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立敗局反思

文 《法人》記者 李立娟

企業要建立正確的經營理念與企業文化，而不能簡單地依賴于個人決策。對像金立這樣的科技產業來說，與時俱進尤為重要，跟不上時代潮流的企業，就會被時代所淘汰

雖然電商平臺上金立手機還在正常銷售，但是作為一家企業，金立的破產清算已經進入了司法程序。

2018年12月10日，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受理申請人廣東華興銀行深圳分行對被申請人金立公司提出的破產清算申請。

2018年12月17日，法院正式裁定金立破產。這表明金立正式進入破產的司法程序。相關數據顯示，金立的總負債為202.53億元，債權人648家。

同日，方正科技發出公告稱，珠海市斗門區法院近日對公司全資子公司珠海方正與金銘電子、金卓通信及其股東金立通信、劉立榮的債務糾紛案件做出一審判決，判令金銘電子、金卓通信向珠海方正支付貨款及逾期付款利息等，合計約2億元，金立通信和劉立榮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2018年12月21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發布公告稱，12月10日裁定受理深圳市金立通信設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金立”）破產清算一案，指定深圳市正源清算事務有限公司和深圳市中天正清算事務有限公司為金立管理人，債權人應于2019年3月21日向上述兩管理人申報債權，并確定2019年4月2日召開第一次債權人會議。

數據顯示，金立2017年對外公布凈利潤為7.6億元，而截至2018年12月宣布破產清算，金立欠債共計202億元。金立走到破產清算的境地，創始人劉立榮給出自己的說辭，2013年以來金立公司每月的損失都超億元，2017—2018年情況惡化，才導致金立最終破產。

作為曾經全球銷量僅次于諾基亞、三星的國產手機一哥，現在卻以被申請破產的方式作為終局，不禁令人唏噓。金立如何擺脫如今的死局？馳名商標能否長久在市場上占據一席之地？品牌如何可持續地運營？金立的教訓值得市場深思。

智能手機瓶頸期

2002年，劉立榮創辦金立，幾年之內迅速完成三級跳；2008年，由劉德華代言的“金品質，立天下”的廣告火遍全國；2010年，金立全球銷量僅次于諾基亞和三星，正式成為國產一哥；2016年，金立邀請馮小剛、余文樂、薛之謙等明星代言，接連冠名《跨界歌王》《最強大腦》等多檔知名綜藝。同年，金立營收270多億，凈利潤13.3億。2017年，金立全年營收300多億。

iMedia Research（艾媒咨詢）數據顯示，2018年第三季度中國智能手機出貨量同比下降明顯，中國智能手機的市場存量份額大部分由iPhone、華為、OPPO、vivo以及小米占有，其中iPhone占28.9%，華為占17.1%。

2018年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連續多個季度同比下滑，第三季度出貨量為3.6億臺，較去年同期下降6%。2018年第三季度出貨量排名前五的分別是三星、華為、iPhone、小米和OPPO。

艾媒咨詢CEO張毅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整個中國的智能手機市場，在2018年或者接下來的2019年，應該說是到了一個瓶頸期。存在幾個方面的特點：一是整體用戶更換手機速度放緩，這是過去五年大規模生產導致的結果；二是整個行業里國產手機逐步向高端產品驅動，比如華為、小米，包括OPPO、vivo都有高端機逐步走向市場；三是整個產業中，蘋果手機在國內的存量用戶接近30%，如此高的比例得益于其品牌的打造。

此外，張毅對記者強調：“我覺得，到2019年又迎來了一個新的轉折點，也就是5G。因為每一次2G到3G、3G到4G的過程中，基本上都把主流的廠商給換了一遍，所以5G也有可能是一個新的行業洗牌?！?/p>

針對金立出現如此局面的原因，張毅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金立破產的主要原因還是對整個市場的變化沒有把握好?！耙驗槲乙恢睆娬{，手機行業是最累的行業之一，而且成本也是非常高的，不確定風險也非常高?！?/p>

