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至死”？庭外殺人案背后的婚姻血淚

戴雪焱

2018年9月14日下午，剛剛從吉林省長春市某區法院民事庭走出來的中年男子馬剛，突然拿刀刺向自己的岳父、岳母和妻子程薇，三人均被刺中倒在血泊中。民警趕到后，將傷者緊急送往吉大醫院搶救。馬剛的岳父在醫院經搶救無效后身亡，其岳母和妻子身上多處受傷，但已沒有生命危險。一時間，血案震驚全省！經查，這是一起因馬剛升職失敗、沉迷于抖音而引發家庭大戰導致的血案，也是國內首例因玩抖音而導致的命案……

業務骨干升職受挫，沉迷抖音無法自拔

時年31歲的馬剛，是吉林省一家中外合資大型汽車企業后勤保衛部技術骨干。妻子程薇是他的高中同學，在長春科技公司做行政人員，岳父岳母都在政府機關工作。2012年10月，兩人大學畢業后結婚，2013年9月，程薇生下了一個女兒。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和美幸福。

馬剛的父母都是吉林師范大學教授，對兒子要求一直很嚴格。小時候，馬剛由于貪玩不寫作業，母親曾罰他跪到半夜。高中時，馬剛因為迷上了籃球和跳街舞，導致成績下滑，高考只考上了長春市工程學院的計算機專業，畢業后應聘到一家中外合資大型汽車企業保衛部做技術工作。參加工作后，馬剛處處都表現得非常努力，想盡快干出個樣子來，早日得到晉升，好讓岳父母也對自己高看一眼。

平時，馬剛努力地和公司領導及同事們搞好關系，每當發了工資，他經常請大家吃飯，業余時間還組織同事中的籃球愛好者一起比賽。他認為，只要自己工作努力，人緣好，就會得到重用提拔。可事與愿違，在2017年11月的崗位調整中，自認為提拔呼聲最高的馬剛竟沒有當上部門副經理，而比他入職晚、年齡也比他小的一個本科畢業的同事成了他的主管領導。

人事部經理安慰馬剛說，企業領導認為他學歷較低，希望他專心鉆研業務，別只顧吃喝拉關系。在此之前，早就被酒友、球友們笑稱為“馬總”的馬剛大失所望，一蹶不振，他郁悶地解散了球隊，也不再組織球賽和張羅飯局，覺得領導和同事們都對不起他。

馬剛的妻子、父母和岳父母都勸說他，不要自暴自棄，只要腳踏實地，在工作中干出業績來，假以時日，領導一定會提拔他的。可馬剛一想到自己只有大專學歷，給領導們的印象也不是特別好，短時間肯定沒有晉升的機會，越發心灰意冷。每天下班或者周末都窩在家里，手機成了他最親近的朋友。

起初馬剛只上微信，和朋友們聊天或看看新聞，后來在同事的推薦下，他在手機上下載了抖音軟件，沒過多久，他就迷上了看抖音小視頻，以排遣內心的失落。吃飯之余、睡覺之前乃至上下班途中，他都不忘刷刷抖音，這成了他的習慣。在抖音里，那些短短的15秒視頻，帶火了很多神曲，同樣也將各路大神帶進大家的視野。馬剛經常窩在角落里，目不轉睛地看手機。每當聽到手機里傳出勁爆的舞曲，或看到馬剛笑得合不攏嘴時，程薇就知道丈夫是在刷抖音了。

起初，程薇體諒丈夫升職受挫，認為他只要能忘掉煩惱，安心工作就行。有一段時間，馬剛在抖音上看到做菜和做面食的視頻后，一時興起，便買了很多專業廚師用的特殊工具，親手效仿。每次做完新菜和面點后，馬剛都讓妻子和女兒品嘗，可做了幾天，新鮮感一過就不做了。各種做菜和做面食的工具都在家里堆著，既不實用又浪費錢，為此，程薇沒少說他。

漸漸地，馬剛刷抖音成癮，不僅家務活不干了，甚至連吃飯上廁所都手機不離手。程薇對此非常不滿，兩人爭吵的次數也與日俱增。兩人結婚時就約定，每到周末，一家三口輪流回到雙方父母家吃飯。飯前飯后，馬剛在父母家或岳父母家刷抖音時，因為抖音里的配曲五花八門，雅俗不一，經常受到長輩們的批評。岳父和父親都說他經常看低級趣味的東西，品味太差。說的次數多了，馬剛索性插上耳機自得其樂。

