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開灤煤礦工人運動述略

李偉玲，孫炳芳

(石家莊鐵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石家莊 050043)

2018年10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南海同中華全國總工會新一屆領導班子成員集體談話時強調：“各級黨委和政府要貫徹黨的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階級的方針，保證工人階級的主人翁地位。”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就意識到工人階級的重要性，認為“工業無產階級人數雖不多，卻是中國革命新的生產力的代表者，是近代中國最進步的階級，做了革命運動的領導力量”[1]。為啟發工人階級的斗爭意識，中國共產黨曾先后在開灤煤礦建立了工人圖書館、工人俱樂部等革命理論宣傳基地，通過基地的教育提高了開灤煤礦工人的文化水平和階級覺悟，最終在1922年爆發了震驚中外的開灤五礦同盟大罷工。

一、黨早期開展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的必然性

(一)工人改善自身生存條件的急切性

帝國主義勢力入侵后，開灤煤礦工人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夾縫中艱難生存，其艱難的生存條件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表現出來。一是工人遭受殘酷的剝削。《辛丑條約》的簽訂，使開灤的雇傭勞動制也不可避免地打上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烙印，并因此形成了由殖民主義和封建主義相結合的特殊的剝削制度——“包工制”。開灤煤礦工人在特殊的“包工制”下，其基本的工資、休息時間、福利待遇等均要遭受資本家和封建把頭的雙重剝削。不僅如此，開灤煤礦工人還身處棍棒紀律、饑餓紀律二者兼有的管理模式中。二是惡劣的居住及勞動環境。“鍋伙”即由包工大柜為單身開灤苦工們準備并強制入住、包辦伙食的地方，其生活條件正如開灤礦工創作的民歌《住鍋伙》中唱的那樣：“工人住鍋伙哎，實呀實在難，沒有窗戶破呀破門簾，四面都漏風，仰臉能看天，夏天里不擋雨冬天不擋寒。工人住鍋伙哎，實呀實在難，炕面不平沒呀沒炕沿，沒有褥子被，炕土冒黑煙，鋪著那席頭枕著半頭磚。工人住鍋伙哎，實呀實在難，夏天的蚊子圍著團團轉，跳蚤排成隊，臭蟲來回轉，滿身的疙瘩睡覺難上難。工人住鍋伙哎，實呀實在難，一天三遍吃的橡子面，吃到嘴里邊，打呀打轉轉，又發那又苦難往肚里咽。”[2]相較于生活條件，以“設備完善”著稱的開灤煤礦，其勞作條件不僅惡劣且危險重重。首先是嚴重超載的下礦工具——罐籠，稍不留意就會被擠傷、擠昏、擠掉膀子；其次是借助手錘、鋼釬開采的方式使矽塵彌漫，且巷道內未配備任何防塵設施，由此工人患矽肺病率在80%以上；再次是“以命換煤”的“落垛”采煤法，工人勞動強度大、危險性高；最后是全礦僅有一個排風口和進風口的“一條龍”通風法，一旦一處出現有害氣體，就會灌滿全部巷道，使所有井下工人的生命受到威脅。三是嚴重的精神奴役。“所有一切壓迫階級，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都需要有兩種社會職能：一種是劊子手的職能，另一種是牧師的職能。”[3]開灤煤礦的資本家利用工人對自然規律缺乏科學理解的弱點，宣傳“神”“天命論”“地獄”“原罪”等觀念，以麻痹、欺騙、恫嚇工人，轉移工人對現實的不滿情緒，使工人甘于現狀。

