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光明
夏季的荻花,隨處可見,可是當我站在家鄉高田村的山坡上,看到這一片雪白的荻花,心里還是波瀾起伏,想起一首小詩:“多好啊/在這么多的荻花中間/頭上的白發不用隱藏/心中的悲傷不用隱藏。”走近荻花叢,無意間觸動荻稈,數不清的細碎荻花種子紛紛揚揚,離開枝頭,像成群結隊的蜉蝣,小精靈般乘著風,比蒲公英的種子還要輕盈,隨夏蟬掀起的一浪浪熱氣飄蕩。
深深淺淺的綠是這個季節的主題。人間芳菲盡,白荻花頂著烈日,點綴在綠色山坡、河畔、湖邊,稀釋著夏季的炎熱,讓人的心緒立即安靜下來。多美的荻花,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張揚著旺盛生命與無限希望。真是難以想象,鋒芒畢露,快如刀刃的荻草,它的花卻如此柔軟,比風輕,比水靈。潔白荻花,還是炙熱青春的信物,《詩經?小雅》詩曰:“白華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遠,俾使獨我?!?/p>
荻草的生命力異常旺盛,似乎沒有它不能立足的環境。南方山區,不管是阡陌、荒山野林還是田畔、茶園菜地,它們都要瘋長,因此,身為農人的父親,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與荻草抗爭?!捌咄诮穑送阢y”,每年炙熱的農歷七月,父親總要扛鋤頭去茶園對它們斬草除根。
據說魯班發明鋸子,是因他的手被荻草割傷受到啟發。荻草細長的葉子的確使人敬而遠之,可它不但是牛羊的美食,還是紙漿的原料。記得小時候,即使是農閑的冬天,父親也不閑著,他總是腰系草刀,一捆捆砍來荻草,賣給收購的販子,販子再運到造紙廠去造紙。那時候,父親雙手和臉上總會被荻草割出橫七豎八的血痕。
晚年的父親沒了脾氣,與荻草和解,只是在夏末和秋天,荻花落盡后,他才去收集荻稈,將之捆扎成輕便的掃帚,專門用來清掃家中浮塵。他說,荻稈掃帚好,能掃看不見的灰塵。“荻花秋,瀟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畫”,每當看到父親低頭捆扎掃帚,陽光灑在他頭上,我就覺得父親的白發是最美的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