父母和岳母對馬剛都比較寬容，但性格耿直、在機關當領導的岳父程良德，看見女婿這樣，多次教訓他：“馬剛，你也老大不小，快是中年人了，應該干點正事，有點追求，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刷抖音上，這樣不求上進，將來怎么擔當養家糊口的重任？要是能多學點法律，參加司法資格考試，考個律師資格證，將來領導都不會小看你。而且，萬一企業效益不好，你也好有個退路。”馬剛有些抵觸地回答：“爸，人活著就短短幾十年，盡量多做喜歡做的事，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不想有什么遠大理想和追求。”岳父氣得罵他不學無術。

妻子程薇一再告誡他，不要成天窩在沙發里盯著手機插著耳麥刷抖音，這對視力、聽力和頸椎都有很大傷害。可馬剛對妻子的勸誡充耳不聞，刷抖音竟像中了魔，總是不停地期待著下一個更引爆眼球的新奇視頻，不知不覺就深陷其中，經常一刷就是幾個小時，直到凌晨才睡覺。即使妻子軟硬兼施，一再抗議他的“家庭冷暴力”，甚至提出要離婚也沒有效果。

舉家規勸無效果，家暴過后要離婚

2018年6月的一個周六的晚上，馬剛在臥室里關了燈刷抖音，連刷7個小時都停不下來，直到凌晨2點半才上床睡覺。第二天早上醒來，馬剛驚恐地發現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嚇得他急忙喊：“老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快陪我去醫院！”程薇顧不上著急上火，趕緊陪他去附近的愛爾眼科醫院進行檢查。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對他說：“你的眼睛是因為疲勞過度出現的短暫性視力模糊，應該問題不太大，休息兩天再看看。你是不是經常上網？或者長時間盯著手機看啊？”

程薇搶先替他回答：“可不是嘛，他天天盯著手機刷抖音，眼睛都快長手機里了，沒日沒夜的，怎么說都不聽。”醫生說：“天天上網和盯著手機看是最傷眼睛的行為，特別是在照明不佳、坐姿不良的情況下，更容易出現視覺疲勞模糊。現在有很多眼科患者都是這樣，嚴重的話，不僅視力下降，還可能導致視網膜脫落或者眼癌，一定要多加注意。”

從醫院回到家后，程薇當著孩子和自己父母的面，把馬剛一頓教育，馬剛這才勉強答應，不再過度看手機刷抖音了。可他只堅持了幾天，便又犯了老毛病。一個周末，5歲的女兒婷婷吵著要爸爸陪她去游樂園玩，馬剛沉迷于看抖音小視頻，不想陪她去，就哄著她看抖音里小朋友搞笑的表演。這樣一來，搞笑視頻一下子就把婷婷吸引住了。從那以后，婷婷總是纏著媽媽要她的手機，說要看抖音里小朋友們的搞笑視頻。更恐怖的是，婷婷還模仿抖音里的小朋友，用膠帶把自己的眼睛纏上，嚇唬別的小朋友。程薇見女兒都被馬剛帶壞了，更加生氣。

2018年8月24日晚上，程薇在廚房里忙活，便讓已經洗完澡、在客廳里玩手機的馬剛照看女兒。馬剛嘴上答應了，他一手抱著婷婷，另一只手刷抖音。婷婷要爸爸帶她去小便，馬剛刷抖音刷得正起勁，頭也不抬地說：“你自己去吧。”結果沒多久，洗手間里就傳來婷婷撕心裂肺的哭聲：女兒在浴室里，被馬剛沒處理的洗澡水滑了個趔趄，臉磕在旁邊的洗衣機邊框上了，門牙當即被磕掉兩顆，血流不止！

程薇見狀，又氣又恨，一把將丈夫的手機摔在地上，抱著女兒去醫院處理傷口后回了娘家。最近一段時間，程薇已經多次向父母哭訴，后悔自己嫁了個不思進取的“廢人”。這次，見外孫女受傷了，程母也很難過，所幸孩子還沒換牙，影響不大，程母只能勸女兒慢慢來，說等女婿走過這段事業低谷就好了。而一向嚴厲的程良德認真研究了手機上的抖音視頻，想著如何下點“猛藥”，才能讓女婿有所轉變。

