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紅

從我記事起,父親的表情總是嚴厲的,這種嚴厲體現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中。那時,我幾乎看不到他臉上的笑容,這一度讓我對父親敬而遠之。
我從小體弱多病,得過肺炎、腸炎、腎炎,對我而言,打針吃藥就像家常便飯一樣。雖然父母是“雙職工”,但長年累月的醫藥費也給家里帶來沉重的負擔。從父親的神情中不難看出,他對生活及我的健康狀況滿是擔憂和無奈。
在那個吃供應糧的年代,家中每月在糧店僅能領到的幾斤細糧,成了給我補充營養的唯一方式。若想買點兒肉改善伙食,就得想方設法從其他開銷中節省,有時需要攢上兩三個月。那時,我三天兩頭上醫院,而醫院在城外,離家特別遠,加之父親經常出差,也沒有出租車等交通工具,去醫院十分困難。可要強的母親從沒因家中瑣事耽誤父親的工作。
我常盼著父親公出,因為他每次回來都或多或少帶點兒當地特產,這在物資匱乏的年頭,可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了。
我家鄰近松花江邊,因船票相對便宜,所以輪船是大多數人出行的首選。由于輪船的速度較慢,所以父親經常是半夜才能到家。要是知道父親當晚回來,我會高興得不睡覺,一半是想念,一半是期待著他帶回來的新奇美味。有時實在抵擋不住困意,就睡著了,等第二天一早醒來,會驚喜地發現枕邊有爸爸帶回來的零食。那種幸福的感覺,我至今難忘。
當年姐姐考上大學時,是用兩個紙殼箱將上學用的物品帶到學校去的。后來哥哥上大學,父親找木匠給他打了一個木箱子。三年后,等我考上大學,待遇就大不一樣了——父親給我買了一個皮箱。這個皮箱我一直留著,結婚后也沒舍得丟掉。雖然皮箱不是新的,但它承載著我大學時代的記憶,以及父親對我那份沉甸甸的愛。
后來,我漸漸理解了父親嚴肅神情背后的含義。
當哥哥姐姐和我相繼大學畢業后,家里的生活條件逐漸好轉,父親的臉上也開始露出笑容。那時父親還沒有退休,每天都在兢兢業業地工作,我經??吹剿该β抵辽钜?。
參加工作后,我逐漸體會到父親工作上的壓力,也讀懂了父親凝重的表情下是作為一名黨員的責任和使命,雖然年齡日近退休,但父親的工作熱情絲毫沒有減退,這令我十分敬佩。
1996年,父親退休了。他帶著厚厚一摞獎狀和榮譽證書結束了工作生涯。從那時起,我驚喜地發現,父親變得愛笑了,每天都是樂呵呵的。沒事的時候,他喜歡喝點兒酒,有時還會借著酒興和我一起回憶往事。父親說,他一輩子努力學習、勤奮工作,是因為他想努力改變家里的貧困狀況,更重要的是,他覺得不認真工作,就對不起黨對他的培養,是黨讓他這個一出生就失去父親的孩子有了生活的希望,并一步步實現了人生價值。
從低矮的泥瓦房到寬敞的樓房,從食不果腹的焦慮到應有盡有的舒心,從衣服補了又補到現在衣柜琳瑯滿目,從外出只能坐輪船到現在乘坐高鐵、飛機,衣、食、住、行都發生了質的飛躍。在父母眼里,這些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父母退休后,每月幾千元的退休金讓他們的老年生活衣食無憂,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總是擔心工資支撐不到月末了。
如今,父親雖然賦閑在家,卻時刻關注時事信息,為祖國取得的每一項成就感到驕傲。他時常感嘆國家經濟的騰飛和百姓生活的變化,臉上洋溢著的是欣慰與滿足。
父親臉上的“晴雨表”,不正是偉大祖國越來越美好的生動寫照嗎?
(作者單位:哈爾濱市阿城區山水新城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