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雪（外一篇）

班祎

盼望著，盼望著，當凜冽的風吹過樹梢，刮過田野，越過山川，那潔白的鵝毛大雪就順著寒風的足跡姍姍而來了。

故鄉在北方的一座小村子里，每年一入冬，這里就變得異常蕭條。光禿禿的樹干，枯黃的野草，寂寞的烏鴉，以及聊聊無事的父老鄉親，似乎都在心里默默等待著冬雪的降臨。

的確如此，雪是冬天的精靈，它們紛紛揚揚的姿影，點綴了冬天的純粹，裝飾了天際的顏色，讓大地上的一切因為雪花的潔白，變得神圣，變得無與倫比。

在我兒時的記憶里，冬天一到，總會情不自禁地問著大人什么時候才會下雪。當然，大人也多半是從天氣預報里知曉的。所以，當天氣預報說三兩天就有大雪時，我那股高興勁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于是，小小的心靈深處就在默默地喊著，雪花，來吧，來吧……

終于，天氣陰沉了下來，刺骨的風刮在臉上，如萬把鋒利的刀子，令人疼痛。可頑皮的我哪會顧得上這些，望著窗子外的天空聚精會神地盼著第一場雪落下。興許是老天爺太眷顧了我，等待了半天后，大雪終究是在我的焦急與等待里如約而至。

起初，空氣里夾雜著細細的雪粒子，猶如冰雹般落下，紛紛作響。不多時，雪粒子已經變成了細碎的雪花。那個時候，年少的我可不喜歡這樣的雪花，因為它們太過于細膩，碰上一些雨水，很不容易積蓄成厚厚的雪層。還好，細碎的雪花終于被紛紛揚揚的大雪所替代。你看，它們飛舞著潔白的身姿，如精靈般落在大地上，沒過多久，房子上，樹林里，田野深處，所有視線能及的地方，都被純白所占據。大雪嚴嚴實實地把大地萬物包裹其中，絲毫不留空隙，這樣的極致，也似乎只有雪花才能做得這般淋漓盡致。

看著屋子外的大雪紛飛，我早已耐不住內心的激動，顧不得穿上厚厚的棉衣就沖了出去。約上三五好友，大家拿著鐵鍬直奔村北的河堤，于是一場異常激烈的打雪仗、扔雪球比賽就此拉開帷幕。這河堤上的雪十分厚實，足夠我們瘋狂折騰。我們投身于雪花之中，忘記了煩惱，拋卻了疲憊，忽視了寒冷，快快樂樂地在雪中呼喊、奔跑、暢想，留下一串又一串成長的腳印。

有時，我們也會冒著風雪牽著老黃狗去田野里追兔子。下了雪，兔子的活動腳印就會異常清晰，再加上老黃狗的靈敏嗅覺，我們一抓一個準。當然，運氣好的時候，我們還能抓上幾只山雞呢！

雪繼續下，夜色已經沉沉，萬家燈火把大地照得一片溫暖。玩累了雪，坐在火熱的爐子前，聽著大人講遙遠的傳說故事，那滋味永遠令人難忘。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和姐姐在這些故事里走進了夢鄉，走進了唯美的童年世界。

當然，這一切都與雪有關，有關。

而今，天氣預報說又要下雪了，我的那份期待依舊強烈。索性，我就靜靜地等吧，我知道，我與雪花的約定，正在路上，正在我潔白的眼眸深處。

柳笛聲聲入夢來

故鄉的春二月，天氣依舊嚴寒，但春雷一聲滾滾，大地就開始蘇醒了。幾乎是在一夜間，柳樹就吐出了新芽，世界在柳影妖嬈里已熱鬧了起來。

春天一到，年少的我就耐不住寂寞了。兒時物資匱乏，能玩的東西不多，這個時候，最令人感覺愜意的就是跑到村頭的河堤上擰柳笛了。

顧名思義，柳笛就是利用柳樹的細嫩枝條做的。記憶中，我的哥哥是擰柳笛的能手。那個時候，我常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頭，興致勃勃地來到村北的柳樹林里。哥哥猴子一般麻利，三兩下就爬到了一棵歪脖子柳樹上。他折斷適合做柳笛的樹枝，然后跳下來用小刀片把樹枝割成寸把長的小細條。這個工作簡單，考驗人的是如何把小細條擰成柳笛。哥哥說，擰的時候要注意手勁，太快了容易折斷，太慢了又擰不動柳條，只能跟著感覺，先順著擰，然后再倒著擰，如此才能很快地把柳條松動，抽出內干。緊接著，哥哥會拿出小刀，在柳條上削出兩個薄片，一前一后，均勻細致。這個時候，你只要一放到嘴邊，那柳笛的美妙聲響就音樂般地傳了出來。

那個時候，鄰居家的二小子也總是跟在我和哥哥的后面湊熱鬧。我對他不屑一顧，對哥哥給他擰柳笛更是恨之入骨。哥哥說，二小子挺可愛的，也很懂事，我的心應該放寬一些，不要那么狹隘。可年幼的我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呢，依舊對哥哥的話語置之不理，毫不在意。

后來的一天，二小子全家搬離了村莊，去了新疆。當聽到母親說他去新疆的消息后，我有些震驚，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親說，二小子給我留了一些東西做紀念。我趕忙打開母親給我遞來的小盒子，只見一支柳笛被靜靜地安放在盒子中間。柳笛下面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柳笛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一剎那間，一股熱淚涌進我的眼眸，淚眼婆娑中，我似乎又看到了二小子那可愛的模樣。原來，一支小小的柳笛，在一個孩子的眼中，是快樂的源泉，是似水的童真，是濃濃的感動。

時光如流水，匆匆而去，多少年的記憶在一瞬間被封存入夢。如今又是二月天，窗外已是鶯歌燕舞，溫暖如初。村頭的柳樹又發芽了，點點綠色在枝頭上點綴著生命的神奇。可這二月的景致，對我來說竟有些陌生，睜眼閉眼間總覺得少了一些什么。

多少個夢里，我的思緒總會在春暖花開的溫暖里穿行，我知道，我的惦念是與柳笛連接的。現在我早已過了玩柳笛的年齡，但在深深的悵惘里，柳笛的聲音總會穿過歲月的洪荒，直抵我的心扉，走入我的夢里。

而這，正帶著二小子的模糊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