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十大法律文書

本社記者 李天琪

朋友，你是否跟記者有一樣的感受，辭別2017、擁抱2018仿佛還發生在前不久，一眨眼2018又跟我們揮手告別。時間飛逝之快我們無能為力，回顧過往的一年，我們在腦海深處總能留下這樣那樣的記憶。2018年有哪些精彩的法律文書值得我們深深回味？就讓記者將記憶拼圖拼起，看看現在重讀法律文書會不會有更深的感受呢？

①最具法教義學內涵的判決書

首次許可時，許可機關可以依法裁量不予許可；但是否延續許可的裁量和判斷，則應受首次許可的約束，兼顧信賴利益保護問題。即使首次許可存在瑕疵或者違法，許可機關仍應審慎行使不予延續職權。同理，行政復議機關或者人民法院對許可機關裁量權進行審查時，亦應秉持謙抑原則，尊重許可機關對自身裁量權的限縮，除非這種限縮性裁量明顯不合理或者違背了立法目的，亦或構成濫用裁量權。

堅持依法行政和有錯必糾是法治的基本要求，但法治并不要求硬性地、概無例外地撤銷已經存續的、存在瑕疵甚至是違法情形的行政行為，而是要求根據不同情況作出不同處理。

——最高人民法院

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再審審理的郴州飯壟堆礦業有限公司訴國土資源部一案，為闡明信賴保護原則之教義學內涵提供很好的契機。最高人民法院在判決中多次提到信賴利益保護。雖然行政許可法第八條已明確規定信賴利益保護原則，但通過該案的審理，行政許可法第八條中的“依法取得”“行政機關”“不可擅自改變”等含義得以明確，信賴利益保護原則的內涵與要件在法教義學范疇內得以基本確定。

值得注意的是，最高人民法院通過案例形式對行政許可法第八條中的“依法取得”進行了限縮解釋，發展為“依法取得+不存在重大明顯違法”標準，即不僅要求當事人取得許可的過程和手段合法，也要求行政許可不存在重大明顯違法，這一標準實際上也更具合理性。

②最溫情的離婚判決書

人生是一個追求幸福的過程，被告為了家庭不同意離婚，說明被告對原告還是心存依戀。但感情不只需要一往情深，還需要對方的美好回應。如果對方的感情已經變冷且去意已決，那么選擇放手也是一種愛的方式，因原、被告有共同的子女，建議雙方在以后的生活中遇見時要相互尊重。

——江西省瑞昌市人民法院

當婚姻走到盡頭，對于一個即將破碎的家庭來說，什么樣“分手”方式才是能幫助到彼此的？

朱小珍、楊大山二人系自由戀愛，結婚后生育子女3人，并將其撫養成人，夫妻倆曾建立起一定的感情基礎。后來，夫妻之間由于生活瑣事的摩擦漸漸不可調和，導致雙方爭吵、分居，最終演變為朱小珍兩次起訴要求離婚。雖然楊大山為了家庭，兩次請求女方不要離婚，但經過法院查明，朱小珍離婚的態度十分決絕，夫妻關系已是名存實亡，夫妻感情已經達到法律規定的完全破裂程度。

瑞昌市人民法院法官劉福山并沒有跟大多數法官一樣，書寫一封制式生硬冰冷的離婚判決。而是在判決書中加點“料”，從而使得這份判決書充滿了濃濃的人情味，引起了網友點贊。

許多夫妻一旦離婚，就行同路人，甚至反目成仇。但是，盡管夫妻已經離婚，畢竟雙方還有共同的子女，親情的紐帶斷不了。如果反目成仇，對雙方親朋好友特別是對子女來說，都是一種傷害。這也是劉福山法官在判決書中加上上述這一段法官寄語的最大原因。

③最有底線的判決書

反不正當競爭法作為一部調整、規范市場競爭行為和競爭秩序的法律，其精髓在于維護商業倫理道德，制止經營者濫用競爭自由實施不道德的競爭行為，不正當地損害其他經營者和消費者的利益，從而破壞市場競爭的倫理道德和健康秩序。

