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坤 趙昕東
改革開放以來,得益于適齡勞動人口快速增長帶來的人口紅利,中國經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從收入水平來看,中國已從改革開放初期典型的貧困國家躍升到現在中上等水平的發展中國家;從勞動力就業結構來看,隨著中國城鎮化的大力推進,大量的勞動力從農業部門轉移到了工業部門以及服務業部門。與此同時,中國的人口年齡結構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從2000年中國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以來,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重迅速攀升,到2016年底,這一比重已達10.80%,在短短16年間增長了近4個百分點。2016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三次產業的占比分別為8.6%、39.8%和51.6%。自從2013年第三產業占比首次超過第二產業以來,中國產業結構的重心就從第二產業轉移到了第三產業。隨著中國人口老齡化程度的逐年上升,人口紅利消失、勞動力成本上升和創新能力不足等經濟增長過程中的一系列結構性問題也隨之出現。自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從中央到地方均出臺了一系列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政策和措施。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了“貫徹新發展理念,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經濟發展新思路。從近十幾年的經濟增長趨勢來看,雖然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已在緩慢下降,但經濟增長質量卻在不斷提升,當前中國正處于優化經濟結構、轉變發展方式、轉換經濟增長動力的過渡時期。在一個國家從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邁進的過程中,其三次產業的投入要素一般都會經歷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向第三產業轉移的過程。學術界普遍認為,當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口老齡化會對經濟增長產生不利影響。然而,由于中國經濟在過去的30多年來一直處于高速增長的階段,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尚未得到學者們的足夠重視。經濟增長的速度固然重要,但經濟增長的質量同樣不容忽視。在當前中國經濟增長進入新常態以及人口老齡化日益嚴峻的背景下,對人口老齡化如何影響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這一問題進行深入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產業結構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極為密切,產業結構是衡量經濟增長質量的重要指標。庫茲涅茨較早對國民收入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系統的研究,他認為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是需求導向型的,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會導致需求結構的變化,進而引起產業結構變化。劉偉等人則認為,經濟增長與產業結構轉型并不是簡單的單向因果關系,而是一種互為因果、相互促進的關系。根據研究方法的不同,現有的關于產業結構方面的研究主要可分為以下兩類:
第一,理論層面的研究。Francisco J.Buera&Joseph P.Kaboski基于企業規模角度的研究發現:隨著服務業和制造業規模的擴大,可能會導致工業的衰退和服務業的增長,進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Roberto M.Samaniego&Juliana Y.Sun研究了生產率增長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影響,發現生產要素由生產率增長速度較低的行業轉向生產率增長速度較快的行業有助于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張斌和李軍在產業結構演進模型中加入人口老齡化因素后發現,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的影響取決于需求效應和供給效應,當人口老齡化的需求效應大于供給效應時,人口老齡化通常會推動第三產業的發展,但會阻礙第二產業的發展。楊曉奇的研究結果表明,人口老齡化不利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但會推動老齡產業的發展,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日益加劇,中國應該大力推動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轉型升級。