第二個問題在于創業團隊對事業的堅持，張毅表示，金立事件意味著創始團隊已經對事業的堅持缺乏耐心，這是最主要的問題。市場的問題大家都會遇到，但如果創始人缺乏對市場、團隊、企業的堅持，失敗則是必然的。

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如何削弱創始人對公司的不利影響，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也就是說一旦公司成為上市公司以后，意味著就不是純粹家族企業了，首先應當引入現代公司治理的基本理念、基本制度和最佳的公司治理實踐。

劉俊海認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權力的制衡，來制衡創始人的任性行為，包括賭博給公司帶來的損害。賭博有兩個直接的后果：一個是賭輸了，創始人可能掏空公司資產；另一個是創始人不能專注于公司的經營管理。

“這也給很多的上市公司和擬上市公司敲響了警鐘?！眲⒖『Ｕf，創始股東一旦上市，就必須從零開始，智商、情商、法商、德商四商合一，都必須接受市場的考驗。法商、德商缺乏的人不適合作為公司的控制人。

破產清算絕非債權人期待的結果

在《金立集團債權人一致行動協議》中，首條即提到：金立集團已嚴重資不抵債，失去清償能力。而金立集團一旦破產清算，將導致債權人利益遭受嚴重損失。在此種情形下，債權人權益應該如何保護。

漢盛所高級合伙人李旻律師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表示，其實破產重組和破產清算對債權人來說各有利弊。破產清算制度旨在合理分配債務人的破產財產，目的是實現對全體債權人的公平保護。但破產清算程序復雜，耗時長，成本高，導致能夠獲得的實際利益較低。在破產清算過程中，債權人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應確保在法院規定的債權申報期限內申報債權，積極參加債權人會議，以確定破產財產的變價及分配方案。

從金立資不抵債原因來看，利用現有資源恢復其運營狀態還是有較大成功率的，所以金立集團債權人主張進行破產重整。破產重整制度可以暫時減緩破產企業債務壓力，重新整合資源，制定新的經營方針和管理計劃。如果企業經營良好，債權人也可以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債權。同樣，債權人也要承擔破產失敗的風險。破產重整過程中，債權人應當做好風險控制，積極參與破產重整方案的制訂，選擇合適的管理人，在重整計劃執行過程中發揮好監督作用。

“破產清算絕非債權人期待的結果?！眲⒖『Ｔ诮邮堋斗ㄈ恕酚浾卟稍L時說，債權人應該積極引進戰略投資人進行破產重整，如果企業債權人有興趣，應該是第一優先。如果不行的話，再找同行業的企業。盡可能地讓公司死而復生，讓公司得以存活，無論是對員、股東、股民都有益處。

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蘇潔澈副教授也認為，企業破產必然導致債權人利益受損，此種情形下只能盡可能地減少債權人的損失。破產清算程序最大的功能之一便是債務人資產的最大化，提供盡可能多的資產以供全體債權人進行分配。而該程序另一功能便是根據債權的優先性進行清償，同一類型的債權按比例進行清償。

張毅同時對《法人》說：“對債權人權益的保護，直接清算并不是一個最直接、最好的方式，對金立來說，直接破產清算，我個人認為肯定不是最好的出路，對員工、債權人的保護，其實是下策?！?/p>

張毅表示，現在金立還是有一定資金價值的。

首先是它的品牌。關于金立被破產清算，現在更多是在業界、財經界、金融界、司法界討論。在普通消費者方面，還沒意識到金立已經要破產了。也就是說在消費者那里，它還是一個響當當的品牌。

其次是金立之前建的廠房，如果這些土地、生產車間直接用破產方式去處理的話，是非?？上У?。這些工廠、設備、以及廠房的土地，當然還有它的營銷渠道。

“我個人認為，最好的結果，是能夠在合理折扣的基礎上，跟其他廠商進行整合，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的辦法?！睆堃阏f。