判斷競爭行為的是非和商業倫理標準的價值取向，必然表現為既高度重視競爭自由也充分貫徹必要的、謹慎的有限干預，如相關市場行為的競爭自由不得與社會公序良俗相違背。

——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

曾因發布惡俗廣告被上海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檢查總隊罰款50萬元的上海臺享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叫了個雞”炸雞品牌，2018年2月，以三名被告使用“叫了個雞”等商業標識構成不正當競爭為由，向法院起訴維權。

上海浦東法院首先考察的是原告是否擁有受法律保護的商業標識。涉案標識中，“雞”本身的含義為一種家禽，但在“叫了個”+“雞”的特殊構詞方式形成的語境下，容易使人將“雞”與民間約定俗成的隱晦含義相聯系，從而產生購買色情服務的低俗聯想。

原告在創業初對外發布并大量使用“叫了個雞”“沒有性生活的雞”“和她有一腿”等廣告宣傳語，并將相關文字及圖案組合用于店招等處，嚴重違背了社會公序良俗，遭工商行政機關處罰及責令整改。

法院認定，原告主張保護的商業標識不具有合法性，亦不構成反不正當競爭法保護的正當法益，無受法律保護的必要性，故對其相關訴請不予支持。同時，三被告在同類服務中使用該標識的行為同樣不受法律保護，應予禁止。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QQ提示音準予注冊

法官最后在判后寄語中這樣寫道：“市場主體在市場競爭中應當堅守一定的底線，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有所為、有所慎為、有所不為，共創有序、公平、文明、共贏的市場競爭環境。”值得點贊！

④最“聲動”的判決書

為了平等地對待不同商標注冊需求的市場經營者、平等地保護已經獲準注冊的不同類型商標的商標權人，除非商標法有特殊規定，否則不應對聲音商標以及今后可能出現的其他新類型商標作出特殊對待。

對于通過使用而取得顯著特征的商標的審查，必須遵循“商品和服務項目特定化”之審查原則，避免顯著特征使用取得認定過程中的泛化處理和以偏概全。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

2014年5月4日，騰訊公司向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簡稱“商標局”)提出“嘀嘀嘀嘀嘀嘀”聲音商標的注冊申請。同年8月11日，商標局針對這一注冊申請作出駁回通知，理由是依據國家商標法，申請商標由簡單、普通的音調或旋律組成，在指定使用項目上缺乏顯著性，不得作為商標注冊。

＞＞“叫了個雞”炸雞品牌因違反廣告法第九條第七項：妨礙社會公共秩序或者違背社會良好風尚，被責令停止發布廣告，并繳罰款50萬元。

騰訊公司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提起行政訴訟，北京知產法院認為，申請商標整體在聽覺感知上形成比較明快、連續、短促的效果，具有特定的節奏、音效，且并非生活中所常見，因此，QQ提示音并不屬于整體較為簡單的情形，判決撤銷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的被訴決定，判決商標評審委員會重新作出決定。商標評審委員會不服提起上訴。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8年9月底終審判決中國商標法領域首例聲音商標案件，認定騰訊公司申請的“嘀嘀嘀嘀嘀嘀”聲音商標具有顯著性，判決商標評審委員會重新作出復審決定。

QQ提示音商標案是我國商標法領域首例聲音商標案件，案件審理對審查聲音商標的顯著性提供了參考價值和指導意義。

⑤最長的判決書

2018年12月20日下午，重慶市巴南區人民法院公開宣判一起“套路收車”黑社會性質組織案，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領導者鄧強判處有期徒刑二十五年，對其余21名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分別判處二年六個月至二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另對非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的11名被告人依法定罪、處罰。

當天庭審，主審法官拿著600多頁的判決書，用了近兩個小時宣讀完判詞。這份比課本都厚的判決“書”不僅成為2018年最長判決，而且以絕對優勢遙遙領先于2017年江蘇省海門法院審理的30人涉黑團伙涉及開設賭場、非法持有槍支、聚眾斗毆、尋釁滋事、窩藏、交通肇事一案的231頁判決書。

