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學森們”的一曲戀歌

任棕和

2019年9月5日，在中央電視臺綜藝頻道晚間黃金時段的《回聲嘹亮》欄目中，一個由科技工作者組成的科學之聲合唱團，深情演唱了一曲《共和國之戀》。

“在愛里，在情里，痛苦幸福我呼喚著你；在歌里，在夢里，生死相依我苦戀著你。縱然是凄風苦雨，我也不會離你而去。當世界向你微笑，我就在你的淚光里……”令人心醉的旋律，扣人心弦的歌詞，催人淚下的和聲，表達了科學家們忠誠報國的大愛情懷，打動了現場和電視機前的無數觀眾。

就在當天，《共和國之戀》的詞作者劉毅然做客中央電視臺音樂頻道，講述了這首歌的創作故事。

推倒重來的原創

1988年，為宣傳貫徹“科教興國”戰略，反映新中國成立以來廣大科技工作者披肝瀝膽、矢志報國的先進事跡，中央電視臺拍攝了一部8集專題片《共和國之戀》。該片用珍貴的影像資料生動講述了錢學森、李四光、張廣厚等著名科學家，克服重重困難，在科研領域奮勇攻關、默默奉獻的感人事跡。劉毅然受邀擔任這部電視專題片的統稿工作，并負責為專題片的主題歌創作歌詞。

對于有過詩歌創作經驗的劉毅然來說，創作歌詞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困難，他很快就寫出一段歌詞，由著名曲作家劉為光負責譜曲，并錄制成小樣。

主題歌雖然已經完成，但劉毅然并不滿意，通過征求意見發現，這首歌在情感上無法打動人的原因，是歌詞與專題片所展現的中國科技知識分子的獨特氣質和情懷不太相符——最初所創作的歌詞，并不是今天人們所熟知的這個內容。

30多年過去，對于最初那段歌詞的具體內容，劉毅然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大概是‘從雪山到草原，從長江到黃河什么的，用的是美聲唱法，聽起來挺大氣，也挺好聽的，但卻總覺得不是特別滿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合適。”“特別是沒有寫出錢學森、鄧稼先等老一輩科學家，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放棄唾手可得的名譽、地位、待遇和財富，毅然而然選擇從國外返回祖國時那種對祖國母親的深沉情感。”

基于對創作水準的嚴苛要求，更出于對老一輩科學家的崇敬之情，劉毅然決定放棄已經完成的詞稿，重新創作。

作曲也是幾易其稿。這首歌的曲作者劉為光是國家一級作曲家，有著豐富的影視音樂創作經驗。但在最初進行主題音樂創作時，劉為光曾經陷入一個理解誤區。他覺得，這些老科學家大多是從海外歸來的，因而在表現手法上應采用更“洋”一點兒的曲調風格和演唱方式。

作曲完成之后，聽上去很不錯，但在激動之余又覺得這樣的歌曲對于普通電視觀眾來說有些曲高和寡，接受起來會有些隔閡。

于是，劉為光毅然推倒前作，力圖創作出一首既有藝術品位又容易上口，讓一般人都能傳唱開來的主題歌。

一氣呵成的經典

為進一步了解這個特殊群體，劉毅然對一些老科學家及其親屬進行深入采訪，其中很多故事深深打動了他。

給劉毅然最深的一個印象是，盡管這些老科學家在各自的學術研究領域都有著享譽世界的建樹，但他們大多過著簡樸的生活，住房都很破舊，家具也很簡陋。

在譽滿全球的著名數學家張廣厚家里，劉毅然注意到，在張廣厚的遺像前擺放著一個蘋果。在采訪中得知，張廣厚生前特別喜歡吃蘋果，但當時收入拮據，沒有條件每天都吃到蘋果。后來生活好些了，張廣厚卻離世了。于是，妻子每天洗一個蘋果放在張廣厚的遺像前……

新中國成立之初即想回國效力的錢學森，在被美國政府扣留五年之后，經過中國政府持續的外交努力，終于踏上了熱戀的故土。回到北京的第一天，錢學森就帶著妻子和兒女來到天安門前，像遠行歸來的孩子飽含深情地對母親傾訴：“祖國，我相信我一定能夠回來。現在，我終于回來了！”

