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彬
燈光射在慘白的書頁上,刺痛她的眼睛。她不知道夜已經很深了,只覺得周遭暗得很,仿佛整座城市只剩下這一盞燈。可就連這一盞燈,也好像要被黑暗吞噬了。那光在顫抖,像在寒風中前行的單薄的身影。
她放下筆,閉上干澀的眼睛,用食指關節按揉著眼眶,眼前還有一片光亮。
一陣睡意涌上,帶出一個哈欠。她伸手去拿馬克杯,發現咖啡已經喝完了,于是起身去燒水。咖啡也不多了,她從袋子里掏出一小張便利貼,寫上“咖啡”。那上面還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方便面”“垃圾袋”和“草稿紙”。
她看著水壺上亮著的紅燈,目光開始迷離。
“你寫的東西,小說不像小說,自傳不像自傳,又沒什么爆點,不可能賣得好……”
“文章寫得很真實,也挺細膩,但這樣的文章遍地都是,沒有特色就沒有出路……”
“小姑娘,寫書啊,不是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你要想讀者要看什么……”
一個個不眠之夜,換來一次次碰壁。那時她是多么信誓旦旦,多么義無反顧地說要成為作家,說要去體驗生活追求夢想,說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說寧愿放棄穩定的工作和住處也不愿意過自己不想過的日子……她仿佛還能聽見那些慷慨陳詞,還能看見那幼稚而堅定的目光——那時候,還真以為夢想可以當飯吃。
“呵。”她冷笑一聲,卻不知道是在笑誰。
她看看周圍,狹窄的房間、低矮的屋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房里很亂,速食食品包裝到處都是。她也不想打掃——從小就是這樣。她想到小時候每次母親打掃她的房間,總要說一句:“你看你這屋子,亂得跟狗窩似的。”她咯咯地笑著跑開,竟不知道幫忙。現在想想,母親一個人帶著她生活,有多艱難。可母親卻從未向她抱怨過一句,反倒教她要活得開朗。
她走的那天的午飯,母親只吃了幾口,一直看著她。平常母親吃完后,也總是看著她,說喜歡看她香噴噴吃飯的樣子。于是她竟一點都沒察覺,只一如既往自顧自地吃,除臨別時叫母親回去,竟沒說一句話。
她想起母親右肩有風濕,每年這時候,冷風呼呼地吹時,總疼得睡不著覺。她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卻又怕打擾她,況且,自己現在的處境……一滴淚掉到手上,她沒想到自己會哭。她很快地把眼淚擦掉,抬起頭,眨了眨眼。
“啪”的一聲跳閘,水燒開了,她卻沒有了沖咖啡的念頭。把開水倒進保溫瓶,回到座位,想小睡一會兒。
明天,還要買東西,還要倒垃圾,還要繼續寫,在打工養活自己的空隙里還要繼續找出版社,還要繼續被拒絕,還要繼續這樣的生活。哦,還要給母親打個電話。
黑暗中,她聽見寒風穿街串巷狼嚎一般的聲音,那掛電池快沒電了的鐘的嘀嗒聲,廁所漏水的吊頂滴下的水聲,還有隱約中老鼠活躍的動靜……無數個夜晚,她就是這樣睡去。
慢慢地,晨霧起,天灰蒙。又過了一會兒,久違的陽光刺穿陰霾,照到了她的窗前……
——我們總是這樣,迷惘著希望,彷徨著向往。
(指導教師:羅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