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視域下的早期中國地理觀

李丹陽

(湘潭大學碧泉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當今天我們談論地理這個概念時，更多的是談論地理學的知識。我們亦可借助于先進的科學技術手段來了解這個世界的存在狀態，而在兩千年前的古代中國是沒有“世界”這個概念的，有的只是“天下”這個概念。因而，早期的中國人對于世界的看法也就不同于今日，他有著自己獨特之風格與視角。“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應該是中國古人對于這個世界思考所最為熟悉的方式，構建了天——地——人(身)的認知模式，從而古人將對他們的身體的認知與對天地的認知相聯系，使得古人可以以自己身體為中心上可“仰觀宇宙之大”，下可“俯察品類之盛”。張再林老師認為“中國古人對空間的把握是從自己的身體出發的。”①，那么“陰陽”，“五行”，“天下”，“中國”等這些重要概念也必然與“身體”相關。

一、陰陽與地理觀

(一)“身體”(男女)與“陰陽”的關系

龐樸先生在他的論文中認為：“陰陽二字，起源甚早。……‘陽’為日光灑射，‘陰’為日光灑射之否定。”②我很同意龐樸先生的這一認識，但是關于“陰陽”之來源先生卻并沒有說的太清楚。我認為“陰陽”是與“男女”相關的。在那個以力致勝的兩性產生之初的時期，一定存在著生殖崇拜，而關于生殖崇則是與人類之繁衍相關的，這對于人類存續至關重要。既然存在崇拜，必然是有一定得關系的。陰陽是與男女相聯系的，古人用“—”表示“陽”，而此表示方式很像男性生殖器官；另一個是用“——”表示“陰”，而此變現形式很像女性生殖器官。由此，他們開始從關注自身的而發展到外物了，也就于此，古人將自己放置于世界之中間。

當然人類關于“陰陽”的認知是來源于身體的“男女”(性別)，故而“陰陽”也必然會帶有“男女”的特色，即生化萬物的特點，天地如同人一般通過男女(陰陽)而化生萬物。而不同于男女對立二元，而陰陽組合是一個相互補充的兩個不可分割的元件。

(二)陰陽與天地的關系

上文提及了，“陰陽”如同“男女”一般，是可以生化萬物的。《呂氏春秋》有云“太一生兩儀，兩儀生陰陽”，馮友蘭先生認為“《呂氏春秋》所謂兩儀，亦似指天地。”③于此，“陰陽”是與“天地”相對應存在的。而“天”(乾)、“地”(坤)的存在方式，馮友蘭認為是“根據男女兩性對于生殖器之活動，以說明乾坤。”④因而“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天地萬物的存在方式也如同人的存有方式一般皆是感化而出。于此，古人也就建構了建構了一種中國人特有的存在方式，即天人合一。正因為人天同構，所以所謂的“天道”其實在我這個身體生成的過程中已經存在，也就是“人道”。“天道”與“人道”的糾葛，形成了中國哲學特有的“究天人之際”的風格。

當然提及“天地”，不可或缺的是“山水”。我們知道有所謂的“山南水北謂之陽，山北水南謂之陰”的說法，這里則是古人在用“陰陽”來表示山川之走向。這一點在《說文解字》中有所呈現，“陰”表示山的被陰面，而“陽”表示山的朝陽面。“陰陽”的語義學上的含義是基于古人對于大自然的觀察，是根據北半球太陽的移動所形成的認知。從“陰陽”表示“男女”兩性到表示“山川”之走勢與“天地”的存有，古人的認知已經前行了許多。

二、五行與地理觀

(一)“五行”與“身體”

“五行”概念之初始是在《洪范》中出現的，“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于此，作者所提及了后世所熟知的“五行”概念以及五種要素的特點。同時還提及了“五事”、“五紀”等概念。而做此文之目的在于“彝倫攸敘”，即諸種倫理德行皆有條不紊，正常運行。⑤同時，陳榮捷認為“這些只是跟五行相關聯的少數例子而已。幾乎只要由五物構成的組合，都可與之相配。”⑥當然，關于這一切都是有其內在聯系的，但與此不作深究。問題在于，不論“五行”還是其他的那些由五物構成的組合，它們問何總是與“五”這個數字相關呢？