(二)黨增強自身影響力及生命力的迫切性

“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4]，滿腔熱血的中國先進知識分子開始學習蘇俄的經驗以及馬克思主義，為風雨飄搖的中國找到了指路明燈。1921年7月23日中國共產黨正式成立，誕生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的中心任務就是繼續組織和領導工人運動。開展工人運動的迫切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宣傳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需要。馬克思主義作為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它是馬克思、恩格斯集體智慧的結晶。《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等著作的內容雖不那么晦澀難懂，但開灤工人的文化水平太低，文盲在開灤工人中占絕大多數，所以，工人自己是不可能正確理解科學的辯證法、剩余價值、共產主義等理論的，只能依靠共產黨員通過講故事等方式將馬克思主義理論“通俗化”，他們才能掌握馬克思主義。更為重要的是，作為無產階級革命主力軍的工人階級只有在思想層面掌握了馬克思主義，才能使自身由自在階級轉變為自為階級，認識到本階級的歷史使命，自覺參加工人運動。二是壯大自身力量的需要。1921年7月23日，13名黨員代表全國50多名黨員出席了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由此可知，在當時四萬萬的全國總人口的基數上，黨員占比太小。從1913到1919年中國工廠企業增加了將近一倍，在五四運動前期，中國工人總人數約為200萬[5]。1921年開灤煤礦大約有礦工5萬人，更為重要的是，開灤工人相較于其他地區的工人更易接受馬克思列寧主義。1916年英國資本家以“超過了實際需要”為借口，把六百多名開灤工人販賣到沙俄礦山，十月革命勝利后，親身經歷了革命浪潮的礦工回到開灤，他們積極宣傳布爾什維主義和蘇維埃經驗，因此，相較于其他地區的工礦，中國共產黨也更容易在開灤煤礦的工人中發展與培育新黨員，開展工人運動。

(三)中國革命運動發展的客觀要求

從1840年開始，中國逐漸喪失獨立的地位，成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為此中國人民進行了一系列反對外國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和本國封建統治的不屈不撓的斗爭[6]。中國共產黨與工人結合的必然性也從中國革命運動發展態勢中體現出來。一是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國革命領導者的必然性。為改變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現狀，救國民于水火之中，農民階級、封建地主階級、資產階級改良派及革命派相繼發動了太平天國運動、自強運動、維新變法、辛亥革命，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如打擊了外國資本主義、推翻了統治中國幾千年的君主專制制度、建立起共和政體等，但皆因自身階級的局限以及國內外反動勢力的聯合鎮壓等多方面原因，使上述運動均未真正實現民族獨立的最終目的。這個重擔無疑落在了中國無產階級的肩上。二是蘇聯經驗及共產國際的方針。一方面，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其領導城市工人運動、建立政權等一系列社會實踐產生的經驗與教訓，是當時中國共產黨發展壯大唯一能夠學習和參考的模板；另一方面，根據1920年《維經斯基給俄共(布)中央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處的信》《維連斯基-西比亞科夫就國外東亞人民工作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報告》《關于俄共(布)中央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處的機構和工作問題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報告》等文件，以及遠東各民族代表大會(1922年1-2月)的文件可以看出，共產國際代表的工作方針首先是加速發展中國共產黨和中國共產主義運動，通過印刷書籍、傳單等方式希望建立起黨同工人、士兵和青年學生的聯系，使中國共產主義運動取得較快的發展[7]。顯而易見，只有中國共產黨與工人階級結合才能促進中國革命向前發展。

二、黨早期開展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的路徑

1922年10月23日清晨，如火山般爆發的開灤五礦同盟大罷工開始了。在大罷工的整個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在領導工人運動、幫助工人爭取利益等方面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一)多途徑提高工人文化水平及政治意識，為工人運動的開展作準備