面對這一本判決“書”，也難怪有律師糾結，吃透看精“這本書”，再寫出等量的上訴狀，上訴期十天，恐怕根本不夠用呀！雖是調侃，但有心人通過這厚厚的判決“書”連連感嘆，里面凝結的分析案件證據、歸納案件事實、費心撰寫法律文書、校對文本措辭等各項工作，該是法律人多少個忙碌的日日夜夜！就等著案件生效文書上網后，前去拜讀。

⑥最值得點贊的判決書

本案中，楊帆對段小立在電梯內吸煙予以勸阻合法正當，是自覺維護社會公共秩序和公共利益的行為，一審判決判令楊帆分擔損失，讓正當行使勸阻吸煙權利的公民承擔補償責任，將會挫傷公民依法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的積極性，既是對社會公共利益的損害，也與民法的立法宗旨相悖，不利于促進社會文明，不利于引導公眾共同創造良好的公共環境。

——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備受全國關注的“電梯勸煙猝死案”于2018年1月23日在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駐經開區綜合審判庭二審公開宣判。法院駁回了死者家屬田女士的訴訟請求，一審判決判令楊某補償田女士15000元錯誤，二審法院依法予以糾正，一審二審共計1.4萬余元訴訟費由田女士承擔。

最高人民法院將本案寫入了最高法工作報告，周強院長在報告中說：“讓維護法律和公共利益的行為受到鼓勵，讓見義勇為者敢為，以公正判決樹立行為準則，引領社會風尚。”2018年3月10日，周強在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河南團全會上，談及此案時，表示對吸煙老人去世感到悲傷，但他認為醫生勸阻吸煙是正確、合法的行為，不應擔責。同時，他還對鄭州中院在二審時撤銷要求該醫生賠償死者家屬1.5萬元，駁回死者家屬二審訴求的判決點贊。該份判決大大地推動了社會風氣向好，讓見義勇為者敢為。

⑦最馬虎的判決書

2018年年初，四川省南充市高坪區法院的一份判決，因出現多處“筆誤”，在朋友圈熱傳。

這是一起南充某物業公司狀告嘉陵區安監局其他行政管理行政處罰3起行政糾紛案。2017年10月13日立案，高坪區法院對3起案件合并審理，兩個月后，作出行政判決。網傳文章中羅列了判決書上數十處筆誤，包括錯別字、標點符號錯等。有十余處地方分段結尾都用上了分號或逗號，部分地方還出現“一分到底”的情況，被網友笑稱是一篇值得練習改錯的范本。

＞＞備受關注的“電梯勸煙猝死案”在河南省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駐經開區綜合審判庭二審公開宣判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判決書在最后一段寫道：如不服本判決，可在判決書送達15日內，向本院遞交上訴狀，并按對方當事人的人數提交副本，上訴至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落款為南充市高坪區人民法院。

高坪區法院相關負責人介紹，發現筆誤后，法院立即組織調查，并作出調查結論：承辦法官及書記員責任心不強，工作失職，導致判決書多處筆誤，有損法律權威。高坪區法院對相關責任人作出處理，承辦法官予以警告處分，并進行了誡勉談話，扣績效2000元；所在庭室負責人和書記員也受到相應處罰。

生效的裁判文書會給當事人權利帶來直接影響，是最嚴肅的法律材料。如果連文書制作都漏洞百出，公平正義何以彰顯？

⑧最有態度的判決書

賠禮道歉行為既是道德責任，也是法律責任，作為民事法律責任承擔方式，法律賦予了其強制性的力量；當賠禮道歉作為民事責任承擔方式并以法院判決的形式出現時，能夠更有效地平息當事人之間的紛爭，并對社會形成行為指引，其起到的社會效果、公示效果及法律效果與當事人在訴訟之外的道歉顯然不同。另外，賠禮道歉作為民事責任承擔方式的一種具有承認錯誤、表示歉意并請求對方諒解的功能，是對被侵權人內心傷害的一種填補，賠禮道歉的效果難以量化。

