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星座（組詩節(jié)選）

◆湯松波

漢

炎黃子孫：漢

龍鳳呈祥：且飛且舞的漢

方塊漢字：寫漢

名與姓：呼漢

中山裝、旗袍：美漢

孔孟學(xué)說：儒漢

大屋頂：頂漢

四合院：合漢

四大發(fā)明：大漢

六禮：禮漢

七大方言：曰漢

八大菜系：品漢

八大名酒：醉漢

十二生肖：十二類好漢

春節(jié)：節(jié)節(jié)開花賀漢

書畫：書不盡畫不完的漢

中醫(yī)：醫(yī)漢，也醫(yī)非漢

中華武術(shù)：強(qiáng)漢

也有過第一聲：憨

還有過第二聲：寒

更有過第三聲：吶喊的喊

現(xiàn)在是第四聲了：汗、撼

汗水沒有白流的

汗

撼動世界的

撼

納西

1

是絕唱

是金沙江虎跳峽

萬里長江第一灣

這些絕唱

予它以絕妙的營養(yǎng)

穿越時空的納西古樂

才擁有如此深邃的

交響

2

東巴文

哥巴文

或許是玉龍雪山折射的

一縷縷暖陽

是你旅途中常嚼常新的

干糧

3

“披星戴月”的服飾

你看夠了么

“三疊水”的山珍

你嘗夠了么

小心下一幅木版畫里

出現(xiàn)你貪婪的模樣

4

這是在大研鎮(zhèn)

在比愛情還幽深的

街巷

家家流水

戶戶垂楊

睡午覺的鵝卵石

又冒出了一串濕漉漉的

夢香

5

瀘沽湖畔走婚的阿夏

是一粒從《東巴經(jīng)》里

漏出的糖

今夜，他將悄無聲息地

融進(jìn)那一片迷離的月光

白

1

一抹白白的

廣告色

抹掉了你在紛繁的生活里

不由自主染上的

黑

上關(guān)風(fēng)

下關(guān)花

蒼山雪

洱海月

詩情畫意著

流連忘返的游客

2

到三月街里

買一只烤茶的小陶罐吧

一道茶

二道茶

三道茶

先苦后甜再回味

3

五朵金花

哪一朵你此生都不要錯過了

好山好水好人家

盡情拍攝

畢竟只有神仙與圣人

才有五百年一次的輪回

4

美奐美輪的掛包

請給我捎上

一個兩個三五個

請一定用它

把蝴蝶泉的傳說

一滴不漏背回家

至于大理石

那妙趣天成的靈動水墨

完全可以

在你的書房我的書房

在你的心房我的心房

講述一支民族

在頑石里

輕盈行走的

佳話

彝

1

又一棵古樹

把太陽的燈芯

慢慢挑出來

挑亮了

每一條解凍的小溪

都在學(xué)唱著

爬山調(diào)

2

這串鳥鳴

明顯地帶著顫音

莫非 它也到了

舉行成年禮的

年齡

3

美麗的彝族阿妹

丟一個眼神

在酒杯

醉你百回也不多

狀如喇叭

正如喇叭

她的百褶裙

向他

向你

也向我

廣播著一種

臨風(fēng)的美

4

察爾瓦披在他肩上

就有了大山偉岸的造型

再黑的夜色

他也敢裹在頭上

或者說，是夜色

在他頭上裹成了一把

英雄結(jié)

5

6月24日的口弦

6月24日的月琴

——都喝醉了

通宵跳鍋莊的星星

跳出了內(nèi)心的火把

是火，是火的長舌

把大涼山的涼字

絲絲舔暖

藏

請先讓我

把青藏高原的藏

讀成珍藏的藏

青藏高原

正是祖國一座

高高的神倉

數(shù)不勝數(shù)的神山

數(shù)不勝數(shù)的圣湖

數(shù)不勝數(shù)的寺廟

數(shù)不勝數(shù)的牧場

悉數(shù)珍藏在這

哈達(dá)的故鄉(xiāng)

