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蘊嶺
“百年大變局”這個提法是2018年6月中央召開的外事工作會議上提出來的。“百年大變局”是一個大的命題,涉及的問題很宏大,需要認真研究與思考。
冷戰結束以后,我們提出世界處在大調整的時期,現在提出是百年大變局,這個提法不僅有新意,而且有深刻的含義。說到變局,首先需要考慮的是變什么?怎么變?變到哪兒去?還有需要認識變局的范圍,如全球之變、地區之變、中國之變。把中國放在變局中來思考和認識很重要,因為中國不僅處在變局之中,而且是變局中最有影響的因素之一。面對全球之變、地區之變、中國之變,我們需要有全局觀,有大視野,有中國視角,如此才可以進行戰略性和全面性的研究,在“百年變局”這樣一個大框架下提出創新理論和戰略對策。
變什么呢?百年變局,我們先設定時間區間。這個百年是2000?2100年,那么,上個百年就是1900?2000年。我們再來看變局的基本內容,主要涉及秩序、發展與社會結構。秩序,主要包括國家間力量對比、關系結構、地區與國際機制;發展,主要是指經濟增長、技術進步以及推動增長與進步的機制;社會,主要是指人口、社會制度、社會結構、社會思想的變遷等。所謂大變局,就是這些方面發生重大的變化。
上個百年是世界發生巨變的百年,在人類歷史上,是最具驚心動魄的百年。就世界秩序而言,最大的變局是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美國掌握霸權,西方集團確立。再一個大變局就是發生了十月革命,共產主義運動興起,蘇聯成為領銜大國,東方集團出現,二戰后,兩個集團發生對立,形成冷戰。冷戰對峙了幾十年,以蘇聯解體、東方集團崩塌、美國成為一家獨大的霸權國家而告終。還有一個大變局影響很大,就是民族獨立運動興起,西方主導的殖民主義制度消亡,發展中國家實現民族獨立。
我們正處在新百年變局的前期,變局已經開始,出現了大變化的“前期綜合征”,綜合征的最突出特征是亂、不確定性。前不久筆者寫了一篇短文《沒有答案的世界》,指出世界正處在大變革的時代,幾乎涉及各個領域,盡管大變革的大趨勢可以預測,但對未來變化的具體內容、方式與影響,還很難說清楚。比如,就國際關系與秩序而言,變革在發生,值得關注和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以往決定國際關系與秩序的主要因素是國家的力量,形成大國主導,甚至是霸權。如今,我們看到,基于大國主導的國際關系與秩序正在發生變化。未來,隨著超國家的國際力量(經濟、政治)構成、分布與作用方式的變化,由大國主導的國際關系與秩序模式會發生變化嗎?人類是不是在這個百年能走出大國爭斗的國際關系范式,走向一種基于“命運共同體”的新秩序呢?中國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支撐命運共同體的主導力量是什么呢?命運共同體是一種什么樣的架構呢?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命運共同體”英文翻譯是“a community of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命運共同體就是“共享的未來”。“共享的未來”顯然不是一種制度,而是一種思想理念,也就是說是一種引導思想,即中國倡議以“共享的未來”為引領思想,來構建一種新的世界秩序。
百年變局是一個過程,會有反復,可能“百年無定式”,也就是說這個百年也可能還形成不了比較明晰的國際關系范式與秩序框架,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所謂“沒有答案的世界”,意味著難以把握的巨大風險,但也提供創造的巨大空間。
世界發展處在大變局的旋渦中。影響大變局的兩個重要因素,一是發展范式轉變;二是新科技革命。發展范式的轉變意義重大。工業化帶來了物質的極大豐富,后來的國家都沿襲了西方工業化走過的道路趕超,結果,“積勞成疾”,出現了能源危機、生態危機、氣候變化,導致地球生存危機,這是發展范式出了問題,走不下去了,需要新發展觀、新范式。新范式是什么?是可持續的、綠色的,是一個創新與積累的進程,但具體內容現在還很難說清楚。新科技革命以智能化為主導,上一次是以自動化為主導。新科技處在大變革的前沿,影響巨大,將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思維方式等,也可能是解決發展范式的“救命良藥”。
(本文摘自《東亞評論》2018年第1輯主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