黨組織著重通過三種途徑提升開灤煤礦工人的文化水平和政治意識。一是創建工人圖書館及“大同社”。1922年2月工人圖書館成立，館內除了一般的書刊外，還有馬克思、恩格斯、列寧的著作，以及《新青年》《工人周刊》等刊物。圖書館不僅是工人閱讀和了解當時新聞資訊的基地，而且是黨向工人進行馬克思主義宣傳教育和發展黨團員的基地；“大同社”則是工人補習文化的地方，黨組織主要幫助工人識字，并且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宣傳革命道理，啟發工人自覺地團結起來進行革命斗爭。二是創建工會。1921年中共一大的第一個決議指出，“本黨的基本任務是成立產業工會”，“黨在工會里要灌輸階級斗爭的精神”[8]1。在開灤煤礦開展工作的黨員始終秉承中央的政策方針，通過工會不僅團結工人且教育工人。三是通過期刊發表文章。以李大釗為代表的黨的領導人，為激發開灤工人的政治意識以及揭露開灤資本家的丑陋面目，先后發表了《庶民的勝利》《唐山煤廠的工人生活》《開灤礦工燒死的慘劇》《礦局年利八倍于資本》《幾十分鐘內死亡工人五六百》《工人一命只值六十元》等一系列文章，在中共黨員的積極努力下，馬克思主義逐步深入人心，武裝了開灤工人的頭腦。

(二)依據開灤煤礦的實際情況，開啟由局部到整體的工人運動模式

1912年開平礦務局與灤州礦務局合并成立了開灤礦務局，此時共有唐山、林西、馬家溝、趙各莊、唐家莊五個礦。開灤煤礦全區約處于天津與秦皇島中間，面積較大，且各礦相距約八公里至十二公里不等[9]1520。基于開灤煤礦面積較大、工人眾多、各礦距離相對較遠的特殊情況，以羅章龍、王盡美、鄧培三人組成的工人運動指揮小組，決定有步驟有計劃地開展工人運動。首先由局部先發起罷工運動。1922年10月4日，京奉鐵路山海關鐵工廠一千多名工人宣布罷工，拉開了唐山工人罷工的序幕，罷工堅持了8天，于10月12日取得勝利；借助罷工運動勝利的效應，次日南廠三千多名工人舉行罷工，革命浪潮風起云涌，勢不可擋。其次以局部聯動整體開展罷工運動。基于局部工人罷工取得的勝利，工人情緒高漲，工人運動指揮小組決定乘勝追擊，10月16日，開灤五礦工人聯合會的8名工人代表向總礦師提交了一份改善工人生活待遇的請愿書，但慘遭拒絕，10月23日林西礦(包括正在興建的唐家莊礦)、趙各莊礦、唐山礦四礦工人宣布罷工，11月1日馬家溝礦工人也正式宣布罷工，至此開灤五礦同盟大罷工正式形成。

(三)多維度的措施保障罷工運動的勝利

罷工開始后，工人們舉行集會和游行示威，并以五礦工人俱樂部的名義發表了《開灤五礦總罷工宣言》。為保障開灤煤礦工人運動取得勝利，黨組織著重從以下三個層面采取了措施。一是物質層面。罷工開始時，罷工總指揮部就向全國發出請求資助的呼吁，并在各地成立了募捐隊、開灤礦工罷工經濟后援會等組織。隨著宣傳活動的展開，社會各界了解到開灤工人的真實處境，因而唐山本地商民及外埠對罷工工人表示了極大同情，捐款活動頗為踴躍，如香港捐二萬元，廣州捐一萬元，新加坡捐九千元，北京、天津、唐山捐一萬六千元，唐山商會更允每日捐五十元[9]1638，孫中山先生也慷慨資助。二是精神層面。罷工期間“每天上下午各有講演大會，輪流講演，內容無非是激勵大家堅持到底，求得最后勝利”，“每次講演輒至三四小時，鼓掌喝彩之聲不絕于耳”[10]130，每天宣讀來自全國各界的支援函電，如京奉鐵路唐山制造廠職工會支援開灤罷工的通告二則、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支援開灤工人罷工啟事二則、唐山大學學生賑工會支援開灤工人罷工的公告和傳單等，以堅定工人的信念。三是組織紀律層面。開灤五礦大罷工時，為維持罷工秩序和保證罷工隊伍的團結，成立了工人糾察部、調查部。糾察部的主要任務為糾察外奸，防止他們乘機入廠毀壞廠中重要物件；調查部的主要任務是調查內外奸細，如遇有壞人，立即報告調查部長，再由部長傳達至委員會。“其紀律之嚴，儼然節制之師，殊令觀者，驚賞不置”[10]130。

