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邪與過敏性鼻炎發病與治療相關性探賾*

王 敏，張青青，錢偉強，袁衛玲

（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1617）

過敏性鼻炎是過敏性疾病中的常見病，臨床癥狀以突然和反復發作的鼻癢、噴嚏、流清涕、鼻塞為主，中醫稱之為“鼻鼽”。《靈樞·順氣一日分四時》曰：“夫百病之所始生者，必起于燥濕寒暑風雨。”《素問·氣交變大論》又云：“歲金不及，炎火乃行，生氣乃用，長氣專勝……鼽嚏、血便注下。”可見外感六淫在過敏性鼻炎的發病過程中至關重要。暑邪屬“六淫”之一，為火熱所化，具有炎熱、升散、易夾濕邪的特性，且有明顯的季節性。暑邪只有外感沒有內生，故與六淫其他五邪有所區別。《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天政布，炎暑至，少陽臨上，雨乃涯。民病熱中，聾瞑、血溢、膿瘡、咳、嘔、鼽、衄、渴、嚏欠。”表明暑淫與過敏性鼻炎的發病有關。暑淫的致病形式復雜多樣，總體來說可分為陽暑、陰暑及伏暑3類。文章將從病因病機和治療角度論述暑邪對過敏性鼻炎發病及治療的影響，希望為臨床防治該病提供一定的理論基礎。

1 從陽暑論治過敏性鼻炎

1.1 病因病機 《景岳全書·暑證》曰：“陽暑者，乃因暑而受熱者也。”陽暑是指在炎熱夏季病者在高溫下勞動或長途奔走，直接感受暑熱之邪而致病。《素問·五運行大論》曰：“其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其性為暑。”暑為陽邪，其性炎熱，傷人則可見一派熱象。《素問·氣交變大論》又曰：“歲火太過，炎暑流行，金肺受邪。”暑熱可傷及肺臟[1]。若肺經蘊熱，則肺宣降失司，熱邪可循經上擾鼻竅，正邪交爭，故可見鼻癢、噴嚏頻作，若暑熱之邪郁于鼻竅，則可見鼻黏膜色紅，鼻甲腫脹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王士雄在《溫熱經緯·伏氣溫熱》中言：“暑是火邪，心為火臟，邪易入之。”暑熱之邪易擾心神。《素問·靈蘭秘典》曰：“心者，君主之官也，……主不明則十二官危，使道閉塞不通。”心藏神，主通明，若暑熱傷及于心，心功能失常，則神志不明，氣機失調，使官竅不通，若鼻竅不通，亦可出現鼻塞等癥狀。

《素問·刺志論》曰：“氣虛身熱，得之傷暑。”《素問·六元正紀大論》又云：“炎火行，大暑至，……故民病少氣。”暑性升散，易傷津耗氣。若機體直接感受暑熱之邪，可見大汗淋漓、口干口渴、少氣懶言等一派津虧氣虛的癥狀。若機體氣虛，正不敵邪，則機體易感受外邪，誘發過敏性疾病。肺為嬌臟，不耐寒熱，故暑熱之邪易侵犯于肺，使肺津虧虛，肺氣不足，則使鼻道失于濡養，肺氣不得上通于鼻，鼻氣虧虛，則易感受外邪，出現鼻塞、鼻癢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暑熱易傷于心，《靈樞·邪客》曰：“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心為君主之官，心功能正常，則其他臟腑機能才可正常運行，若暑熱之邪傷及于心，使心氣虧虛，亦會使其他臟腑之氣不足，導致機體正氣虛弱，易感外邪，若鼻氣虛弱則易誘發過敏性鼻炎。

《臨證指南醫案·暑》曰：“天之暑熱一動，地之濕濁自騰。”暑熱多夾濕。《素問·六元正紀大論》又云：“炎暑間化，白露降，民氣和平，其病腹滿、身重。”暑濕重濁，若暑之濕熱蘊于鼻道，則會使鼻道腫脹，阻塞不通，臨床可見鼻塞，鼻甲腫脹、鼻黏膜色紅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三因極一病證方論·中濕論》云：“濕喜歸脾。”[2]脾喜燥惡濕，暑濕之邪易傷于脾，若暑之濕熱蘊脾，則耗傷脾氣，阻遏脾胃之升降，使脾氣虛不運，升降失調，則機體氣機失常，脾胃又為機體氣機升降之樞紐，脾胃氣機升降失常亦可影響肺氣之宣降，肺宣降失常，則鼻氣不通，出現鼻塞的癥狀。

