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邦,汪全莉(湘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閱讀分級”(Reading Level)是指讀者根據個人閱讀能力,選擇不同難度等級的讀物。閱讀分級在歐美國家被廣泛接受并不斷發展,在日、韓等國家及中國香港、臺灣地區也得到普遍認可,并應用于課堂閱讀教學和課外閱讀延伸,對兒童閱讀起到極大推動作用。我國大陸地區在兒童分級閱讀研究和實踐方面已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在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研究、推廣等方面仍很欠缺。
兒童處在生理與心理快速發育的重要階段,閱讀動機與閱讀性質不盡相同,不同年齡、性別間知識結構亦存在差別,甚至不同家庭和地區的兒童閱讀水平也有明顯差異。分級閱讀為具備不同閱讀能力的兒童推薦最“適合”的閱讀文本,允許兒童根據興趣愛好自適應,以減少閱讀障礙、提升閱讀體驗。英國國家課程教育閱讀級別針對閱讀能力、閱讀理解、詞匯量和詞根等方面循序漸進地進行閱讀訓練,從學前預備班下半年起,老師按照學生閱讀能力,將其分到粉、紅這兩個最低級別,并關注閱讀能力強或愿意加快進程的學生,建議其進入更高級別。此外還為不具備閱讀能力的學生提供有聲分級讀物,給英語為第二語言的學生或有閱讀障礙的學生提供相應的分級讀物。[1]這一舉措使得兒童均能得到符合其需求的閱讀文本,協助兒童發揮閱讀主動性,實現個性化閱讀。
阮岡納贊所言“每本書有其讀者”亦是分級閱讀研究的一個出發點,“為書找人”是兒童閱讀推廣精準化的一環。不同階段的閱讀體驗對閱讀興趣與習慣的養成至關重要,且文本思想內容具有潛移默化塑造兒童性格和觀念的力量,不同文本在遣詞造句、主題思想等方面各有千秋,使得文本難度及主要讀者群各異。日本教育家阪本一郎從心理學角度將兒童閱讀興趣分為搖籃童話(2-4歲)、民間故事(4-6歲)、寓言(6-8歲)、童話(8-10歲)、故事(10-12歲)、傳記(12-14歲)、文學(14-17歲)、思索(17歲以后)八個階段,[2]分級閱讀將不同難度和題材的文本分門別類,能更方便更精準地找到每本書適宜的讀者群。
“全民閱讀”現已成為國家戰略。2016年開始,我國實行全面二孩政策,在“兒童閱讀-青少年閱讀-成人閱讀”這一全民閱讀可持續發展鏈條上,兒童閱讀是基石與持續發力者。2009年,第六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報告首次增設0-17歲國民閱讀狀況調查;[3]《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第三十四條規定:“政府設立的公共圖書館應當設置少年兒童閱覽區域,根據少年兒童的特點配備相應的專業人員,開展面向少年兒童的閱讀指導和社會教育活動,并為學校開展有關課外活動提供支持。有條件的地區可以單獨設立少年兒童圖書館。”[4]21世紀以來,我國童書出版更是井噴式發展,以年均15%的超高速度持續增長,[5]《2017年中國圖書零售市場報告》統計,2017年中國圖書零售市場總規模為803.2億元,其中童書占整個圖書零售市場的碼洋比達到24.64%,貢獻了三分之一以上的銷售額。[6]
提高兒童閱讀的質與量是全民閱讀深入發展的必要前提。然而,對提升兒童閱讀這一利器的運用,即使在分級閱讀發源地也仍有待推廣與加強。正如《兒童及家庭閱讀報告》調查所示:美國有41%、加拿大有47%的兒童表示有明確閱讀偏好,但在尋找自己喜歡的書時仍存在困難;而相應的,美國有29%、加拿大有36%的家長為兒童選購圖書時也遇到同樣困惑。[7]在我國,利用中文分級閱讀促進兒童閱讀更是任重道遠。各大出版社紛紛自建分級閱讀體系,甚至出現跟風、粗制濫造盜版書等問題。有的出版社樂于引進利潤高、風險小的國外優秀分級兒童讀物,但由此導致市場基本都被引進版圖書所壟斷。此外,良莠不分地大量引進國外作品,對我國兒童閱讀、作家創作以及童書出版業造成傷害。因此,打造科學的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以及創作相應閱讀文本勢在必行。
國外分級閱讀研究日益深入,分級閱讀體系和品牌繁多。歐美國家普遍使用的分級閱讀標準相對集中,且各標準間可相互參照轉化,主要分為數字類、字母表類、年級類、常識媒體類等。[8]國外分級閱讀研究人員大多來自于大學、科研機構、政府機構、出版社,方式方法上以定量與定性研究方法相結合,內容上同時關注閱讀能力與文本難度,出發點在于幫助兒童更好地學習母語、均衡擴大知識面、提高人文素質、培養閱讀習慣和閱讀能力,且廣泛應用于兒童課內外閱讀,成效顯著。如,藍思(Lexile)正在美國50個州3,500多萬學生以及世界上180個國家的學生閱讀中發揮著作用,學生在其官網可自主完成閱讀能力測試,搜索相應等級圖書,數以億計的書籍、文章、網站經過處理后標有相應藍思值,成為學生、家長、老師、學校、教育公司、教育部門了解閱讀教學與學習質量的有效途徑。[9]
