逐步退化……。我們也經常聽聞某某學生在體育課或運動會上,跑步的過程中突然倒地不起,經搶救無效死亡的新聞;或者某公司一位平時身體健康無恙的職員加班期間突發疾病(經調查發現一般是心臟驟停或腦梗)而死亡。當以上死亡案例起初發生時,我們或許會懷疑是一種個性的存在,會去想那位死亡的人或許是因為身體某個部位本來就有疾病,跑步或加班只是促使其死亡的導火索。但是當這種社會現象成為一種慣常的存在的時候,它就應該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了。當代的人們在享用著極為便捷、極為豐富的設計成果時,其實同時也在抵消著自己的身體健康。因為在宇宙中,不只是能量守恒,所有的得到和失去都是守恒的,你在一個方面收獲了利益,必定在另一個方面失去與所獲得的利益對等的另一種形式的利益,兩者不能兼得。
造物對人類的“異化”比較隱蔽、緩慢、不易察覺。那如何才能處理好人與物的關系,使人在使用物的過程中不被異化?或者減少異化的程度呢?
莊子在《天地》篇中提出“提水桔槔”故事,目的是指出人造物對人的性情異化。如果按照這個邏輯,莊子對待物的態度應該是排斥的。但是,莊子又在《外篇·山木》里面拋出了另外一個論斷,即“物物而不物于物,則胡可得而累邪”。通過這句話,我們看不到莊子對人造物或人類文明的排斥,在此莊子只是心平氣和地指出對人和物之間的關系應該如何處理,才能達到一種“不累”的狀態。另外,莊子還在《養生主》篇中提到過“庖丁解牛”的寓言故事,此則寓言故事的點睛之處為“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在此莊子也沒有表現出自己對技術的厭惡,反而認為技術越高超越好,最理想的境界就是技術上升為一種“道”的存在。所以莊子以上兩種對待造物或技術的態度,或許可以看作我們降低物對于人的異化作用的解決方式。
“物物而不物于物”這句話中包含了四個“物”字,但是含義是不一樣的。前面的“物物”我們可以理解為人作為主體去控制作為客體的造物,而后面的“物于物”我們可以理解為本來作為主體的人被本來作為客體的物所控制了。這句話就是莊子對于人與物之間的關系如何處理作出的指導性方法論。即他認為人在處理人與物的關系時,應當最大限度地發揮人類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作為主體去控制客體的物,使造物產生出它理應給予人類的順向功能,同時要避免或降低人被物迷惑、控制的可能。莊子這樣指導我們如何去做,好像有一種“說了和沒說一樣”的感覺。但其實莊子是什么都說了,至于人類自身做到什么程度是另外一回事,最起碼在哲學層面看“物物而不物于物”是無懈可擊的。從以上的論述我們能夠獲知,從技術層面的“應該”來說,我們應該繼續設計的腳步,不斷創造新的造物形式,以更加方便我們的生活。但是從“異化”角度看,設計物品愈是先進,我們對其的依賴就會越強,而且緊隨而來的異化程度也會隨之增強。那我們到底應該怎么做呢?在此我們可以通過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事件來說明對待物的具體做法。假如你在一條河的一邊,你想到河的對岸去完成一項任務,在沒有橋的情況下,最快捷的方式是乘船過去。你坐上船劃向對岸,要想實現最初的去對岸完成一項任務的目的,船載著你到了對岸之后,你必須從船上走下來踏上對岸的土地,即必須離開船本身才能實現最初的目的。在這個假設的事件中,有兩個要素我們需要注意,那就是目的與手段。其中過河完成任務是目的,而船是工具,乘船是手段。為了實現過河完成任務的目的,我們必須首先借助船這個造物將我們運送至對岸,但是又不能一直停留在這條船上,到了對岸之后必須離開船,才能實現目的。推而廣之,我們對待其他造物就應該如同對待這條船一樣,才能做到不被物所異化,這就是莊子提出的“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內在真諦。
在“庖丁解牛”寓言故事中,庖丁給文惠君做解釋的第一句話就是“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最為崇尚的是道,是比技術還要高一個層次的狀態。在這句話中,莊子其實表明了兩個問題:其一就是“道”和“技”是不同的;其二就是雖然“道”和“技”不同,但是兩者之間又有內在的聯系,“道”是在“技”達到一定程度后才出現的一種狀態或境界。我們也可以這樣理解:即“技”是“道”產生的條件基礎,“道”是“技”升華之后的另外一種存在。或者說,莊子心底是不排斥技術因素的,只不過要求技術達到非常高超的地步,以至于接近于道的程度,也可以稱之為“技近乎道”,最終使作為客體的“技”與作為主體的“人”完全統一融合,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矛盾完全消解,技術完全內化為自身身體的一部分的時候,才是最完美的結局。莊子講述“庖丁解牛”的根本用意就在于此。對于技術與道的關系,莊子還在《天道》篇中講了一個“輪扁論讀書”的故事。在此故事中,輪扁之所以能夠用自己做車輪的經歷說服齊桓公,就是抓住了技術與道的區別。技術是可以掌握并操控的客觀存在,它能夠以一種客觀狀態進行說教、傳承;但是道是只有生命體親身才能體悟到的一種境界,不能用語言及其他一切形式物化表達,它會隨著生命體的消失而消失。與“庖丁解牛”故事中對待技和道的態度一樣,莊子認為道是技術高超至一定高度才能達到的一種形而上的體悟,沒有嫻熟的技術做支撐,道也不會自己送上門來。所以通過“庖丁解牛”和“輪扁論讀書”這兩則故事,我們并沒有看出莊子像“提水桔槔”那則故事中表現得排斥技術、詆毀人類文明,相反他對于技術還有很高的期望。如此一來,莊子對待造物和技術的態度,就出現了前后矛盾的局面。關于此種矛盾的分析解讀,我會另撰文解讀,在此我提出此兩則故事,主要目的是 說明我們可以將“技近乎道”作為我們不被物或技術異化的手段。
復旦大學研究生導師王安憶教授曾在2012年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從閱讀角度提出智能手機,乃至整個造物領域的倫理問題。在當代,工作效率的不斷提高,使人變得越來越機器化;相反,人工智能的引入,使機器變得越來越人化。這種雙向錯位的發展模式如果不加遏制地發展下去,很多影視劇中出現的人被機器取代的科幻場景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變為現實。當然,我們期待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注釋:
[1]杭間,曹小鷗:《設計的倫理學視》,《美術觀察》,2003年6期,第6-8頁。
[2]杭間:《中國工藝美學史》,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7年,第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