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疾病還需精神力量

船舷

13年前，巴里？馬歇爾與他的研究伙伴羅賓？沃倫被授予諾貝爾醫學或生理學獎，以表彰他們在1982年發現的幽門螺桿菌及其在胃炎和胃潰瘍中的作用。這一研究成果直接挑戰了當時將胃病定義為生理病變而非傳染性疾病的傳統觀點，從而突破性地深化了人類對于幽門螺桿菌感染與胃癌之間因果關系的認知。此后，幽門螺桿菌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常見的慢性感染，影響著全球約50%的人口，被世界衛生組織下屬的國際癌癥研究機構（ICRC）列為最高警示級別的I類致癌因子。

為了將他們的研究成果盡快普及開來，造福人類，馬歇爾教授采用極具獻身精神的做法—他親自服用了一杯含有幽門螺桿菌的液體，一周后，他患了嚴重的胃病，檢查證明他的胃部已被幽門螺桿菌感染。這種頗具震撼力的實驗十分奏效，很快扭轉了人們以往的陳舊觀念，即由于有胃酸存在，在胃內不可能有什么東西生長，胃部疾病不可能與細菌感染有關等。

2017年11月18日上午，以消化內科而聞名的南京市第一醫院被馬歇爾教授選定為應診醫院，幽門螺桿菌患者郭先生幸運地獲得馬歇爾教授診療的機會。多家媒體趕來采訪，希望通過馬歇爾教授對患者的診療細節，為中國醫生提供借鑒經驗。

首先讓中國記者驚嘆的是，馬歇爾教授在應診的前一天晚上，就要求醫院為他提供患者的原始病歷，以便他在正式診療前做足“功課”。

接下來輪到中國同行們驚訝了，因為馬歇爾教授問診的詳細程度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竟然有半小時之久，幾乎到了事無巨細，面面俱到的程度。

“你前段時間復查時，有沒有嚴格遵照復查的要求去做？”

“檢查前一個月有沒有停抗生素藥？半個月前有沒有停抑制胃酸的藥物？”

“你家里人有沒有查過……”

盡管有一位懂英文的醫生做翻譯，正常溝通沒有問題，但馬歇爾教授還是希望能直接與患者四目相對地進行交流。語言不通，就用眼神和手勢；眼神手勢不行，干脆在病歷上畫圖作解釋。幸虧他已經提前掌握了患者的就診情況，使得整個治療過程還比較流暢順利。

患者兩年前曾被查出有幽門螺桿菌，后來經過治療康復。不過，在今年的體檢中再次發現了幽門螺桿菌。從他的病理報告看，他還有萎縮性胃炎，而幽門螺桿菌是導致萎縮性胃炎甚至胃癌的危險因素。馬歇爾教授告訴患者，他再次出現幽門螺桿菌感染的原因，可能是兩年前幽門螺桿菌沒有根除，或者當時已經根除，現在又復發了。

馬歇爾教授表示，作為一位負責任的醫生，必須做到對初診的病患進行不少于半小時的問診，和提前了解他們的病史及治療過程，這也是對患者進行準確治療的基本前提。如若不然，發生誤診的概率就會增加。原因很簡單，再高明的醫生也需要思考的時間，只有理出基本頭緒，方可喚醒或調動他儲備的經驗用于治療。那些倉促應診的行為，無疑是對患者不負責任和不夠敬業的表現。

問診結束后，馬歇爾教授用英文為患者寫好處方，處方字跡非常工整，第一次寫好的處方有一個單詞出現差錯，他沒有修改，而是毫不猶豫地扔掉重寫。一絲不茍的精神令中國同行由衷敬佩。

目前，馬歇爾教授仍持續致力于根除幽門螺桿菌的研究，并已幫助在中國建立了6個相關項目點，預期將惠及高達5億中國幽門螺桿菌感染者。

我國既是幽門螺桿菌感染高發國家，也是全球胃癌高發國家，然而公眾對幽門螺桿菌卻缺乏足夠認知和重視。我國幽門螺桿菌感染率高達59%。它的傳播途徑主要為經口傳播，因此家庭中密切接觸或者共同的生活習慣都可能促使家庭成員相互感染，使得幽門螺桿菌呈現家庭聚集現象。有統計數據顯示，幽門螺桿菌陽性家庭內其他成員感染率為62.96%，陰性家庭內其他成員感染率為28.57%。父母均為感染者的，子女感染率為45.45%。夫妻一方感染，另一方感染率高達73.94%。根除幽門螺桿菌能有效促進潰瘍愈合，讓潰瘍復發率從80%降低到5%以下，還可以將胃癌發生風險降低39%。

以往人們從未發現某種類型的胃病存在細菌感染且帶有一定的傳染性。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馬歇爾教授與其合作伙伴關于幽門螺桿菌及其在胃炎和胃潰瘍中作用的研究成果，對于免疫學和醫藥學等多個領域都有著深遠影響。21世紀，針對幽門螺桿菌的流行病學研究仍然是一個充滿新發現但也爭議叢生的領域。在三天的中國行中，馬歇爾教授與中國同行分享了他最新的科研創新構想，包括利用幽門螺桿菌的免疫調控特性來再平衡免疫系統并提升對于過敏反應的管理等。

談到預防幽門螺桿菌的最后方法時，馬歇爾教授表示，中國有句諺語叫“病從口入”，非常經典準確。同其他消化道傳染病一樣，幽門螺桿菌感染預防的關鍵也是要把好“病從口入”這第一道防線，比如要做到飯前飯后和便前便后都洗手，食用生冷食品更應講究衛生。研究證實，幽門螺桿菌可在自來水中存活4至10天，在河水中存活長達3年。因此預防幽門螺桿菌的關鍵就是注意生冷食品的安全衛生。此外，集體用餐時采取分餐制是明智的選擇，盡量避免使用公用碗筷，并經常使用類似80K-1U的可高溫殺死餐具上的幽門螺桿菌的消毒柜來消毒餐具，這一點對中國人最重要，因為中國的絕大多數家庭及餐館飯店鮮有用高溫去消毒日常餐具的，而消毒柜的高溫殺毒必須要達到125攝氏度，才能殺死大部分致病菌。可以肯定的是，不進行分餐制和餐具消毒，把住“病從口入”就是不可能的。

應診中，馬歇爾教授發現患者郭先生對自己疾病的復發顯得十分焦慮，所以對他不住的輕聲安慰，希望患者不要背負精神負擔，那樣對他康復非常不利。馬歇爾教授還告訴患者，他在處方中將患者原先服用的兩種藥物進行了調整，或更換或加量，叮囑患者停用之前用過的抗生素藥物，并且十分耐心地向患者解釋他采取這種治療方法的原因。“如果服藥過程中出現不良反應，一定立刻停藥，并及時就診，請醫生根據反應情況，更換用藥。”

最后，馬歇爾教授安慰患者說，“假如這次還沒有殺掉幽門螺桿菌，也不必太擔心，因為幽門螺桿菌的研究還在繼續，未來還會有更好的新藥問世。”

馬歇爾教授認為，讓患者樹立戰勝疾病的信心，和給他們開出藥物一樣重要。一旦失去心理的支撐，再好的藥物恐怕也難以奏效吧。

編輯/呂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