第二,實證層面的研究。關于產業結構升級的實證層面的研究,根據研究對象的不同,又可進一步分為兩類。其一,對國外產業結構方面的研究。Michael Peneder基于28個OECD國家的數據,研究發現產業結構是OECD國家宏觀經濟發展和增長的重要決定因素。Boriss Siliverstovs等人基于51個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在1970—2004年的面板數據,研究了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影響,發現老齡化程度的上升對農業、制造業、建筑業、采礦業和采掘業的老年群體就業份額均產生了顯著的不利影響,但有利于社會團體、個人服務業以及金融業等行業老年群體就業比例的提升。Timothy Uy采用韓國1971—2005年的宏觀數據,研究了國際貿易在產業結構升級中的重要性,發現國際貿易對韓國的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產生了極大的促進作用。陳衛民和施美程利用55個高收入OECD國家以及高收入非OECD國家的面板數據,研究了人口老齡化的消費需求效應,發現人口老齡化達到一定程度后,會通過消費需求效應推動服務業就業及產值比重的提升,且需求效應隨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提升而最大,但高度老齡化之后,人口老齡化的需求效應不再顯著。Tomasz Swiecki基于45個國家在1970—2005年的面板數據研究了產業結構變化的決定因素,發現技術進步對發達國家制造業勞動力份額的下降以及服務業勞動份額的增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其二,對中國產業結構的研究。Robert Dekle&Guillaume Vandenbroucke基于中國1978—2003年國家層面的宏觀數據,采用包含兩部門的新古典增長模型定量分析了中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動力,發現樣本期間政府降低稅率促進了非農生產部門物質資本的積累,同時人均收入增加導致對非農產品需求急劇上升,中國的勞動力也因此大規模地從農業部門轉移到了非農業部門。Sara Hsu&Alba Carolina Melchor Simon研究發現:通過加快金融市場的改革以及加強金融領域的創新可以挖掘中國金融服務業市場的巨大潛力,進而促進中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黃茂興和李軍軍(2009)的研究結果表明,技術選擇及合理的資本深化有利于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并提高勞動生產率,進而促進經濟增長。陳望遠和黃金波研究發現:FDI不會對第一產業增長值產生顯著影響,但會顯著促進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增長值的提升,從而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任棟和李新運從勞動力年齡結構變動方面研究了其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發現勞動力老齡化會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不利影響。李杏等人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檢驗了人口老齡化對中國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發現人口老齡化不利于產業結構高級化,但有利于產業結構合理化。
從現有的文獻來看,學者們基于不同的研究方法以及不同的研究角度,對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方面的研究已取得了較為豐碩的研究成果。但從中也不難看出,一方面,現有的研究大都是基于靜態面板模型,而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上一期的產業結構狀態必然會對下一期的產業結構產生影響;另一方面,中國地域遼闊,區域經濟發展極不均衡,現有研究較少關注中國各區域產業結構之間存在的差距,僅有張國強和汪偉等人做過這方面的研究。中央政府在制定相關的產業發展和扶持政策時往往執行同一個標準,導致政策的執行并未收到很好的成效。因此,本文基于省級層面的面板數據,構建動態面板模型,采用廣義矩估計方法實證分析人口老齡化對區域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
一個國家(地區)的產業結構往往與其勞動力市場和消費市場密切相關,人作為社會經濟活動的參與者,人口老齡化必然會對一個國家(地區)的勞動力市場和消費市場產生影響。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多數學者均認為人口老齡化主要通過供給和需求兩條途徑影響產業結構升級,其影響機制可用圖1來表示。

圖1 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機制
第一,從供給層面來看。人口老齡化對供給方面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其一,人口老齡化使得適齡勞動人口減少,這就必然使得勞動力在農業、工業和服務業等幾個部門之間的份額受到影響。蔡昉認為,從發展中國家內部的二元經濟來看,人口老齡化會加速劉易斯拐點的到來,勞動力無限供給的時代將一去不復返,過去的30多年來,廉價勞動力急劇增長產生的人口紅利成就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奇跡。然而,隨著“倒U型”增長路徑的出現,中國的適齡勞動人口在連續經歷了數十年的增長之后,從2013年開始出現下降,這種下降趨勢在未來的二三十年內已難以逆轉,勞動力的日益稀缺必將使得單位用工成本不斷上升,進而推動產業結構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轉變。