8月25日下午，馬剛帶著禮物來到岳父母家，準備晚餐后將妻女接回自己的小家。程薇余怒未消，不讓他進門，還是岳母厚道，開門讓他進來了。岳母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還準備了紅酒。哪知，馬剛在酒足飯飽后，又用新買的手機刷起了抖音！

岳父程良德忍無可忍：“馬剛，我告訴你啊，層次高的人，不會花太多時間娛樂;越是層次低的人，就越喜歡在娛樂上花時間。”聽岳父這么說，馬剛感到難堪，他辯解道：“我高中時，雖然因為貪玩沒有考上本科，但我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對我從小到大都是正規教育，您說我層次低，是在侮辱我。再說，我刷抖音也是利用業余時間在學習，抖音里面有各種各樣的海量信息，我也能學到很多知識。”

見女婿公然懟自己，程良德很痛心，語氣越來越重：“到現在為止，你都學到些什么了？啥都沒學會不說，還害得婷婷磕掉了門牙！時間碎片化會讓你喪失深度學習的能力，既浪費時間，又學不到真正的知識，你辜負了全家對你的期望！以后你能不能長點臉，干點有用的事情？”“我知道你們一直看我不順眼，實在不行你們就把我這個女婿換了，讓程薇再找個有能耐的男人唄！”馬剛毫不示弱。程薇看見馬剛對父親竟然是這種態度，這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臉啊，她哭著說：“離就離！這日子沒法過了，咱們簽個協議，明天就去辦手續！”其實，馬剛只是一時賭氣說了句氣話，實際上他并不想離婚。

晚上，程薇和女兒拒絕跟馬剛回家，夫婦倆又激烈地吵了起來。吵到激動處，借著酒勁的馬剛抬手向程薇的面部打去，一下子就把程薇的眼鏡打碎了，她的鼻梁被鏡片刮傷，還出了血。看到女兒滿臉是血，程母急火攻心，當場便心臟病復發倒在地上。程良德趕緊撥打了120，把妻子和女兒送到醫院救治。經過搶救，程母轉危為安，醫生囑咐說，病人不能再受到驚嚇，需要靜養。而程薇的檢查結果是左側鼻梁輕度骨折，因鏡片破碎導致面部多處受傷，護士為她上藥后把血止住了，貼了幾塊紗布。

看到程薇滿臉纏著紗布，程良德既生氣又心疼，拿出電話就要報警，卻被程薇制止住了：“爸，千萬不能報警，馬剛雖然可恨，但他畢竟是婷婷的爸爸，如果他因此被刑事處罰，以后婷婷會因為有這樣的爸爸抬不起頭來，而且還可能在將來影響她的擇業和婚姻大事。”程良德拗不過女兒，同意不報警，但他說：“不報警可以，但是這樣的人跟畜牲一樣，又不學無術，還把你打成這樣，簡直沒有人性，堅決不能再和他過下去了，爸爸支持你離婚。”

法院門外釀血案，抓捕歸案悔已遲

在父親的堅持下，程薇考慮再三，終于做出了離婚的決定。等母親從醫院出來后，程薇幾次約馬剛一起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馬剛根本就不想離婚，自然總是以各種借口推托。程良德只好親自給馬剛打電話：“你要是不同意離婚，我就打報警電話，把你對程薇家暴的事交給警察處理，她現在臉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據，而且我們和對門鄰居都可以當證人。”那天馬剛施暴時，因為開著門，對門鄰居也看到了。

“爸，我畢竟做了您幾年的女婿，還是您外孫女的爸爸，您不勸和，卻勸我們離婚，太不講情面了！”“跟你還講什么情面？你動手打程薇時，怎么不顧及那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呢？你現在必須同意離婚，不然我就上法院告你！”“那如果程薇實在要跟我離婚，家里的財產對半分，女兒跟我，讓我爸媽幫著帶。”

“你們有什么家產？你們住的這套房子當初是我們給程薇買的，跟你一分錢關系都沒有。這些年你每個月收入有限，孩子從出生到學早教班的花銷都是我們給你補貼的，你們根本就沒有什么存款。你整天不學無術，沉迷于上網刷抖音，婷婷如果跟了你，那她的一輩子都毀了！”“你真狠！這是讓我凈身出戶啊，我不同意。”程良德提出：“那咱們就法庭上見吧，讓法院來判決。”