分級閱讀20世紀90年代傳入我國臺灣、香港,21世紀伊始引入大陸地區,但至今尚無成熟的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理論和標準。2007年,香港、臺灣在“世界青少年閱讀力排行”中分別排名第2和第22,[10]同時引起大陸地區熱切關注。同年,中國知網(CNKI)“分級閱讀”主題關注度、發文量出現小高峰,2008年后呈直線式上升,[11]自此分級閱讀真正走入大陸研究者視野。內地研究隊伍日漸壯大并取得一些成果。如,南方分級閱讀研究中心的“兩個標準”的提出;《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11-2020年)》明確推廣面向兒童的圖書分級制;內地首個少兒分級閱讀研究院成立;《中國分級閱讀蘇州宣言》倡導的“全民閱讀,兒童優先;兒童閱讀,科學引領;分級標準,合力打造”。[12]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的定量標準研究也有了新進展。北京享閱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研發出享閱中文分級標準(ER Framework),從中文文本難度和讀者閱讀能力兩個方面進行衡量,并依托該標準推出面向小學、初中、高中教育的中文分級閱讀平臺——考拉閱讀,計劃面向用戶群體收集數據,通過數據反饋改良模型。[13]該公司還與中國教育技術協會簽署戰略合作協議,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中文分級閱讀教育創新研究”重大課題攻關研究,是國內第一個有關中文兒童分級閱讀量化標準技術有效性的實證研究項目。
漢語是一門獨具特色的語言,國外基于英文而創建的分級閱讀標準不適宜直接嫁接到國內,中文分級閱讀需要符合漢語言特性。一方面,人工智能、大數據挖掘及深度學習技術為中文文本科學分析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享閱中文分級閱讀標準,基于北京大學20年語言學研究成果,使用人工智能技術自動判定ER值,目前已為近萬本圖書及數百萬字短文標注ER值。另一方面,隨著互聯網技術而發展的線上閱讀平臺、數字閱讀、數字出版等,為中文分級閱讀提供了更多便利。在分級閱讀平臺搭建實踐上,南方分級閱讀研究中心開風氣之先,創建、推廣我國第一個分級閱讀網站“小伙伴網”。此外,中文分級閱讀研究隊伍不斷擴大,日漸完善,教育學、語言學、圖書館學、出版等多個領域的專家學者在理論和實踐方面正在進行積極探索。
外文分級閱讀產品搭乘我國學習第二語言熱潮的東風,作為語言學習教材或輔助材料深受兒童及家長歡迎,加之我國多款以“分級閱讀”名義推出的中文、中英文雙語閱讀產品的助推,分級閱讀在我國已有一定群眾基礎。我國政府相關部門、研究人員、企業等逐漸關注中文分級閱讀推進及落地,并已有正式文件呼吁中文分級閱讀與兒童閱讀推廣的科學結合,媒體對中文分級閱讀的關注與宣傳報道增多,我國兒童在中文分級閱讀資源獲取便捷性、更佳閱讀體驗、閱讀能力測評等方面需求潛力巨大。閱讀是一種習得行為,需要系統性引導,科學、適宜的閱讀指導不僅對兒童良好的行為、習慣、性格及情感態度的形成起著重要作用,同時對提高兒童的學習愿望和能力、為入學做好準備等方面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發展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的第一要義是研發符合漢語言特性的中文分級閱讀標準。首先,借鑒國外經驗,特別是在分級閱讀標準的量化、教師專業判斷等定性標準的適當引入、閱讀能力測驗與文本難度定級一體兩面的研發等方面。其次,進一步拓展研發隊伍結構的專業性與多樣性,發揮關聯領域專家學者所長,從不同側面攻克不同難題。再次,爭取政府、行業協會、企業等多方面資金、技術支持。目前,我國兒童中文分級閱讀標準間仍各自為政,后期研究中應注意建立參照轉化關系,擴大讀者選擇閱讀材料的范圍及靈活性。如,美國在線分級閱讀網站Reading A-Z,與主流的其他八種英語分級閱讀標準對照,用戶可任意勾選,并得到各分級閱讀標準的對照級別。[14]
我國南方分級閱讀研究中心的《兒童分級閱讀內容選擇標準》和《閱讀水平評價標準》受中國版權保護中心保護,[15]中國分級閱讀研究院通過了《中國兒童閱讀內容分級標準1.0》《中國兒童閱讀能力評估標準1.0》兩項標準申報,[16]“享閱”中文分級標準號稱國內首個具備完整知識產權的本土化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但以上三者在閱讀相關指標專業性方面的認證并不具備針對性。各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應主動向相關權威部門申請專業性與科學性認證,通過認證后再投入實踐,才能更好地維護讀者權益及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下相關閱讀產品聲譽。
