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消失之前

◎段立欣

1

如果你也這么驚奇地看著我，那你就不必理會發生在我身上的這個故事了。

2

“怎么又這樣？”曹操媽媽看著我搖搖頭，“這幾天電視都是這樣，這該怎么辦呢？”

曹操爸爸無奈地拍拍我的腦袋，說：“看來，真的要送它去檢查了。”

我討厭檢查，討厭插播廣告，討厭購物節目……這讓我看起來像個傻瓜。只有冒險頻道的節目還不錯，我很喜歡冒險頻道節目里的滇金絲猴。

曹操每次看有關救助抹香鯨或者極限輪滑比賽的節目時，我都會跟著看。但其他節目播出時，我大都在發呆，連節目的內容是什么都不知道。

生活真沒趣！于是，這幾天我故意鬧得曹操一家子心神不寧。

我要么讓電視屏幕布滿“雪花點”，要么加快電視劇播放的速度，要么讓廣告中女明星的臉上出現黑斑……這些都逗得曹操哈哈大笑。

直到有一天，曹操在我的頭頂放了一本書，我才不搞這些無聊的惡作劇了。我決定做一件大事！

3

我就是曹操家那臺24寸的彩色電視，是曹操的爸爸媽媽在2008年買的。

自從曹操把那本書放在我的頭頂后，我就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書中的文字沒有轉換成圖像信號，而是直接進入我的腦子，我是真的在閱讀這本書。

也許你不相信一臺電視會閱讀，就像你不相信我會思考一樣。所有人都以為我就是一個裝著一肚子零件的配上屏幕的盒子，我的任務就是把一個個畫面清晰地呈現給人們，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有的家庭有兩臺電視，那兩臺電視還能做伴，可我一直孤零零的。這樣的生活真讓我感到無聊。

那天，我讀完曹操放在我頭頂的那本書后，便決定自己當導演，把這本書中的故事拍成世界上最好看的動畫片。

4

“怎么樣，你愿意做我的演員嗎？”我問曹操。

曹操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動畫片，忽然被我打斷了。

“誰在說話？做什么演員？”曹操看了看四周，然后奇怪地盯著被消音的電視問我。

我特意把動畫片的聲音關掉，否則曹操根本聽不見我說話。要知道，我說話的聲音也是從我的肚子里傳出來的。

“是我！你要做《堂吉訶德大戰風車》這部動畫片的演員嗎？”如果我有手的話，我一定會手舞足蹈地告訴他。我把重低音調高，讓我說話的聲音更有震撼力。

“你的意思是，有劇組在招演員？”與一臺電視說話，曹操表現得很鎮定。

“不是有劇組在招演員，而是我在招演員，招動畫片演員。”我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準備導演一部動畫片，這部動畫片比你看過的動畫片要好看一百萬倍。劇本就是我頭頂這本書，我想請你當男主角——堂吉訶德！”

曹操盯了我一會兒，又走過來看看我的身后，確定沒有人藏在我身后，他才說話：“你確定？”

“當然。請相信一臺電視的智商，我肚子里有無數動畫片，我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看的動畫片。”

5

曹操終于答應擔任我導演的動畫片的男主角，這讓我信心倍增。雖然我可以直接把書中的內容轉換成動畫片的影像，但是這部動畫片里如果沒有我熟悉的面孔出現，我會感到很遺憾。

于是，我又對正在看古裝劇的曹操的爸爸媽媽說：“你們愿意做我導演的動畫片的演員嗎？”

曹操媽媽瞪大眼睛看了看曹操爸爸。曹操爸爸結結巴巴地問：“誰……誰在說話？”

“電視呀！”曹操拿著一杯可樂，邊喝邊說，“我已經決定做它的演員了。爸爸媽媽，你們也加入吧。”

“莫名其妙，電視怎么會說話呢？”曹操爸爸說。

“電視當然會說話！”我擺出導演的派頭說，“你們不相信我會獨立思考是吧？那我馬上在這部古裝劇中插播一則新聞給你們看看。”

說著，我插播了一則新聞，正在播放的古裝劇被我切斷了。電視畫面中突然冒出一個正在報道新聞的女記者。這下，曹操的爸爸媽媽被我鎮住了。

為了讓他們更加相信我，我又把一個選秀節目的畫面調成黑白色，把廣告中的男明星換成非洲象，把動畫片中的灰太狼壓成正方形……

那天晚上，曹操的爸爸媽媽都沒睡著。凌晨兩點，曹操爸爸從房間里走出來，打開冰箱，借著冰箱里的燈光偷偷觀察我。我問他：“曹操爸爸，你失眠了？”他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拿了一個冰激凌勺子就回房間了。