其二,人口老齡化在使得適齡勞動人口減少的同時,還會對社會勞動生產率產生不利影響。從中國現狀來看,雖然人口老齡化的程度日益嚴重,但總人口仍處于增長狀態。適齡勞動人口是社會經濟活動的主要參與者以及物質財富的創造者,適齡勞動人口的減少,必然使得社會總財富的積累速度下降。此外,人口老齡化還會使得勞動者的平均年齡隨之上升,而老年勞動者無論是在創新能力、職業技能還是綜合素質方面均遠不如年輕勞動者,勞動力中老年勞動群體比例的上升必然會拉低行業的平均勞動生產率,從而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不利影響。其三,人口老齡化程度的上升會使得家庭的教育觀念發生改變,從而對勞動力市場的人力資本結構產生影響。近十幾年來,雖然老年人口比重在不斷上升,但少兒撫養比卻在不斷下降。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實施,人口出生率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一直在下降,與改革開放初期相比,由于家庭擁有的子女數大幅減少,現有家庭普遍只有一到兩個小孩,這就使得家庭集中更多的精力和財力為子女提供更好的教育,相對于其他生產要素的投入,教育人力資本的投資回報率是最高的,其不僅會促進勞動力市場上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還會推動社會創新水平的提高。因此,人口老齡化會通過人力資本累積效應推動產業結構升級。
第二,從需求層面來看。人口老齡化對需求方面的影響主要可分為兩個方面:其一,人口老齡化對消費需求的影響。需求是經濟活動的起點,需求變化是產業結構變化的動因,不同年齡段的群體在消費結構和消費習慣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Rui Mao&Jianwei Xu基于中國的微觀住戶調查數據,研究了人口老齡化對個人消費預算分配的異質性影響,發現年齡差異是影響各部門收入的主要原因,青年人的消費預算主要用于食物、教育、文化和娛樂方面,中年人的消費預算主要集中在服裝、交通和通信方面,而老年人的消費預算則主要用于食物和醫療保健品方面。由于中國的老年人口數量極為龐大,而老年人的消費支出又主要集中在第三產業,這就必然會極大地推動第三產業的發展,部分歐美發達國家的老齡產業占GDP的比重已達到50%以上,而中國的這一比重還不到10%,這主要是由于目前中國的人口老齡化程度還較低,老齡服務業的發展尚未形成規模,隨著中國人口老齡程度的日益加劇以及社會保障水平的逐漸完善,未來的二三十年是中國老齡產業發展的黃金時期,當老齡化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口老齡化對服務業的需求效應必將凸顯出來。其二,人口老齡化對投資需求的影響。根據莫迪利安尼的生命周期理論,人們的消費支出并不僅僅取決于其當期的收入水平,而是取決于個體的整個生命周期,人們在第一階段參加工作并獲得收入,但在第二階段并無收入來源,因此只能用第一階段的儲蓄來彌補第二階段的支出。一方面,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人們的預期壽命越來越長,理性個體為了保障晚年的生活質量,會在年輕時減少消費,增加儲蓄,進而提高穩態時的人均物質資本,促進資本密集型產業的發展,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另一方面,人既是社會中的消費者又是生產者,而老齡人口屬于只消費不生產的群體,當老年人口的比重越來越大時,勞動群體創造的社會物質財富趨于減少,而消費者的需求量卻趨于上升,這就使得社會上的物質資本存量也隨之減少,從而對社會投資需求產生不利影響,進而阻礙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
因此,無論是從供給角度來看,還是從需求角度來看,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都是既有有利的一面,又有不利的一面,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凈效應究竟是為正還是為負,需要通過構建實證模型進一步深入分析。
本文的目的在于研究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核心解釋變量是人口老齡化程度,將老年人口比重作為人口老齡化的代理變量,并取老年撫養比和總撫養比作為穩健性分析變量。借鑒徐敏和姜勇等人的研究方法,將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均包含在內,構造如下的產業結構升級指數:

其中,ins為產業結構升級指數,ins1、ins2、ins3分別表示第一、第二、第三產業占GDP的比重,i、t分別表示省份和年份,將產業結構升級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其中,opr為老年人口比重,α、β、γ為參數,x為控制變量,ε為隨機干擾項。在公式(2)中,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僅是當前的,并未考慮前一期的產業結構升級對當期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由于中國當前的產業結構升級是一個連續的動態調整過程,具有路徑依賴的慣性特征,產業結構升級可能存在滯后效應,不控制滯后項對中國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顯然不符合經濟學理論以及中國當前的實際情況。因此,在公式(2)中加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項,構建如下動態面板模型:
結合已有的研究,本文選擇的控制變量包括:(1)人力資本。靳衛東認為,產業結構轉化是一個動態過程,其本質是對生產要素的重新配置,人力資本是產業結構轉化的基礎,決定了產業結構轉化的速度、方向和效果,本文采用人均受教育年限來衡量。(2)物質資本。張翠菊和張宗益的研究結果表明,物質資本投資會顯著推動中國產業結構升級,本文采用人均物質資本存量來衡量,由于原始數據中僅能找到全社會固定資本投資的流量數據,在進行實證分析前采用永續盤存法進行處理,取1998年為基期,參考沈利生等人的研究,將折舊率設定為7.2%。(3)財政分權。魏福成等人認為中國式財政分權是阻礙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因素,本文采用地方人均財政支出占中央人均財政支出的比重來衡量。(4)基礎設施。吳福象和沈浩平的研究結果表明,基礎設施發揮的空間“溢出效應”和“蒂伯特選擇”機制有助于形成合理的地域分工,促進人才和產業的區際互動,推動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本文采用每平方公里等級公路里程來衡量。(5)外商直接投資。裴長洪認為,外商直接投資的引入有利于中國提高技術吸收和創新能力,優化產業結構,推動產業升級。(6)技術水平。武曉霞研究發現,技術水平會對省際產業結構升級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本文采用R&D經費支出占GDP的比重來衡量。(7)國有化程度。劉玉飛和彭冬冬的研究結果表明,國有化程度是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一個重要因素,但存在較大的區域差異,本文采用國有單位就業人員工資總額占所有單位就業人員工資總額的比重來衡量。
本文中的所有原始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以及EPS數據庫。考慮到重慶1997年才從四川劃分出來,初始年份的數據在準確度方面存在一定的不足。因此,本文的樣本長度為1998—2016年,研究對象為中國的31個省(市區),原始數據中存在少數缺失值,本文采用插值法進行填充,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由表1可知,除物質資本、基礎設施和外商直接投資這幾個變量的方差大于均值外,其他所有變量的方差均小于均值,說明大部分變量均比較集中。從變量的最小值和最大值的結果來看,部分變量存在較大的差距,如物質資本和外商直接投資,這說明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極不平衡。除物質資本和外商直接投資外,其他所有變量的數量級均較小,為減緩數據的波動性以及異方差性,本文在進行實證分析前對這兩個指標取對數處理。本文的目的在于研究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為了更細致地考察人口老齡化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關系,繪制了如圖2所示的折線圖。
從圖2來看,從1998年至今,中國的人口老齡化程度一直在上升,且還有繼續增長的趨勢;與此相反,第一產業占GDP的比重則一直呈下降趨勢;第二產業占GDP的比重則比較穩定,一直在40%—45%這個區間范圍內緩慢波動;第三產業的變動趨勢與人口老齡化呈現較為明顯的正向關系,一直呈上升趨勢。為了定量分析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具體影響,進一步通過實證模型研究兩者之間的關系。

圖2 人口老齡化與產業結構的變化趨勢
在進行實證分析前,為了防止出現偽回歸,確保結果的準確性,需要先對各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分析及平穩性檢驗。在下文的各個模型中,均進行了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表明,各解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小于10,即不存在多重共線性。此外,單位根檢驗的結果也表明,各變量均為平穩變量。因此,本文所選取的變量均可進行實證分析。
對于動態面板模型,由于加入了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值,導致模型存在內生性問題,而廣義矩方法(GMM)可以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考慮到使用系統GMM估計方法得到的結果可能比差分GMM更加有效,本文采用由Blundell&Bond提出的系統GMM方法進行估計。一般情況下,兩步估計法優于一步估計法。因此,本文采用兩步GMM估計法對動態面板模型(3)進行估計。本文同時給出固定效應、隨機效應、差分GMM和系統GMM的估計結果,在對結果進行分析時以系統GMM的估計結果為主,并將其他結果與其進行對比分析,模型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無論是差分GMM還是系統GMM,sargan檢驗的結果均表明可以接受“所有工具變量都有效”的原假設,同時擾動項的二階差分拒絕了存在自相關的原假設,說明采用系統GMM方法對動態面板模型進行估計是合理且有效的。與普通面板模型估計結果相比較,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明顯變大,但無論是普通面板模型估計結果還是GMM估計結果,均表明人口老齡化會顯著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從上文的理論分析來看,人口老齡化主要通過影響勞動生產率、勞動參與率、人力資本以及消費需求和投資需求影響產業結構升級,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凈效應之所以為正,主要原因在于一方面是由于勞動力市場用工成本上升,迫使勞動密集型產業不得不退出市場,并逐漸被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所取代;另一方面是由于龐大的老年消費市場極大地推動了第三產業中老年服務業的發展,使得第三產業的就業份額及產值占比均出現了明顯的提升。