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旭 ,陳澤林 ,李志道
(1.陜西中醫藥大學,咸陽 712046;2.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1617)
李志道,男,生于1941年,天津中醫藥大學資深教授,主任醫師,碩士生導師,中國針灸學會腧穴分會副會長,天津市針灸學會常務理事,精研中醫針灸教育、臨床已逾50載,屢起沉疴,桃李芬芳。李教授上極醫源而不泥古,中西互參而建樹頗豐,尤對經絡基本理論、腧穴釋疑及創新、刺法精確操作等多有獨到見解[1]。李教授結合自己豐富的臨床經驗,苦心孤詣創立四肢組合穴,法明效彰,可見一斑。筆者有幸侍診左右,得李教授教誨,現擷其經驗總結如下,以饗同道。
1.1 肱二頭肌三針 定位于肱二頭肌的肌腹中,腋前紋頭與肘橫紋的連線上,上四分之一與下四分之三的交點,腋前紋頭與肘橫紋的中點,上四分之三與下四分之一的交點。主治前臂屈曲無力,上肢痿痹,西醫學中腦血管病后遺癥、顱腦外傷等,可酌情選用。針刺時向肱二頭肌肌腹斜刺約1寸(同身寸,下同)。
按:石學敏院士“醒腦開竅”中“下極泉”在內側溝取穴,要求獲觸電樣針感,并不留針,以免使上肢痙攣加劇。而李教授認為,在外側溝中取穴,不容易刺激到神經,便于長時間留針。針刺肱二頭肌肌腹,通過脊髓的初級運動中樞興奮癱瘓肌肉,可防止廢用性肌萎縮,刺激肌梭引起牽張反射,促使癱瘓肌自主性收縮,提高偏癱側肌力和患者運動控制能力。
1.2 肱三頭肌三針 定位于肱三頭肌的肌腹上,腋后紋頭與肘尖之間平分四等分,上四分之一與下四分之三的交點、中點、上四分之三與下四分之一的交點,共3穴。主治肩部疾病,包括肩凝癥、中風后遺癥等,西醫學中的腦血管病后遺癥,肩關節周圍炎等,可酌情選用。針刺時,直刺0.5~1.0寸。
按:李教授強調中風后遺癥患者如果出現大臂伸肌肌力減弱,針刺本組穴可興奮肱三頭肌,拮抗肱二頭肌,促進患者上肢肌力平衡,可與肱二頭肌三針協同應用,加快肢體運動功能恢復。
1.3 前臂內、外側六針 前臂內側六針定位:當太淵、尺澤連線上,太淵上3寸處與尺澤四等分,中間3個等分點處取穴;當神門、少海連線上,神門上3寸處與少海四等分,中間三個等分點處取穴。前臂外側六針定位:當陽溪、曲池連線上,陽溪上3寸與曲池四等分,中間3個等分點處取穴;當陽谷、小海連線上,陽谷上3寸與小海四等分,中間三個等分點處取穴。針刺時,斜刺或平刺1~1.5寸。進針方向應沿著三組連線向手腕部針刺。針刺過程中如針尖觸及骨骼,應略改變針刺角度。主治經絡所過的肢體病癥,包括中風引起的上肢不遂或痿痹、手肘無力、手臂腫痛及肘關節疼痛等;西醫中的腦血管病后遺癥、重癥肌無力、肱骨外上髁炎、肱骨內上髁炎、前臂肌肉扭傷等可酌情選用。
按:李教授依據“經脈所過,主治所及”的原則,認為前臂內、外側六針可治療前臂六條經脈所過的肢體病癥。治療前臂關節、肌肉的勞損和扭傷性疾病時,常采用阻力針法配合靜留針;治療重癥肌無力、腦血管病軟癱期和肌張力低病癥時,常采用提插捻轉、重刺激、不留針或靜留針的方法;當治療腦血管病硬癱期和肌張力增高病癥時,常采用緩慢進針、輕刺激、靜留針、長留針的方法。