關于大股東賭博，挪用公司資金，導致公司處于被動狀態的問題，李旻律師對《法人》記者說，劉立榮挪用公司資金的行為，有可能構成挪用資金罪，關鍵看其從金立借用資金的程序是否合法，是否符合公司章程規定。

而劉立榮挪用資金致公司陷入不利地位，屬于《公司法》第二十條規定的“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情形，所以其與金立通信對珠海方正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

其實，當董監高不履行忠實勤勉義務時，股東可以通過董事會、監事會或自行提起股東代表訴訟，要求給公司造成損失的董監高承擔賠償責任。股東還可以通過積極參加股東會會議、查看監事會會議決議及定期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等方式提前防范實際控制人濫用權力的發生。

蘇潔澈則對《法人》記者強調：“這說明該公司并沒有嚴格遵守公司法的相關法律，公司治理出了問題。有效的公司治理完全可以避免上述現象的發生。減弱創始人對企業的影響必須建立現代化的公司治理結構，用制度和規則去約束創始人、控制人對企業的不良影響。而這根本上要有制度保障公司治理規則能夠得到有效的遵守?！?/p>

企業自律決定生命周期

在接受《證券時報》采訪時，金立創始人劉立榮曾表示，從2016年2月起，金立啟動換LOGO、推出新品牌等營銷活動，加上地面網點的營銷投入，過去兩年的營銷費用超過40億元。他認為，資金鏈問題爆發的主要原因是近兩年營銷費用和投資費用投入超限。

“導致公司破產是諸多因素綜合的結果，僅僅把品牌營銷費用作為資金鏈斷裂的主因顯失客觀。高額的品牌營銷費用并沒有帶來業務上的大幅增長僅僅是公司陷入困境的小部分原因?！?蘇潔澈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對于金立這么大的集團，上述數額的費用并不能導致其資金鏈的斷裂。該企業負債過高，并沒有保持足夠的流動性來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此時，供應商和其業務關聯方對金立的信心至關重要。當老板賭博和企業違約爆出時，其業務關聯方必定將采取各種措施以減少損失。這就導致了供應商和其他債權人對金立的“擠兌”，此時資金鏈的斷裂是必然的結果。

劉俊海同時對記者說，公司應該銘記自己的初心，首先是對用戶負責任、善待自己的用戶、提高產品質量；其次是創造股東投資價值；最后是促進公司可持續發展。如果公司不專注于研發、提升產品質量、提升消費者幸福感獲得安全感，而一味地一擲千金做廣告，投入營銷，是舍本逐末。對于創始人賭博的問題，其他有類似現象的公司也應警鐘長鳴。

劉俊海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金獎、銀獎不如消費者的夸獎，金杯、銀杯不如消費者口碑?！绷己玫男抛u來源于質優商品和服務的核心競爭力，希望企業能夠誠心誠意地善待消費者，心無旁騖地不斷提升消費者的消費體驗程度、滿意度。另外就是聚精會神地加強產品服務的研發，心悅誠服地聽取消費者對于商品和服務缺陷的批評和意見，要有“花錢買批評”的胸襟和情懷。

只有這樣，企業的市場份額越來越大，企業就能贏得更多消費者的尊重和信任，即使不做廣告，品牌也在不斷地保值增值。否則，大股東操控公司進行非法活動，即使一擲千金做廣告。兩者相比，消費者立判高下。

張毅也對《法人》記者說：“企業要想做得更長久一點，首先應該自理和自律。所謂企業自理，就是說不能因為創始人的心態而發生根本性的改變?！?/p>

李旻最后對《法人》記者強調：“品牌的價值與很多因素有關，譬如技術、資金、政策等。企業管理是其中的一部分，也是決定公司生命周期的重要原因，企業要建立正確的經營理念與企業文化，而不能簡單地依賴個人決策。對像金立這樣的科技產業來說，與時俱進尤為重要，跟不上時代潮流的企業，會被時代所淘汰。從手機帝國到面臨破產，金立的起伏絕非創始人一個人的原因，這也是當代企業家們需要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