沒過一會兒，曹操媽媽又出來假裝在茶幾上找東西。我和她說：“這個時間還不睡覺，明天會有黑眼圈的。”

“謝謝提醒！”曹操媽媽拿了一張小板凳，慌里慌張地回了房間。

6

經過輪番試探，曹操一家終于都相信我這臺電視有自己的思想了。

他們從緊張變成了興奮，每天回家都找話題和我聊天，好像和電視說話是很奇妙的事情一樣。

“我們答應出演你導演的動畫片。”一天，曹操爸爸鄭重地對我說，“可我們該怎么演呢？”

“走進電視里來演啊！”我說，“動畫片都在電視里。”

“走進去？”曹操一家驚訝地問，“怎么走進去？”

我笑得屏幕里的畫面像波浪一樣顫抖起來。

“你們需要一臺電視教你們如何走路嗎？”我說，“一邁腳，就走進來了呀。”

曹操立刻走到我跟前，一邁腳，走進了電視里。

“原來這么簡單呀！”曹操興奮極了。

看到兒子走進電視，曹操的爸爸媽媽也迫不及待地走了進來。

我的動畫片就要拍攝了。

7

其實，導演一部動畫片一點兒也不難，不過我覺得這部劇還不夠精彩，就添了一些情節，比如大衣柜里鉆出了365只兔子，堂吉訶德的拖鞋離家出走了，風車得了紅眼病……

你一定會大叫：“這篡改了世界名著！”

是的，我篡改了。

這就是一臺電視的想象力，動畫片里發生什么事情都是合理的。

幾天后，我這臺電視成功導演了一部由真人和動畫人物聯合出演的動畫片。

“這太厲害了！”曹操看著我還在剪輯的動畫片片段，給了我一個很高的評價。

“快，我已經準備好觀看我們參演的動畫片了！”曹操媽媽張羅著，拿出爆米花、水果沙拉和飲料，一副看電影大片的架勢。

8

一家人緊張地盯著我。

《新聞聯播》過后，我把一部電視劇換成我們一起拍的動畫片。

“歡迎大家來參加動畫片《堂吉訶德大戰風車》的首映式！”片頭曲響起時，我開心地說道。

“鼓掌！”曹操爸爸一聲令下，全家人鼓起了掌。

“還要說點兒什么呢？”我猶豫半天，“我們先看動畫片吧。”

看這部動畫片的時候，曹操一家連爆米花都沒吃，因為他們怕笑個不停，一吃爆米花就會被嗆到。他們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動畫片。

直到動畫片的片尾曲響起，他們才回過神。

“太好看了！”曹操媽媽激動得流下眼淚。

曹操舉起一瓶可樂，對爸爸媽媽說：“我們慶祝一下吧！”

曹操爸爸拿出一瓶香檳酒，說：“來，和我們的導演慶祝一下，這真是一部有趣的動畫片啊！”

看到他們興奮的笑臉，我由衷地高興。可這時候，我忽然感到危險即將來臨。我緊張得屏幕顫抖，大喊起來：“快……”

曹操和他的爸爸媽媽開心地搖著香檳酒和可樂。只聽“嘭”一聲，香檳酒和可樂一股腦兒噴了出來。我聽到自己的腦子里發出“刺”一聲……

9

我是曹操，我早就說我家的電視非常聰明，可是沒人相信。不過，那天香檳酒和可樂撒了它一身后，它就不聰明了，畢竟誰腦子進水都會出問題。這下，我的同學更要說我吹牛了。

在影像消失之前，我知道電視想說什么。它想說：“快把我們拍的動畫片錄下來！”可惜我們晚了一步，電視冒煙了，從那以后它就說不出話了。

由我們全家參與拍攝的、世界上第一部由電視導演的動畫片就這樣消失了。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找人來修電視。維修工人打開電視的后蓋看了看，說：“這臺電視的零件都被燒壞了，你們還是換一臺電視吧。”

看來，是我們害了它。

我們懊悔了很久。后來，我們買了一臺新電視，可我們對新電視里播放的節目一點兒也提不起興趣。

我們都很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電視劇中忽然插播熊穿著高跟鞋開演唱會的畫面，或者看到電視里的奶粉廣告變成吃了餅干就可以滿街跑的汽車廣告……那樣就說明，我們那聰明的電視回來了。

到時候，我一定找本最好的小說當劇本，和電視一起拍攝一部動畫片，還要第一時間把這部動畫片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