2.1 股前九針 定位于在股前部,自膝關節髕骨上緣至股骨大轉子連線分為4等分,每等分交界取一弧線,共三條弧線。沿三條弧線再分4等分,每等分交界處各取一穴。取穴時取仰臥位,須注意每3個穴位連線呈弧形。主治膝關節病變、膝部疼痛;四肢相關疾病,包括中風偏癱、半身不遂、下肢乏力等。現代醫學中的腰椎病、股神經痛、股外側皮神經炎、膝關節骨性關節炎、膝關節退行性病變等病癥可酌情選擇此組穴。針刺時,向膝關節方向45°斜刺2.0~3.0寸,局部酸脹即可。
按:李教授認為股前九針分別刺激股四頭肌股直肌、股內側肌和股外側肌,可促進膝關節的屈伸,有助于中風半身不遂患者下肢的恢復。如大多數膝關節骨性關節炎患者,由于膝關節的疼痛,大腿肌肉長期處于牽拉緊張狀態,肌張力增高,本法對大腿部肌肉深刺、排刺,可以降低肌張力,減小股四頭肌對髕骨及髕韌帶的壓力。
2.2 股后九針 定位于股后部,自腘橫紋至臀下橫紋二者內側端、外側端及中間分別對應連成3條豎線,每條線分為4等分,每等分與股二頭肌、半膜肌、半腱肌交界處各取一穴,上、中、下各成一橫線,分左、中、右三穴,共九穴。主治膝關節病變;下肢相關疾病,包括中風偏癱、半身不遂、下肢乏力等。現代醫學中的腰椎病、股神經痛、股外側皮神經炎、膝關節炎等病癥可酌情選用。針刺時,直刺或向膝關節方向45°斜刺1.5~2.5寸,局部酸脹即可。
按:李教授認為股后九針是主要針對股二頭肌、半膜肌、半腱肌的排刺,主要功能是刺激股屈肌,可以增強大腿屈肌群力量,協調與伸肌群的關系,與股前九針配合使用,可共治腰部、膝關節等病變。
2.3 小腿外側八針 定位于足三里和懸鐘連線上,均分為三段,即足三里、懸鐘穴及兩者之間兩穴,共四穴,在腓骨后緣與上述四穴相平處各一穴,兩線共八穴。與懸鐘相平即跗陽穴。合稱為小腿外側八針。針刺時,直刺1.0~1.5寸。針刺不宜過快、過強、過深,以免損傷血管和神經,引起腓腸肌痙攣。主治本經所過的肢體病癥,包括下肢痿痹、中風下肢不遂、足內翻、足下垂、坐骨神經痛、腓總神經痛等。現代醫學中的腦血管病、重癥肌無力、足下垂等都可選用。
按:李教授認為足少陽經和足陽明經及其二者經筋互相牽涉,密不可分。從“筋”分布循行看,“足少陽之筋,起于小指次指,上結外踝;上循脛外廉,結于膝外廉。其支者,別起外輔骨,上走髀,……”;“足陽明之筋,起于中三指,結于跗上;斜外加于輔骨,上結于膝外廉;直上結于髀樞……其支者,結于外輔骨,合少陽”,足陽明經筋占據了足少陽經筋的位置。從“脈”及下巨虛、外丘、陽交和光明、陽輔穴的位置看,足少陽之脈:“……以下循髀陽,出膝外廉,下外輔骨之前,直下抵絕骨之端,下出外踝之前,循足跗上,入小指次指之間”;足陽明之脈:“……以下髀關,抵伏兔,下入膝髕中,下循脛外廉,下足跗,入中指內間。其支者,下膝三寸而別,以下入中指外間”,足少陽經脈循行則占據了足陽明經脈的位置。故李教授臨床創用小腿外側八穴,兼顧兩條經脈及其經筋,調整陰陽,治療下肢痿痹、下肢不遂、足內翻、足下垂等疾患療效頗佳。《席弘賦》云:“腳痛膝腫針三里,腳痛懸鐘二陵三陰交”,概同此理。