葛兆光認為“數字表現的是世界及其秩序的神秘化”⑦。一些象征的反復使用和日益抽象，就逐漸形成了一些固定的、神秘的、由數字表示的概念。一切的關于世界的認知，一定來源于這個世界，這是毋庸置疑的。先民們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一定也是來源于這個世界，而最直觀的也是最簡單的認知對象就是自己的身體。“五”的出現是一種“近取諸身”的認識過程。我們每個手有五個指頭，腳亦是如此。對于這些數字的認知，必然與自己的身體相關聯。只是，這些簡單的認知在不斷地發展中，被與其他“類”的概念相聯系，從而形成了與五行相關的另一套體系。

而“五行”之金木水火土則是來源于“遠取諸物”的認知過程。通過《洪范》篇的描述，此五種要素之特點為“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這說的是五要素的屬性。這五種要素是生活中所必不可少的，故而也是最早被認識的，而對于他們的屬性與味道必然是需要自身親自實踐之后方能得出的結果。

“五行”之“五”來自于身體所存有的關于五的數字，“五行”之“行”來自于身體在生活中的感受。因而，最早的“五行”的產生一定是與身體的認知相聯系。

(二)“五行”與“五方”

如上文所講，幾乎只要是五物構成的組合，都可與五行相配，因而“五行”與“五方”是相配的。李零先生講到，“關于五，是以‘四方’(東南西北或前后左右)加‘中央’為‘五位’用于配‘五行’。”⑧五方是我國古代對空間方位的一種劃分，也是五行理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五方的確立使得五行理論與空間有了相對應的關系。

龐樸先生認為關于“五位”的概念，之前是不曾存在的，只有“四方”存在。“‘辛卯卜，鄧形酒其又俏于四方。’‘庚戌卜，寧一于四方，其五犬。’方位觀念在一般情況下，是以我為中心的。既然說到‘四方’，即使不提‘中商’或者‘商’，實已隱含中方于其中了。當然，如能把這個隱含者表達出來，把‘中’與‘東南西北’并列而為五方，那便意味著達到了自我認識，意味著跳出自我而把我當作對象，與客觀對象同等對待。”⑨在“五位”之中，東與木相配，南與火相配，西與金相配，北與水相配，而土與中相配。基于“土”與“中”在五行和五方中最為尊貴的中國古代哲學觀念而將“土”和“中央”聯系在一起。此身存在之地謂之“中”，而以此身為中心所存在的方位即為東西南北或者是上下左右，通過以此身為中心，而建構了清晰地“五方”，而古人也確實將這一形成于此身的概念應用于認識世界，即“中國”與“四方”的關系。

三、從“中國”到“天下”的地理認識

(一)何為“中國”？

“中國”一詞首次出現于青銅器何尊之上，出自其中“宅茲中國”一句，何尊銘文說的是周武王滅商后營建東都之事。葛兆光先生認為“‘宅茲中國’的‘中國’可能指的是常被稱為‘天之中’的洛陽。”⑩而此處的“宅”則有定居之意。“中國”在地理上指的是中心之城市，同時也可以稱之為“中國為天下之中”。而具有“天下之中”含義的“中國”，也就帶上文化的印記了。古代的華夏文明先進于處于四周的各個游牧民族，正因為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故而中國古人對于四周的游牧民族稱之為“四夷”，帶有一種文化意義上的輕視。如《史記·秦本紀》記載的“僻在雍州，不與中國之會盟，夷狄視之”。

當然在地理意義和文化(文明)意義上的“中國”的共同推動下，中國人建構了自己的“天下”觀。

(二)關于“天下”的認知

在《國語·楚語下》中，“《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著，何也？若無然，民將能登天乎？”莊子亦曾發問“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于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他們所關注的都是關于“天地”的運行以及其后是否藏有現實世界人生秩序所需要的不言自明的依據。于是古人造就了一個類似于“蓋天說”的一種宇宙觀，“天圓如地蓋，地方如棋局”，即我們所說的天圓地方。當然，這種宇宙觀雖然解釋了天地的存在狀態，卻沒有解決為何是如此存在的原因，從而依然沒有擺脫思想上的天人同構的特點。天地是有意志的，所以統治者都是“天之子”，中國古人常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正因為統治者都是“天之子”，所以他也就具有“天地”之靈性而掌握這個世界，同樣他們也是世界秩序的建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