雄鷹的天堂

哦，我還是應(yīng)該

把這珍藏的藏

讀出高音

讀成西藏的藏

且讓我

先飲一碗酥油茶

潤一潤嗓

再醉一回青稞酒

提提腔

把這個藏羚羊的藏

藏獒的藏

藏紅花的藏

藏醫(yī)的藏

藏戲的藏

藏文的藏

藏學(xué)的藏

讀得一如

飛快的安多馬一樣

剽悍的康巴漢子一樣

高高的瑪尼堆一樣

神圣的布達(dá)拉宮一樣

湍急的三江源一樣

潔白的喜馬拉雅雪峰一樣

圣美 激蕩

愿是一線誦經(jīng)的風(fēng)啊

愿是一朵轉(zhuǎn)經(jīng)的云

愿是青藏鐵路的一枚道釘

當(dāng)當(dāng)作響

愿來世變成扎西

愛今生的卓瑪姑娘

愿來世變成卓瑪

把今生的扎西戀上

愿南迦巴瓦

這中國最美的山峰

和雅魯藏布

這中國最美的峽谷

平平仄仄地

誦出我愛的詩章

藏啊，藏

我在格桑花叢里高高地讀你

讀著讀著便變成了喊

喊著喊著

就變成了永不停頓的歌唱

傈僳

1

你也許想戴她們的歐勒帽

你也許想穿她們的百花裙

你也許愛喝他們的同心酒

你也許愛食他們的烤乳豬

但是一條怒江

擋去了你的路

2

山高水也深

山陡水也怒

江面上一條生命線般的溜索

令你頭暈、手抖、心發(fā)憷

怒江，顯然是

路障的同義語

3

不只是把出路掛在溜索上

他們把田地也掛在了山壁上

刀桿節(jié)上勇踩刀梯的傈僳族

綴滿野花的斜坡上

凌空架起了千腳落地屋

花鳥歷中的十個節(jié)令

猶如連心的十指

把生活里藏得深而又深的泉眼

一一摳出

4

可千萬別把它簡單地看成一條

可旅可游的風(fēng)景線

它應(yīng)是劃在你心里的

一條閃電、一道傷口、一陣痛楚

好在這上不著天

下不著地的溜索

正要作古

正在作古

正在被一座座新建的連心橋

替補

普米

1

這只木漆碗

莫不是哪位天仙

遺落于凡間的

彩碟么

雖然，鋸齒般的群山

切斷了你遠(yuǎn)望的目光

但是這一只

普米人盛星盛月盛天地的

彩碟

卻能載著你的心跳

飛呀，飛

2

不是說

“有草則住，無草則移”么

小小的一根草

曾經(jīng)是普米人心中

一個再大不過的字眼

也曾經(jīng)

“夏處高山，冬入深谷”

再大的一座山

也只是普米人腳底

一枚再小不過的硬繭

3

一串定居于綠樹的鳥鳴

同時定居在了

普米人今日的

葫蘆笙與笛韻里了

花與果遙遙對歌的時候

春與倒春寒

使勁掰手腕的時候

玉米終于與秋色

套上了近乎的時候

普米人，他們本身

便是一粒粒

能營養(yǎng)天風(fēng)地氣的

米

回

請君看看

這個回字

像不像一幅

精裝細(xì)裱的畫

里面一小口

是畫心

外面一大口

是畫框

棱角分明

正正方方

可懸可掛

可賞可觀

如果你多看幾眼

準(zhǔn)能從中

看出清真寺的輪廓

看出新月的畫眼

細(xì)細(xì)地看

準(zhǔn)能看出養(yǎng)眼的

燈彩

地毯

蘇繡

象牙

景泰藍(lán)

看出湯瓶

看出虎圖白

看出清真言的

優(yōu)雅題款

看出開齋節(jié)的笑

古爾邦節(jié)的歡

而贍思丁的才學(xué)