李教授結合多年豐富的寶貴臨證經驗,創立四肢組合穴,主要基于以下三個方面:1)平衡陰陽,以平為期。平衡陰陽是針刺的主要作用,也是其治療的最終目的。《靈樞·根結》云:“用針之要,在于知調陰與陽。”《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審其陰陽,以別柔剛,陽病治陰,陰病治陽”,“善用針者,從陰引陽,從陽引陰”。《素問·至真要大論》:“謹察陰陽所在而調之,以平為期。”《素問·三部九候論》:“必先去其血脈而后調之,無問其病,以平為期。”針刺治病從診斷、辨證、治療的各個環節,都必須細察陰陽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分析、歸納機體和病證的陰陽,采用正確的針刺治療,才可能取得“陰平陽秘,精神乃治”的目標。李教授認為,陰陽為一身之根本,疾病之所以產生,歸根結底于陰陽失衡,其有多種具象化表現,尤以四肢部直觀表現明顯。如中風后遺癥期患者,常呈現典型的以上肢內側屈肌痙攣和下肢前側伸肌痙攣為主的模式,一定程度上,與中醫以四肢部內側為陰,外側為陽基本對應。如《難經·二十九難》云:“陰蹺為病,陽緩而陰急;陽蹺為病,陰緩而陽急。”《靈樞·經筋》云:“經筋之病,寒則反折筋急,熱則弛縱不收,陰痿不用,陽急則反折,陰急則俯不伸。”《素問·生氣通天論》云:“濕熱不攘,大筋軟短,小筋弛長,軟短為拘,弛長為痿。”可以認為是四肢內側屈肌群和外側伸肌群失去平衡。李教授針刺組合穴治療中風后遺癥的上肢痙攣,取肱三頭肌三穴補陽,肱二頭肌三穴瀉陰,平衡“陽緩陰急”,以平為期,療效獨到[2]。2)現代醫學肌腹理論。李教授從現代醫學出發,以解剖學理論為基礎,思路聚焦于控制機體運動功能的肌群、肌肉,主要是肌腹,因為運動關節的功能主要是通過肌腹的收縮而完成。李教授認為肌肉之間病理性的“協同”關系是關節疼痛纏綿難愈的關鍵因素,可通過針刺刺激來調整肌力,稱之為“肌腹療法”。即根據病癥涉及的關節部位及病變,結合患者病態運動姿勢,分析得出發生病理性力學變化的肌肉、肌群,再根據相應肌肉形態、功能等,確定若干有規律的穴位進行針刺治療。本法可能與針刺捻轉或提插刺激肌梭有關,通過這種特殊感受器,針刺信息傳入脊髓可引起牽張反射,使癱瘓肌肉興奮而產生自主性收縮,增強的肌力與拮抗肌重新達成平衡[3],類似“平衡陰陽”。李教授在針刺治療肱骨外上髁炎、膝關節等病癥的諸多經驗表明,采用相應組合穴可舒筋活絡、解痙止痛,調節肌張力,調整各部位整體肌群的力量平衡,增加其穩定性,均療效顯著[4-6]。3)多穴組合療效擴增效應。正如《針灸精義》云:“不知穴之配合,猶如癲馬亂跑,不獨不能治病,且有使病機變生他種危險之癥狀。”李教授針刺治療選穴分為單穴、對穴和組合穴3類,尤其重視組合穴,對于疑難重癥主張以組合穴增強療效,有研究通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觀察也證實[7-9]。李教授創立的一系列組合穴以經脈、經穴為參考,骨骼、肌肉、肌群為標志,多點刺激,效應擴增,共奏良效,每每效如桴鼓[10-14]。總之,李教授創立的四肢組合穴緊緊圍繞臨床核心問題,融合了中西醫精髓,理、法、方、穴、術均精益求精,既是李教授勤思善思,孜孜以求,不斷創新的成果,也是其寶貴臨床經驗的總結。不斷總結、完善李教授本法的思想和方法,進一步深入探討其機制,必將對加快針灸臨床創新發展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