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先生的機智

石燾

知道王蒙的名字是在讀中學的時候，當時語文課本選有王蒙先生的一篇散文《想念冰心》，文章談到晚年的冰心先生很幽默，冰心說：“放心，這次我死不了，孔子活了七十三，孟子活了八十四，謝子（指她自己）呢，要活九十五。”這個細節很生動，讓我久久難忘。那時就對這篇文章熟讀成誦，爛熟于心了，也牢牢記住了作者“王蒙”這兩個字。

隨著閱歷的增加，才知道王蒙是作家，當過文化部部長，對傳統文化有獨到的見解，出版過很多相關專著。一直以來都認為這樣的老作家一定會端莊嚴肅，不茍言笑，甚至讓人難以接近。

直到不久前參加他的新書發布會，才知道，我對他先入為主的印象多么可笑。

王蒙先生實在是一個幽默、可愛、機智的人。

活動現場，大家對85歲的王蒙還能寫小說，還能寫愛情小說都贊不絕口，送之以熱烈的掌聲。主持人為了活躍氣氛說：“我覺得王蒙先生還能再寫50年。”王蒙聽后微笑了一下，平穩地拿起話筒說：“那得讓出版社預付我30年的稿費啊。”話音剛落，現場熱烈的氣氛又掀起一個高潮，大家都歡呼起來。我才意識到這位老作家如此可愛，反應又是如此機敏。

關于王蒙先生反應機敏，之前就聽過一個小故事。多年以前，王蒙先生和女作家張抗抗同時獲得一個文學獎項，在領獎現場，張抗抗問王蒙：“這筆獎金你準備做什么用？”沒想到王蒙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準備買一大堆鮮花，然后都送給你。”這句回答惹得張抗抗笑得前仰后合。此答確實機智，既回避了獎金的具體用途，又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反而感覺輕松愉快。

在這次新書發布會現場，對談的還有一位特別年輕的暢銷書作家。主持人說：“這位作家的書特別暢銷，她可是掙大錢了。”王蒙聽后皺了皺眉，用鏗鏘有力的聲音說：“你怎么知道我沒掙大錢呢！”聽眾又是一陣笑聲，王蒙若有所思，接著說：“什么叫掙大錢？掙三千塊錢我也覺得自己掙了一筆大錢，不行嗎！”講完，現場安靜了一會兒，又響起掌聲。

王蒙這是將寫作的物質性回報（稿酬或版稅）問題轉換成一種對“錢”的人生態度和人生哲學的回答。常人大多以為，作家必須得到豐厚的稿費，才算獲得成功，殊不知對寫作回報豐厚與否的認同，關鍵在于作家內在的認知。一位著作等身的老作家告訴我們，寫作有比掙錢更重要的目的，那應該是心靈的愜意和靈魂的安適。王蒙先生85歲了，還能進行文學創作，我想這與他淡泊的內心、寬闊的胸懷一定是密不可分的。

王蒙在現場說：“我們都要心態好。我們沒有理由心態不好。”我想，正是因為“心態好”，王蒙才會有“不是我要寫小說，而是小說跑到我的生命里來了，我不得不寫”的感覺。也正是這種人生態度，使王蒙在寫作時“詞語就會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涌來”，這是王蒙先生獨特的人生智慧。

王蒙先生的機智和幽默，不是巧舌如簧，不是耍嘴皮子，而是一種放下架子，放平身份，放空內心的生命格局所使然，更是一股熱愛生命、對生命永葆一份青春熱情之激情所使然。

此時此刻，再想想中學語文課本中的《想念冰心》，不禁感嘆，這是兩代作家共同的人生態度啊！

（常朔摘自《文匯讀書周報》 圖/錦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