——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在現代網絡生活，相信很少有人沒有用過表情包。在眾多表情包中，網友們將葛優在電視劇《我愛我家》中扮演懶惰耍賴、騙吃騙喝的紀春生，將身體完全攤在沙發上的放松形象稱為“葛優躺”，這個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成為2016年網絡熱詞和表情包。2016年7月25日，藝龍網在其新浪官方微博號“藝龍旅行網”中發布了“葛優躺”的配圖微博，以圖片配臺詞的形式，介紹“葛優躺”，代入與網站業務相關的酒店預訂。

得知該事后，葛優認為該微博在未提前和本人溝通的前提下，以營利為目的，多次使用“葛優”的名字，而非劇中人物名字，侵犯了葛優本人的肖像權，遂于同年12月7日將藝龍網訴至海淀法院，要求其立即停止侵權行為，賠禮道歉并賠償損失和合理開支共計40余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藝龍網于2016年8月18日刪除了上述內容的微博，后在未經葛優本人審核同意的情況下，在微博上發布了致歉信。但致歉信的內容過于調侃，未見真誠，導致葛優本人并不接受。

一審判決要求藝龍網在微博上發布致歉聲明；要求藝龍網賠償原告葛優經濟損失和維權合理開支共計人民幣7.5萬元。藝龍網對一審判決表示不服，上訴至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肖像權是每個人的合法人身權利，現代社會，每個人都應當有權利意識，葛優作為演藝明星，維護自身權利，也是給全社會都起個示范作用。而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更是給那些侵權的人警示，道歉不只是說說，真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更重要。

⑨最受期待的判決書

2018年，遭受牢獄之災24年的吉林金哲宏終于收到了無罪判決書，這無疑稱得上是本年度最受期待的判決書。

1995年9月，吉林省永吉縣一名20歲的女青年的尸體在鐵道邊上被人發現，隨后金哲宏便被指認為嫌疑犯，一審死緩，鋃鐺入獄。盡管金哲宏本人反復提出上訴，后面的幾年也陸續開庭重審了多次，但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死緩，2018年他再次提出上訴。最后律師據理力爭，對于這許多的疑點，法庭方面未能很好地解釋，最后疑罪從無，宣告金哲宏無罪。12月2日，金哲宏回到老家雙河鎮祭拜父親，金哲宏的哥哥在父親墳前念讀這份期待已久的弟弟金哲宏的無罪判決書。

⑩最“人性”的判決

香港中文大學申請注冊的一種名為“利用基因組測序診斷胎兒染色體非整倍性”的發明專利，旨在提供一種確定從孕婦獲得的生物樣品中是否存在核酸序列失衡（如染色體失衡）的計算機系統。

因根據相關規定，以有生命的人體為對象，以獲得健康狀況為直接目的，是疾病的診斷方法，不能被授予專利權。而本申請實質上請求保護的是計算機程序流程的方法步驟，屬于方法的范疇，所以，該專利被專利復審委員會決定無效。

北京知產法院經審理認為，用于實施疾病診斷和治療方法的儀器或裝置，以及疾病診斷和治療方法中使用的物質或材料屬于可被授予專利權的客體。

涉及計算機程序的發明專利申請，其權利要求可以寫成一種方法權利要求，也可以寫成一種產品權利要求。如果該權利要求的類型屬于產品權利要求，則不屬于前述規定排除的客體。最終，北京知產法院判決撤銷該無效決定并責令被告重新作出決定。

從人道主義和社會倫理的角度考慮，我國專利法第二十五條將“疾病的診斷和治療方法”排除在專利權的授予范圍之外。但是出于對醫療技術進步與人類健康的考量，診斷和治療中使用的儀器、設備和藥物等，是屬于可被授予專利權的客體。

怎么樣？看完記者的盤點，有沒有對哪一篇法律文書感到有興趣，也歡迎大家登錄中國裁判文書網去瀏覽更多的文書。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學習和督促下，提升裁判文書質量的步伐越來越強勁，裁判文書釋法說理性越來越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