三、黨早期開展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的成效

1922年11月16日至19日，開灤五礦工人陸續忍痛復工。至此，堅持25天轟動國內外的開灤五礦同盟大罷工宣告結束。這次罷工運動雖未能取得完全勝利，但給予了英國資本家與封建反動勢力以沉重的打擊。

(一)提高了開灤工人的待遇與階級覺悟

據開灤“年報”記載：1920年，開灤井下工人的日平均工資僅有0.32元，而當時一袋面粉的售價為3.12元。這意味著開灤工人工作一天僅能買1/10袋面粉，如此微薄的工資最多只能勉強維持勞動者本人的基本生存，根本無力養家。1922年開灤工人的罷工運動，首先迫使資本家同意提高工人工資待遇，即工人每月工資在十五元以下者加百分之十、每年年底加給半個月工資；同時也讓資本家意識到工人階級的力量，相對減輕了對工人的剝削力度，如1924年開灤資本家向里工中的一部分人提供廉價煤，對全體里工發放年終花紅。其次罷工運動使開灤煤礦工人的階級覺悟逐步提高。在罷工期間，他們提出了諸多政治訴求，如“承認俱樂部有代表工人的權利”等；在罷工結束后工人們仍積極參與政治運動，如1925年6月五卅慘案發生后，唐山礦工人舉行了半日罷工，參加游行示威，抗議帝國主義的暴行。上述事實均體現了1922年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產生的深遠影響。

(二)鍛煉了一大批工人運動干部

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的勝利使黨認識到要推動中國工人運動向前發展，必須建立一支領導工人運動的干部隊伍。1923年6月中共三大在《勞動運動議決案》中明確提出：“為養成勞動運動人才起見，在適當地點設立勞動教育機關，以啟發工人宣傳及組織之知識。”[8]25這是第一次出現的黨關于培養工人運動干部的思想。1922年開灤煤礦工人運動的實踐鍛煉了以羅章龍、王盡美等為代表的一批黨員。一方面他們親身踐行了知識分子必須同勞動群眾相結合的道路，領導工人運動的黨員曾多次深入開灤礦山、工廠調查工人的真實現狀，了解工人的真實訴求，根據工人特點，創造性地將馬克思主義理論“生活化”，將黨的政策方針通俗化，為啟發廣大工人的階級覺悟，推動中國工人運動和中國革命的蓬勃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另一方面他們創造性地將蘇聯工人運動經驗與開灤煤礦實際相結合，黨早期開展工人運動不僅借鑒蘇聯工人運動的經驗，如組織工會等，還意識到中國與蘇聯的國情不同，靈活地將蘇聯經驗與中國國情、開灤特點相結合，為后來的工人運動的開展提供了經驗。

(三)培育了一大批黨的后備軍

黨在開灤煤礦培育后備軍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在工人運動開始前，黨在唐山建立了社會主義青年團，“關于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對中國共產黨的關系，在青年勞動者一切經濟和教育利益奮斗的方面，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應是個獨立的團體；關于普通政治運動方面，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則應當約束他與中國共產黨協議之下”[11]；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通過開灤俱樂部、“大同社”等基地開展工人教育，主要對象是在職工人。筆者通過對《開灤煤礦檔案史料集》的分析發現，開灤煤礦工人總體上較為年輕。因此，工人運動的主體為中青年工人，他們不僅在精神上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洗禮，而且將馬克思主義運用于工人運動的實踐中。

四、結語

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因早期的弱小與稚嫩，只能照搬蘇俄模式，將革命的中心置于城市。1922年的開灤煤礦工人運動作為中共早期革命實踐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彰顯出中國共產黨無產階級的特性。回顧過去，中國共產黨與工人階級的結合是歷史的必然，是中國革命取得成功的重要保證；展望未來，只有堅持黨的領導、緊密團結工人階級，方能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