1.2 辨證治療 《傷暑全書·暑證》曰：“暑病首用辛涼，繼用甘寒，終用甘酸斂陰，不必用下。”暑為火熱之氣所化，耗氣傷津，又多夾濕，故清暑去濕，益氣生津為治療由暑邪而致過敏性鼻炎的基本大法。此外，應根據陽暑、陰暑、伏暑以及病情的輕重、病者體質而隨證治之。

陽暑為病者直接感受暑熱之邪，暑熱傷肺，肺經蘊熱，熱邪上擾鼻竅之證，常見癥狀為鼻癢、噴嚏頻頻、流涕不止、鼻塞、口干煩熱、口渴、舌紅、脈滑數，常在炎熱天氣發作。治療應選清暑瀉熱、宣肺通鼻之法。臨床常用方劑為辛夷清肺飲加減。方中黃芩、梔子、石膏、知母、桑白皮可清瀉肺之暑熱，辛夷、枇杷葉、升麻可輕宣肺氣，通利鼻竅，百合、麥門冬可養陰潤肺，全方合而用之，有清暑瀉熱，宣肺通鼻之功。暑易夾濕，濕易困于脾胃，傷及脾陽，耗損脾氣，故由暑熱所致的過敏性鼻炎在治療時還應注意健脾祛濕。可在方藥中加入白術、黨參以健脾益氣，佩蘭、砂仁、藿香以清暑、醒脾化濕，方可增加清暑宣肺通鼻之功[3]。《素問·針解》云：“滿而泄之者，針下寒也。”針對暑熱犯肺的過敏性鼻炎亦可用針灸治療。可選大杼、合谷、尺澤、少商等以瀉熱解暑，陰陵泉、豐隆以運化水濕，迎香以通利鼻竅，方可增加治療效果[4]。

2 從陰暑論治過敏性鼻炎

2.1 病因病機 《景岳全書·暑證》曰：“陰暑者，因暑而受寒者也。”陰暑是指暑季炎熱，機體由于貪涼避暑不當或飲冷無度，受寒邪侵襲，導致暑邪與寒邪共同侵犯機體而致病。

暑邪與寒邪共同侵犯人體，《景岳全書·鼻證》曰：“凡由寒而鼻塞者，以寒閉腠理，……而多鼽涕。”[5]若寒邪侵犯衛表，肺衛不固，易感受外邪，邪正相爭，爭而不勝，則噴嚏頻頻。《雜病源流犀燭·鼻病源流》曰：“又有鼻鼽者，鼻流清涕不止，出肺經受寒而成也。”寒為陰邪，可傷陽氣，若寒邪傷及肺之陽氣，使肺氣虛寒，肺氣虛則清肅之力下降，氣不攝津，津液外泄，則清涕不止。而陰暑之寒又有暑邪內蘊，暑可傷津耗氣，暑邪在內亦可耗損肺氣，傷及肺津，使肺氣虛弱不得上通于鼻，肺津虧虛，不能上濡于鼻，使鼻氣不通，鼻液虧虛，亦可見鼻塞、鼻癢的癥狀，暑邪與寒邪相兼，可加重過敏性鼻炎的癥狀。

陰暑之邪，易可傷于脾臟[6]。暑濕易困于脾且暑易傷津耗氣，故暑邪困脾可損傷脾氣，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若脾氣虛弱，則會使機體氣血不足，正氣虛損，易感外邪。若暑季避暑不當或貪涼無度，則易感寒邪。若寒傷于脾，可傷及脾陽，脾陽不足，升清失常，清陽不升，鼻竅失養，邪氣乘虛而至，正邪交爭，則鼻癢、噴嚏頻頻。脾氣虛弱，水濕不運，停聚鼻竅，故見鼻塞、清涕連連、鼻甲腫大。又由于暑濕內蘊，可耗傷脾胃之氣，使氣虛之象更甚，且可出現口渴、鼻干等傷津癥狀，加重過敏性鼻炎的病情。

2.2 辨證治療 陰暑為暑季避暑不當或貪涼過度以致感受寒邪，出現寒邪與暑邪共同損傷機體，肺受寒則宣降失常，暑氣蘊于肺則耗傷肺氣，宣降失司，肺氣不攝津，則水液停聚于鼻竅而出現過敏性鼻炎癥狀的一類病證。臨床常見鼻癢、清涕入水、鼻塞、惡寒、心煩口渴、氣短懶言等寒邪與暑邪相兼的癥狀。治法當以辛溫袪暑，通利鼻竅為主。臨床常以荊芥、防風、香薷、薄荷之類辛溫宣達，以藿香、紫蘇、茯苓之類運化水濕，以辛夷、藁本、蒼耳子之類通利鼻竅，又佐以天花粉、麥門冬、百合之類以補暑熱耗傷之津液[7]。此外，陰暑的治療亦要注意暑邪與寒邪對脾氣、脾陽的損耗，故臨床治療應加入白術、黨參、干姜等補益脾氣、脾陽的藥物方可取得更好的療效。

