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懂」電競的中年人

文 董曉燚

「我們是冠軍！」

這句話不是wAwa說的，也不是米勒說的。這是當IG的全體工作人員從后臺沖上前和隊員們跳起來擁抱慶祝他們的第一座S賽冠軍獎杯的時候，我爸給我發(fā)給我的一條微信，在「冠軍」兩字的后面還加了一個獎杯的emoji表情。

從比賽開始一直到結(jié)束，他一直盯著直播，連每場比賽中間的隊員采訪都沒有跳過。一年前的s7總決賽，他拿著我給他的兩張總決賽門票在鳥巢門口問我，「是不是只要有一支LPL隊伍進到總決賽，我就不配擁有總決賽的門票了。」

IG到底離他有多遠，遠到當天他朋友圈里出現(xiàn)的多的一張圖片是兩只一臉困惑的猴子，一只悄悄地問：「IG是啥？」另一只故作鎮(zhèn)靜地回答他：「噓，跟著祝賀就好了。」而我的朋友圈里全是滿屏的感嘆號和「恭喜IG」、「IG牛X」。

我把采訪結(jié)束后我和獎杯以及和IG全隊的合影發(fā)給他之后，「借女兒蹭蹭熱度」，他立刻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今年5月，電子體育項目正式入亞的消息一經(jīng)發(fā)出就迅速占領(lǐng)了各大平臺體育板塊和電競板塊的首頁，也成功打破了家庭對我職業(yè)一次又一次的疑問。一直對電競持懷疑態(tài)度的爸爸終于認可了它屬于「體育」的一面，面對我媽一幅「不就是一個表演賽有啥好激動」的表情的時候，他搶在我前面跟她解釋：「這一屆的表演項目將會成為下一屆亞運會的正式項目，電競就是體育項目了！」

他年輕的時候是單位足球隊的前鋒，踢了很多年的足球，也看了四十多年的各種比賽，亞運會或者奧運會的相關(guān)項目，是他界定「體育項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他喜歡所有的體育項目，從各項球類運動，到高爾夫、斯諾克甚至是F1。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本「體育百科全書」，沒有哪一項體育運動是他不懂的。

但是他不懂電競。去年他去鳥巢看比賽的時候連游戲都玩不太明白，只是知道當天的演出嘉賓有周杰倫，有一個很有名的選手叫Faker。剩下的記憶就是鳥巢的冷，和全線飄紅擁堵的北四環(huán)。

他不愿意承認電競是體育，更不愿意承認在他眼中以「游戲」為工作謀生的我。「我去球場上踢一個小時的球，對身體好，是健身！玩一個小時的游戲除了近視度數(shù)加深，還能怎么樣？」

不能怎么樣。只是一次次像是辯論會一樣的爭吵逐步點燃了各式各樣的家庭矛盾，充滿火藥味的激烈沖突讓家變得越來越冷。當我一個人抱著6.7寸窄小的手機屏幕在客廳里完全沉浸于自己世界的時候，突然回想起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的樣子。

小的時候坐在他旁邊陪著他看我看不太懂的世界杯，聽他給我講這些球員們背后的故事，聽他給我分析不同國家的不同陣容，哈欠連天地被他的一聲「好球」震地一個激靈。當伊涅斯塔加時賽攻入絕殺一球之后，身著橙衣的羅本在最后痛苦地躺在南非的綠茵場上，他也惋惜這位和大力神杯失之交臂的戰(zhàn)士。

哪怕我對足球一竅不通，哪怕我睡眼惺忪，客廳里帶著麥芽發(fā)酵過的啤酒的香味和電視前的親子時光是童年里最溫馨的回憶。我以為這一切都回不去了，直到他發(fā)來了這條消息。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終于卸下了「父親的威嚴」，接受了他自己在這一新興體育項目上的空白，開始了解我的生活。

如今角色切換，我就像是當年的他，而爸爸變成了曾經(jīng)的我。

他關(guān)注著我所有跟蹤報道的比賽，當我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時候他除了對我噓寒問暖之外，還會跟我實時討論一下賽事的比分和走向。現(xiàn)在輪到我給他講這些年輕的選手們賽場內(nèi)外功成名就的故事，給他分析不同的裝備和英雄選擇，在摘金捧杯的瞬間，他跟我一起分享著快樂和感動；在鎩羽而歸的轉(zhuǎn)身，他隔著手機幫我擦去眼里的淚水。

「這屆比賽應該是英雄聯(lián)盟最好的比賽，」他說，「我也想去見證一個這樣的時刻。」

我爸今年51歲了，亙在我們倆之間「九條」代溝，也因為他的努力在一點一點的縮短。他跟我說，他的那條朋友圈直到今天還有人給他點贊，但我覺得真正該點贊的，是他這顆永遠年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