在采訪鄧稼先的夫人許鹿希時，劉毅然得知，獲得博士學位的鄧稼先從美國回到祖國之后，就與他的老師王淦昌、彭桓武一起投入了中國核物理理論研究工作。在中央做出研制原子彈的戰略決策后，鄧稼先就奉命去了大西北的原子彈試驗基地，因為保密工作需要，一去十幾年杳無音信。后來，許鹿希找到主持國防科技工作的張愛萍將軍：“我知道他在的地方不能聯系，也不想打聽他在哪兒，只要您跟我說一聲，他是不是還活著？”張愛萍將軍含著淚告訴她，鄧稼先還活著。許鹿希頓時淚流滿面。自鄧稼先去研發原子彈，28年間兩人只見過幾面，最后一年的相守還是在鄧稼先重病即將離世的時候。

“如果你讓我繼續講下去，這樣的故事我可以講很多很多。”劉毅然說，“每次從采訪對象家里出來，心里都有一股深沉的熱流在涌動，中國的科技知識分子對祖國的愛真是太深沉了，堅強、純正、毫不矯情。”

正是這些生動豐富的素材，激發了劉毅然的創作靈感。他在找到一個準確的切入點之后，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將《共和國之戀》的新歌詞一揮而就。用他的話說：“這首歌不是寫出來的，而是從心里流出來的。”

劉為光讀了新的歌詞后，不禁熱淚盈眶——“……你戀著我，我戀著你，是山是海我擁抱著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是血是肉我凝聚著你。縱然是仆倒在地，一顆心依然舉著你，晨曦中你拔地而起，我就在你的形象里……”澎湃的激情催發了創作靈感，劉為光很快完成譜曲工作。

歌曲創作完成后，劉為光請中央樂團錄制配樂，為使這首歌曲更接地氣，希望采用通俗唱法演唱。當中央樂團的指揮方國慶得知劉為光正為歌手人選發愁時，當即表態：“我給你找一個。”

方國慶推薦的人選是當時中央樂團吹巴松的劉暢。他雖然不是專業歌唱演員，但對樂曲的領悟力很強，聲音略顯沙啞但富有磁性。劉暢的錄音一遍成功，所有在場的人都站起來為他熱烈鼓掌。

科學家們的共鳴

在電視專題片《共和國之戀》播出后的一次座談會上，中國科學院的一位院士拉著劉毅然的手說：“等了40年，我們終于等來了一首科學家的歌。”

“看到鄧稼先妻子的淚，看到張廣厚妻子的淚，我就真的感到，在她們的淚水里可以看到科學家為祖國建設忙碌的身影，可以看到站起來的祖國的形象，‘當世界向你微笑，我就在你的淚光里。”劉毅然說，他是把這首贊美祖國的歌當作一首情歌來寫的，盡管通篇沒有出現一處“祖國”的字樣，卻能更真實更親切地抒發出對祖國博大深厚的愛。

11年后，已經成為導演的劉毅然以錢學森、華羅庚、鄧稼先等科學家為原型，拍攝了電視劇《我親愛的祖國》。籌拍之初，劉毅然就打定主意，要以《共和國之戀》作為主題歌。他覺得，無論再寫什么歌，也不如這支老歌聽來樸實親切、刻骨銘心。

電視劇播出后，在科學家中引起強烈反響。“兩彈一星”元勛朱光亞打來電話，表達對這部電視劇觀后的喜悅之情；中國科學院院士王大珩把劉毅然等主創人員請到家里，談了一上午觀片感受，并表示他非常喜歡這首主題歌。著名核物理學家郭永懷院士的妻子、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李佩女士深情地說：“可惜我的愛人沒有聽到這首歌，若他聽到，一定會非常喜歡的。”

如今，《共和國之戀》已成為中國科學院老科學家合唱團的保留曲目，每逢重大活動時，人們都會看到頭發花白的老科學家們滿懷深情地唱起這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