在閱讀效果檢測方面,可學習和借鑒國際上著名的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rogram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PISA)和國際閱讀素養進步研究(Progress in International Reading Literacy Study, PIRLS)。 如 ,PIRLS是由國際教育成就評價協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for the Evaluation of Educational Achievements,IEA)主持的對學生閱讀素養進行評價的大規模比較研究項目,該項目監測閱讀成績趨勢,收集影響閱讀成績相關因素的大量數據,包括學校資源、學生態度、教學實踐以及家庭支持等,其出版物與閱讀成績數據一直是世界各地教育系統參考和改進的重要依據。[17]我國可有計劃地將中文兒童分級閱讀進行試點推廣,依照項目相關規定參與測試,既客觀縱向反映出讀者閱讀能力變化與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效果,又可以全面橫向與世界同齡群體閱讀水平對比,發現進步空間。文化、教育部門或社會組織也可成立專門機構,有計劃、有組織、定期對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效果進行檢測,進一步明確實施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的合理性。
中文兒童分級閱讀需建立一支理論研究與具體實踐相協調的有生力量。首先,從源頭上豐富優質兒童中文分級閱讀文本。各出版社可組織兒童作家將分級閱讀理念融入創作,關注漢語言母語學習啟蒙,為閱讀群體提供具有重要社會意義的文本創作,適當引入國外優秀分級讀物。其次,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標準研究單位可建立中文分級閱讀平臺,提供閱讀能力測試、已有圖書分級、數字分級讀物等,讓讀者根據自身水平和興趣選擇合適文本,實現線上、線下閱讀結合。再次,兒童閱讀推廣相關機構將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理念、方法及產品融入到閱讀服務中。如,圖書館可根據讀物等級組織相應讀者群開展閱讀引導活動,并隨著時間推移不斷提高閱讀文本等級,使活動具有良好持續性,真正做到參與和陪伴兒童成長,讓閱讀指導活動效果最優化。最后,各利益相關者需提升共識,營造良好的兒童中文分級閱讀氛圍。
“為人找書”“為書找人”是分級閱讀理念的出發點與落腳點,我國兒童閱讀推廣可借助中文兒童分級閱讀進一步實現個性化與精準化。一方面,兒童閱讀行為、閱讀興趣、閱讀動機、閱讀能力在普遍性中兼具特殊性,閱讀推廣客體可借助中文分級閱讀明確自身閱讀水平,結合興趣愛好,實現個性化閱讀。兒童閱讀涉及課內、課外閱讀,國外分級閱讀與學校教育緊密結合,既是兒童課堂學習內容的一部分,又是課外閱讀自適應的專業指導。我國兒童閱讀在文本選擇上缺乏系統性及科學性,將中文分級閱讀融入課內閱讀、閱讀教學質量檢測等方面很有必要。另一方面,中文兒童分級閱讀理念與產品可提升閱讀推廣主體對文本及讀者的進一步了解,使兒童閱讀推廣工作更精準。目前,我國分級閱讀實踐已積累了部分數據和案例,但缺乏跟蹤性調查與系統性分析,閱讀效果與讀者需求均需進一步發掘,故當前閱讀推廣主體需計劃性收集數據樣本,及時總結和調整,不斷完善中文兒童分級閱讀模型、服務形式、實施方案,根據實踐反饋篩選質量上乘的文本和推廣方案進行普及,避免兒童閱讀推廣流于形式,止步于階段性效果,而不關注文本內容適宜性及兒童閱讀推廣工作長期目標。
閱讀文獻資源不局限于圖書,對多媒體文獻資源的接觸和選擇,有益于鍛煉兒童信息獲取能力,激發求知欲,豐富閱讀途徑。多媒體文獻資源分級即是對兒童必要的提醒和保護,也是對不利于兒童成長的信息和產品的約束,有利于創造健康積極的“閱讀”大環境。一方面,相關部門出臺多媒體文獻資源分級政策、規定,在出版發行階段嚴格把關,按一定分級標準揭示文獻資源內容的適宜性,并統一標識方式,便于辨識;另一方面,各行業組織督促多媒體資源出版發行方,主動提醒和告示不適宜兒童的內容,還可組織志愿者對已有多媒體資源進行粗略評價和定級。美國非營利性組織常識媒體指出,媒體和技術已成為當今生活中心,媒體內容深刻影響著兒童的社會情感認知及身體發育,該組織提供的基于兒童年齡和教育角度的對圖書、電影、游戲、應用程序、電視節目、網站、音樂的評級和評論,幫助家長及相關工作者引導兒童正確使用多媒介資源。[18]同時,“分級”理念的廣泛應用也是中文兒童分級閱讀宣傳的手段之一,是兒童閱讀推廣方式的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