3 從伏暑論治過敏性鼻炎

伏暑理論源于《黃帝內經》，《素問·生氣通天論》曰：“夏傷于暑，秋為痎瘧。”為伏暑最早的記載。《暑病證治要略》[8]又云：“凡溫熱、瘟疫、溫穢、瘴氣一切不正之氣，皆能從口鼻而入，不即發者，隱伏于膜原三焦，至深秋初冬而發，即名伏暑。”由此可見，夏季機體感受暑邪，無論陽暑、陰暑均可致正邪相爭不下，而不立即發病，使邪氣潛伏于體內，形成伏暑，待秋冬而發病，亦可對過敏性鼻炎的發病產生影響。故本文從陽暑內伏與陰暑內伏兩個方面來論述伏暑對過敏性鼻炎發病與治療產生的影響。

3.1 病因病機

3.1.1 陽暑內伏 《溫病條辨·上焦篇》曰：“長夏盛暑，氣壯者不受也，稍弱者但頭暈片刻，或半日而已；次則即病。其不即病而內舍于骨髓，外舍于分肉之間者，氣虛者也。蓋氣虛不能傳送暑邪外出，必待秋涼金氣相搏而后出也……故伏暑病發也。”表明伏暑多發于秋，機體感受暑邪，正氣足者可不發病，正氣虛者可發病或是暑邪潛伏于機體形成伏暑。夏季若機體感受陽暑之邪，易耗氣傷津，陽暑內伏于機體可逐漸損傷人體正氣，日久正氣不足則易使邪氣乘虛而入，誘發過敏性疾病。若其潛伏于肺，日久則肺氣虛損，宣降失常，肺失宣降，氣難固津，津液外泄，則清涕不收，肺氣虛弱不得上通于鼻，鼻氣不通，則鼻塞。暑性炎熱，暑熱蘊肺，邪熱可上犯鼻竅，故鼻癢，暑伏日久暑熱煎灼肺津，使鼻失濡養，故相比感受陽暑即發的過敏性鼻炎，陽暑之邪形成伏暑所致的過敏性鼻炎，口鼻干燥、舌紅、脈滑數等傷津癥狀更為明顯[9]。

3.1.2 陰暑內伏 若機體感受陰暑之邪，陰暑為暑邪與寒邪共同侵犯機體，若正邪相爭不下，正氣未能及時驅邪，使邪氣潛伏于體內，形成伏暑，日久寒邪可逐漸耗損機體陽氣，若肺陽虛弱，可致肺宣降失常，肺失宣降，氣不攝津，則可見清涕不止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暑易夾濕，若陰暑之邪潛伏于機體，日久則易使寒濕壅聚于體內，寒濕壅于肺則肺陽虧虛，肺失宣降，宣降失司，寒濕易聚于鼻竅而致鼻塞、清涕不止；寒濕壅于脾則脾陽受損，脾失健運，寒濕不運，停于鼻竅亦可出現鼻塞、清涕連連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故相比感受陰暑即發的過敏性鼻炎，陰暑之邪形成伏暑，陽氣受損之癥狀更為明顯。

此外，研究表明，過敏性鼻炎的發病與病者體質密切相關[10]，《臨證指南醫案·暑》曰：“認明暑濕二氣，何者為重？再究其病實在營氣何分？大凡六氣傷人，因人而化，陰虛者，多火旺，邪歸營分為多；陽虛者，濕盛，邪傷氣分為多。”[11]伏暑的發病及傳變亦與病者體質密切相關，陰虛則火旺，故暑熱之邪易伏于陰虛體質的病者，且多伏于營分；陽虛則無力溫運水濕以致濕盛，故暑濕之邪易伏于陽虛體質的病者，且易伏于氣分。

3.2 辨證治療 伏暑所致的過敏性鼻炎多由于機體夏季感受暑邪，未立即發病，暑邪伏于體內，逐漸損耗機體正氣，肺氣虛，則肺衛不固，邪氣乘虛侵襲鼻竅而致過敏性鼻炎。《未刻本葉氏醫案》曰：“伏邪者，乘虛伏于里也，當從里越之。”強調伏邪應以透邪為第一要務，故伏暑所致過敏性鼻炎的治療除要依據陽暑內伏與陰暑內伏之不同而隨證治之外，亦要注意清透暑邪。

