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深冬很暖

◎車芳芳 浙江省寧波市鄞江中學

冥冥中，我仿佛注定是要到偏遠的大山里教書的：四明山下的鄞江橋，一見如故；山路有二十四道拐的晴隆，也很喜歡。

進支教單位晴隆民族中學第一天，自接過楊大美女組長遞上的“25位老師的課程表”那一刻起，我就深切地感受到“民中人”的辛苦和勤奮——超大的課時量（每周20節以上的課）、超長的工作時間（07：30—22：40）、超級大的班額（平均六七十人，補習班近百人），于是感慨晴隆有最善良的教師隊伍！

教研室里的孫忠鑫老師很年輕，又刻苦好學。見面后一日，他就熱切邀請我進高一（4）班聽課、指導。我受寵若驚，“被需要”的膨脹感油然產生。孫老師的課堂教學秩序井然，師生互動默契，分層次達成目標也有很高的效率。讓人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鴻門宴》中，不管是回顧故事情節，還是梳理各類文言現象，69個同學都能齊聲共答且聲音嘹亮。講臺上的孫老師像極了一位指揮若定的宿將！

細心的陳清龍老師私下約課，于是我在高二（6）班上了《逍遙游》第二課時《從“有所待”到“無所待”——〈逍遙游〉創立的超逸境界》。我用班得瑞的《老鷹之歌》暖場，然后化繁為簡，以“有待”到“無待”的追問為教學切入點和邏輯主線，采用問題探討的學習方式，由淺入深，再回歸簡單。請學生課后結合具體詩文闡釋“鵬”這一形象所蘊含的象征意義，再推薦閱讀《傅佩榮譯解莊子》《莊子諵譁》《新編諸子集成：莊子集釋》。當收到我替朋友轉贈的工具書和傳統文化經典時，學生都紛紛真誠致謝。

聽課，評課，示范上課，支教的日子充實而精彩。10月末，在研讀程紅兵老師的評課案例學習評課之余，我還同高三學生探討了時下流行的“任務驅動型作文”及其寫作的思考路徑。在教研組大會上，老師們充分肯定了該課例，還幽默贈言“車到山前必有路，芳華盡顯群英妒”。

辦公室里多是男教師，有21位。他們或親善，或儒雅，或溫和女老師們，加我一共“五朵金花”，在一種明亮卻不刺眼的光芒下綻放得很是美麗！

“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卡爾·雅斯貝爾斯）我感激每一場柔軟而有力量的遇見，感激每一次似乎是久別之后的相逢。

“民中”有巍峨的朱紅色歇山頂的大門，離大門不遠有一棵高大的樹冠亭亭如蓋的沙榔樹。這棵樹靜靜地屹立在冬天的風里。有一天早晨剛剛下了雨，我撐著傘走進校門，路過樹旁，一下子驚呆了——老樹的葉子繽紛地飄舞著落了一地，滿眼金黃，因為地面是濕的，所以落地的枯葉也濕潤潤的，厚厚的一層，就像一層金色的地毯。太漂亮了！好擔心葉子被隨意踐踏。駐足觀望，我發現沒有一個人故意破壞，只是笑著說，這落葉真好看。種植這棵沙榔樹的人所費的心思，學生們沒有辜負。此時雖是隆冬時節，可我卻感覺眼前正和風拂面、春暖花開。

從學校到住處，必經銀杏巷。這是一段陡坡，有幾個臺階，還鋪了已被踩得滑溜的石板。濕冷的陰雨天，路很難走。坡頂是晴隆第二小學，我租住的房子就在“二小”附近。坡底，便是“民中”。清晨，我后傾著身子小心下坡去學校，“二小”的小朋友背著書包，邊吃著打包的米粉邊神色凝重地來上學；傍晚，我喘著氣弓著背上坡回住處，孩子們小鳥般三五成群地從坡頂“嘰嘰喳喳”飛下來。這個時候，我總急急靠邊，想著會不會有倒霉蛋剎不住車。但事實是，我自己鞋底太滑，跟地面先后“親”了兩次。有一回我正低頭往上走，一聲脆亮的“車老師”迎面響起。抬頭看見一個圓圓臉的女孩正對著我笑，我趕忙定神招呼。12月初連著代了兩周多的課，加上之前零零散散在各年級段七八個班級上過課，我記不起這是哪個班級的哪個學生了，只能尷尬寒暄。語末，女孩忽地從手里拎著的塑料袋中掏出一個大大的橘子，塞進我的手里。我正愣著看她的背影離去，她忽然又折回來再塞一個到我手上，說可以請室友一起吃。于是，我就這樣一手一個璀璨的大橘子，昂著頭驕傲地走回住處。

“民中”的繡山樓下有一尊微笑的孔子像。人說，“鳥隨鳳鸞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質高”。寒潮來襲，老師們每天輪流早早在盆里點著竹炭，以便課間休息時好圍著取暖。辦公室內爐火可親，我默默祈禱著打工半年后重返校園的李寶高考順利，也因讀嫻妞在我代課結束出教室時遞的一封“情書”而動容，信的結尾說——“余生都幸福”。

貴州多好山、好水，你可別認為只一個黃果樹瀑布。在三百六十多年前，著名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贊嘆道：“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處峰成林。”萬峰林何其秀美！“中華第一漂”群瀑飛流，翠竹倒掛，溶洞相連，兩岸古樹名木點綴其間，馬嶺河峽谷何其壯闊！還有織金洞，還有梵凈山……不過，在連綿無際的黛色山巒中，我最愛的還是層層梯田上覆蓋著的這片紅土。紅土蘊含著人心品格，蘊含著濃濃的鄉情。如果你來，記得到盤縣看看，這里有最令人感動、最讓人溫暖的烏蒙紅土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