李贄的哲論

札馬魯丁的天文儀

鄭和的航船

亦黑迭兒丁的圖紙

高克恭和改琦的畫筆

海瑞的忠直，以及

民族英雄馬本齋呼嘯來去的回民支隊

也都在這一幅

“回”形的畫里

得到了淋漓盡致的揮灑

畫外音呢

似馬九皋的散曲

更似動聽且動心的花兒

動心且動聽的回回樂

傣

傣者

人之泰也

人之泰是

孔雀舞出來的

人之泰是

潑水節(jié)潑出來的

曾幾何時，孔雀

這亞熱帶的吉祥鳥

原始森林里的精靈

從身姿婆娑的鳳尾竹中

從亭亭玉立的檳榔樹下

走著 舞著

不知不覺就舞進(jìn)了

傣家的佛寺

傣家的竹樓

它們的翎羽上

閃爍著傣家人

世世代代醉飲不盡的祥光

在象腳鼓按捺不住的

一聲聲吶喊聲里

盛裝的傣家男女們

早已舞起來啦

他們獨舞著，一枝獨秀

他們?nèi)何柚榈厝悍?/p>

他們在孔雀驚奇的瞳孔里

舞得比孔雀出窩更出窩

舞得比孔雀探頭更探頭

舞得比孔雀覓食更覓食

舞得比孔雀沐浴更沐浴

舞得比孔雀展翅更展翅

舞得比孔雀開屏更開屏

惹得看花了眼的太陽

也扇動飛舞的翅膀

惹得滿地滾淌的陽光

激起了醉香四溢的波浪

而瀾滄江清純的波浪

在一朵朵適時而開的

鳳凰花的圍觀下

潑在了傣家人的頭上 臉上 身上

才扎根拔節(jié)

扎根拔節(jié)于山

“依拉賀，依拉賀，水水水！”

比潔泉還靚的祝福水

比甘露還甜的幸福水

從一束束鮮花與青枝上灑出來

從瓢里揚出來

從盆里潑出來

從桶里倒出來

從水槍里射出來

甚至是從隨手拽出的塑料管里噴出來

把親情 愛情 友情

把傣字的一筆一畫

淋得濕潤無比

此時的空中花炮

正在為傣家人

往更高里拔節(jié)的日子

點題

此時的江上龍舟

正在為傣家人

往更快里前行的步伐

引路

苗

1

歷經(jīng)了幾千年的遷徙

這些苗兒

山，是苗的肩膀

苗，是山的峰巒

2

苗者，描也

在大山里描著平安

苗者，妙也

妙手回春的苗藥

治療骨傷 蛇傷 毒箭傷 刀槍傷

確有神速之效

而暖暖陽光 柔柔星光

在他們心上一遍遍涂抹

早已把心傷治好

3

聽！苗嶺之上

鷓鴣聲聲

《九十九個太陽和九十九個月亮》

已不知被蠟染

多少代多少年

光明坦蕩的銀飾

沿著茶香

從山這邊的她身上

一直晃到了山那邊的

他心坎

4

他說，苗，不吹牛但吹木葉

她說，苗，不舞弊但舞蘆笙

其實就叫南蠻也好

這個蠻字

就是那個蠻好的

蠻

壯

壯鄉(xiāng)美

石林 巖洞 伏流

地上地下

一個勁兒地美

壯人甜

荔枝 菠蘿 龍眼

嘴里心里

一個勁兒地甜

行走在壯鄉(xiāng)

山歌呀，不用說了

劉三姐能唱得

鯉魚都跳上坡哩

跳入你眼簾的

還有壯戲

還有壯錦

還有黑黃紫紅綠的五彩蛋

還有黑白黃紅紫的五彩飯

還有，還有人山人海的

三月三

哪根燈草不扯油喲

哪個妹子不風(fēng)流

三月三的主題里

繡球拋得比眉批的秋波

還歡

冷水泡茶茶不香

泡在這

熱熱鬧鬧的壯鄉(xiāng)里

熱熱鬧鬧的銅鼓聲聲里

不知不覺你被泡成了

一片散發(fā)著清香的葉兒

在自如地舒展

碟子栽花福分淺

生在壯鄉(xiāng)才不冤

生在這

處處美如桂林山水的壯鄉(xiāng)

處處堪稱長壽之鄉(xiāng)的壯鄉(xiāng)

甘蔗般的日子

一節(jié)更比一節(ji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