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文
(江蘇師范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李贄與黃宗羲在晚明到清初的時間段內,一前一后成為了中國思想史的先驅者,其史學思想也是他們進步思想展現的一面。梁啟超先生曾指出:“明清之交各大師,大率都重視史學”。于史學方面觀之,李贄有《焚書》、《藏書》、《續焚書》、《續藏書》、《史綱評要》等著作,黃宗羲則有《明史案》、《行朝錄》、《明夷待訪錄》、《弘光紀年》等著作。他們的史學思想相互呼應,體現著晚明士人獨具的思想矛盾,也彰顯著晚明史學流派的特點。
李贄曾受學于王陽明心學的分支泰州學派,黃宗羲則受學于蕺山學派,雖然學派有別,但是溯本追源,亦有共通之處。同時由于晚明到清初的環境下,新興的市民階層、士人的思想有了大幅度的進步,兩人作為新興市民的代表,思想都有一定的進步性,于此條件下,兩者的史學思想不可避免的擁有共通性。
李贄認為經與史要相互結合,如此才能夠既能明道,又可求證,“經史一物也。史而不經,則為穢史矣,何以垂戒鑒矣·經而不史,則為說白話也,何以彰事實乎?故《春秋》一經,春秋一時之史一也,《詩經》、《書經》,二帝三王以來之史也。而《易經》則又示人以經之所自出,史之所以從來,為道屢遷,變易匪常,不可以一定執也。故謂《六經》皆史可也”。“經史一物”的理論不僅打擊了空談經學,坐而論道的不良學風,更是對當時的思想解放有重要作用。
黃宗羲提出了“經史貫通”的理論,即將經學與史學相結合,所謂“不為迂儒,必兼讀史”。他指出:“學必原本于經術,而后不為蹈虛,必證明于史籍,而后足以應務,元元本本可據可依”。黃宗羲提倡學問要“以史學為根抵,盡心培養后進,”開創了浙東史學一脈,一掃過去抄襲前人語錄、專事空談經學的不良風氣,提出了“經史貫通,通經致用”的理論,在他的熏陶下,其門下以萬斯同為代表在史學方面極其活躍。
李贄的“經史一物”與黃宗羲的“經史貫通”都體現出兩者對于“皓首窮經”的迂腐書生的批判,展現了兩者的史學思想的進步性。他們擴展了史學的發展方向和適用方向,表現出明末清初這一階段的士人在史學思想方面的進步。凸顯出了經史關系由從屬關系向平等關系的變化,反映出新興市民階層追求思想解放,開創新型學風的心態。
李贄是晚明實學思潮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著作中充斥著經世致用的特點。李贄的治史目的主要是為了傳達“經世致用”的理論,他以此為出發點,墨子、商鞅、申不害、張儀等先秦諸子中的實干之人都在李贄的書中得到了贊揚:“皆有一定之學術,非茍茍者,各周于用,總足辦事”;一統七國的秦始皇在李贄的書中評價為:“始皇帝,自是千古一帝也”;曹操也被評為:“有二十分識,二十分才,二十分膽”。李贄根據歷史人物和事件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所起的實際作用的評判標準沖擊了諸多傳統史學觀點,反映出其“經世致用”的史學觀點。
黃宗羲治史立足于經世致用的理論,他大力倡導“讀史務實”,在其著述《明夷待訪錄》之中列舉了大量歷史人物和事件以為范例,其中寄托了他的政治思想和心胸報復,尤其在《取士》一章,他提出:“第三場《左》、《國》、《三史》為一科,《三國》、《晉書》、《南北史》為一科,新、舊《唐書》、《五代史》為一科,《宋史》、有明《實錄》為一科,分年試史論各二道。答者亦必摭事實而辨是非。若事實不詳,或牽連他事而于本事反略者,皆不中格。”黃宗羲對于士大夫的要求是既能經史貫通,又能將之用諸于實際。
李贄的“據事直書”體現在他對于歷史人物和事件能夠擺脫傳統史學理論,考慮當時的社會背景和事件引發的結果綜合評價歷史人物,倡導“不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比如給嬴政、曹操、武則天、譙周等人的翻案。他在《藏書》中發出了“自古至今,多少冤屈,誰與辨雪?故讀史時真如與百千萬人作對敵”的感慨。
黃宗羲對于史學的“據事直書”體現在他對于史書的懷疑精神和治史的嚴謹考據,并且提出史書要“揚善懲惡”,他指出“為史而使亂臣賊子得志于天下,其不如無史之為愈也”、“然則大奸大惡,將何所懲創乎?曰:茍其人之行事載之于史、傳之于后,使千載而下,人人欲加刃其頸,賤之為禽獸,是亦足矣”。
以“據事直書”之精神,實現“彰善顯惡”之目的,兩人的史學著作不僅僅是作為學術作用,還表達了兩人的政治觀點,黃宗羲在著作中提出“學校公議”、“工商皆本”等一系列政治主張,體現了新興市民階級的政治想法,與李贄的“平等觀”、“重商賈”等想法不謀而合。
在明末至清初這一“天崩地解”的特殊時間段內,李贄與黃宗羲繼承了部分傳統史學思想的特點,也代表了這一階段內的史學思想中的先進性。兩人之于傳統史學的進步,毋庸置疑有著革命性的意義,正是他們的引領,讓傳統史學能夠在明清之際愈加充滿活力,李贄的史學思想破除了史家思想的局限,黃宗羲的史學思想解放了史學內容的局限,使得后來之學者可以不按儒家倫理評判歷史,不再只以帝王將相作為治史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