2018年9月14日，馬剛夫婦、程良德夫婦一行四人，來到長春市二道區法院民事庭。民事庭的法官對馬剛和程薇進行調解，并根據他們的具體情況和孩子年幼的實情，初步準備將女兒判給程薇。馬剛提出異議后，法官宣布讓他們先進行調解，下次再審。

馬剛走出法院后，在福安路的路邊，他的心情沉重，感覺自己一無所有，生無可戀。他把這一切都歸罪于岳父在人前背后的挑唆，讓原本恩愛的妻子堅決跟自己離婚，不僅讓自己一無所有，還要帶走最心愛的女兒。越想越焦躁的馬剛，一氣之下掏出隨身攜帶的電工刀，緊跑幾步，瘋狂地刺向離自己最近的岳父。程良德根本沒想到馬剛已經喪心病狂，竟然在大庭廣眾下向他舉起屠刀，他沒有任何防備，就被馬剛的刀刺中心臟，倒在地上。

一旁的程薇母親驚恐地目睹馬剛把丈夫刺傷后，急忙用身體替丈夫擋刀，結果自己的左臂和胸口處也被刺中兩刀。程薇看到父母都受傷了，發瘋般地去搶馬剛手中的刀，結果她的手和胳膊也被刺傷。她哭著喊：“馬剛，你不是人！你是瘋子！你怎么能用刀刺我爸媽啊？！”

馬剛看到眼前自己釀成的慘狀，也后怕起來。他趁程薇跑去扶起父親的時候，把身上的血衣脫下來扔在地上，打了輛出租車就逃。好心的行人見狀后，急忙替程薇報警。二道區公安分局民警迅速趕到現場，叫來120救護車，將三人送到最近的吉大醫院后，緊急組成專案組，對犯罪嫌疑人馬剛開展抓捕工作。

馬剛在企業做安全保衛技術方面的工作，有豐富的反偵察意識，知道警方會抓捕他，他從最近的ATM機上取了4萬元現金后，將手機關機，坐上去黑龍江的客車去了大興安嶺，那里地廣人稀，不容易被抓到。

警方經過縝密偵查，多方信息比對，很快掌握到馬剛逃往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緊急聯系當地警方協助抓捕。9月26日，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民警在林區的一個草棚里，將狼狽不堪的馬剛抓捕歸案。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的程薇，面對父親被殺、母親受傷在床、女兒年幼卻要失去父親的殘酷現實，精神幾近崩潰。

9月27日下午，馬剛被送至看守所后，得知岳父被他刺殺后搶救無效已經死亡的消息時，他跪在地上，痛哭著對管教民警說：“我不是人啊！竟然把老丈人給殺死了，還刺傷了丈母娘和媳婦，這都是抖音毀了我啊……”但悔之晚矣。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編后]這起殺人案令人震驚！“玩物喪志”這句老話，在網絡時代，竟然變成了“玩物喪命”。馬剛作為大學教授的兒子、名企技術骨干，竟然把刀捅向自己的岳父母和妻子，而導火索更令人匪夷所思——竟然是因為兇手沉迷刷抖音！在千真萬確的事實面前，我們不得不承認，很多手機短視頻、游戲，甚至微信朋友圈等，正在毀掉原本正常的千萬個家庭。它們像鴉片一樣麻痹著人的大腦，導致玩的人根本停不下來，最終讓人“娛樂至死”。

面對哪怕再好玩的娛樂工具，我們也必須保持足夠的克制與清醒。馬剛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本應承擔起丈夫、父親、兒子和女婿等家庭責任及社會責任，但他因缺乏自律和對生活的積極追求，每天沉迷于刷抖音，淪為短視頻的擁躉，最終導致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自己也成了制造連環殺人案的階下囚，實在令人嘆惋與警醒！

2018年10月11日，抖音發布了9月份的違規賬號以及內容的處罰通告，其中永久封禁24191個賬號，視頻累計清理61294條，音頻9057個，挑戰328個，在音視頻版權方面也進行了嚴厲整治，對751個音頻、5284個視頻等進行了下架處理，對侵權賬戶進行了封禁以及輕微封禁處理。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