3.2.1 陽暑內伏 由于陽暑之邪伏于體內，日久可逐漸耗損機體氣津，故由陽暑之邪形成的伏暑所致的過敏性鼻炎臨床常見癥狀除鼻塞、鼻癢、噴嚏頻頻、流涕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外，口干煩熱、口渴、氣短懶言、舌紅、脈數等傷氣傷津的癥狀更為顯著。故臨床治療除清透暑熱，通利鼻竅外，更應注重益氣生津。臨床常用薄荷、荊芥穗、淡豆豉等以袪暑宣透肺氣，蒼耳子、辛夷以宣通鼻竅，以麥門冬、百合、白芍、五味子等益氣生津。

3.2.2 陰暑內伏 陰暑之邪伏于體內，日久可逐漸損耗機體陽氣，故臨床常見癥狀除鼻塞、鼻癢、清涕不止等過敏性鼻炎癥狀外，形寒肢冷、面色蒼白等陽虛的癥狀更為明顯。因此臨床治療除清暑通竅外還應注重溫補陽氣。臨床常用藥除荊芥穗、蒼耳子、辛夷等清透暑熱、通利鼻竅之品外，應加入附子、干姜等溫補陽氣之品。又由于伏暑之邪，潛伏機體日久易釀邪成毒，故臨床治療時亦應加入金銀花、連翹、牛蒡子等清熱解毒之類[12]。

此外，伏暑所致過敏性鼻炎的治療也需加入藿香、紫蘇、香薷等清暑利濕之品及白術、黨參等補益脾氣之品以提高臨床療效。

4 暑邪致過敏性鼻炎的現代研究

《素問·五運行大論》曰：“其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其性為暑。”暑邪有明顯的季節性，為夏季之主氣。現代研究表明，無論陰暑、陽暑或是伏暑均對過敏性鼻炎的發病有所影響。

就陰暑而言，夏季炎熱，故因長期在封閉的冷氣環境中工作或生活而導致的“空調病”在夏季多發[13]。封閉的空調環境空氣質量下降，空氣中有害氣體、飄塵和細菌數量增加，加大了過敏性鼻炎的發病率。

就陽暑而言，夏季氣溫高，機體直接感受暑邪而出現大汗淋淋、乏力等中暑的癥狀，使機體正氣虛弱難以抵制邪氣入侵，且夏季溫度高、濕度大，適合草本植物的生長，而草本植物釋放的花粉又是花粉癥患者的主要致敏源，故夏季亦是花粉癥的高發季[14]。此外，夏季炎熱、潮濕多雨，適合螨蟲的生長，螨蟲是過敏性鼻炎的主要過敏原之一，因此也增加了過敏性鼻炎的發病率[15]。

現代對于伏暑導致過敏性鼻炎發病的研究也更加深入。鼻作為重要的呼吸道之一，研究表明，夏季伴隨高溫天氣的持續，呼吸道疾病的就診率會逐漸增高，且就診高峰出現在高溫后的第2天，在高溫天氣結束后第1天出現第2個就診高峰，呼吸道疾病的發病表現出明顯的滯后性[16]，究其原因為高溫天氣下機體感受暑邪，正邪相爭，相持不下，邪氣難除，使暑邪伏于體內逐漸損耗機體正氣，若肺氣虛弱，則其難以上通于鼻，鼻氣不通則可出現鼻塞等過敏性鼻炎的癥狀。

5 小結

近年來，隨著溫室效應等異常氣候現象的出現以及空調、風扇等防暑設備的廣泛使用，暑邪與過敏性鼻炎發病的關系越來越密切，臨床上從暑治療過敏性鼻炎的療效也日益顯著。在治療由暑邪所致的過敏性鼻炎時，應以清暑瀉熱祛濕、通利鼻竅為根本大法，再針對陽暑、陰暑、伏暑辨證而治。同時，伏暑又有陽暑內伏與陰暑內伏之別，應隨證治之。此外，亦應注意健脾益氣，振奮脾陽，以求辨證全面，療效顯著。文章簡要論治由暑邪所致的過敏性鼻炎，希望對臨床上此病的預防與治療有一定借鑒作用。隨著暑邪在過敏性鼻炎發病中的作用逐漸被廣泛關注，與此相關的理論探討與臨床研究也會更加深入，進而提高過敏性鼻炎臨床防治的整體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