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可能是由于外商直接投資往往存在部門偏向性和產業偏向性,外商直接投資涌入中國后,絕大部分流入了制造業,而服務業中絕大部分產業尤其是生產性行業均受到了國家政策的嚴格約束,這些行業通常是外商直接投資的禁入領域。此外,隨著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中國的外貿企業呈爆發式增長,對于大部分出口企業,剛開始引進外資時可能會產生比較顯著的溢出效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外商直接投資的溢出效應逐漸被擠出效應所取代,陳濤濤等人的研究結果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因此,從這兩方面來看,外商直接投資均不利于中國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與外商直接投資類似,國有化程度也會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其影響程度遠大于外商直接投資。國有化程度之所以會阻礙產業結構升級,是由于國有企業往往是大型的壟斷企業,這類大型企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普遍存在管理松散、效率低下等問題,這就導致不少大型國企尤其是工業領域的國企在出現產能過剩、虧損嚴重的情況下仍在運營,缺乏優勝劣汰的市場機制,因此也就缺乏轉型升級的動力,最終對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此外,人均受教育年限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雖然顯著為負,但數值極小,可忽略不計。人均資本存量、財政分權、基礎設施、科技水平等變量對產業結構升級均無顯著影響。

表2 老年人口比重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結果
人口老齡化的衡量通常包括多種不同的指標,為考察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是否穩健,本文將核心解釋變量分別替換為老年撫養比和總撫養比,再次采用兩步系統GMM估計法對模型(3)進行估計,結果分別如表3和表4所示。
由表3可知,當將老年人口比重替換為老年撫養比之后,人口老齡化仍然會顯著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但與表2的結果相比,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程度出現了小幅下降。此外,外商直接投資以及國有化程度仍然會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且影響程度的變化幅度極小,而其他變量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仍較小或是不顯著。因此,表2中得出的結果是穩健的。

表3 老年撫養比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結果
由表4可知,當老年人口比重被替換為總撫養比之后,人口老齡化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仍顯著為正,與表2和表3相比,其影響程度進一步下降,這可能是由于與老年撫養比相比,總撫養包含了少兒撫養比,而少兒撫養比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并不顯著,因此削弱了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的影響程度,這也進一步表明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是穩健的。此外,外商直接投資和國有化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仍顯著為負。從表2、表3和表4中共同得出的結論是:人口老齡化會顯著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但外商直接投資和國有化程度均會阻礙產業結構轉型升級。
由于中國地域遼闊,經濟發展極不均衡,為了進一步深入分析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額區域差異,根據最新的區域劃分方法,將中國31個省(市、區)劃分為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地區四大區域。對于分區域數據,考慮到樣本數量已大大減小,為簡單起見,本文采用一步系統GMM方法對動態面板模型進行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
由表5可知,從模型13的結果來看,對于全國層面的樣本,無論是基于一步系統GMM估計方法還是兩步系統GMM估計方法,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的影響系數均在0.5左右,且均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說明一步GMM估計方法也是有效的。但與全國層面的估計結果來看,分區域的估計結果出現了較大的差異。對于西部和東北地區,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與全國層面的結果類似,均顯著為正,但對東部和中部地區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均不顯著。出現這個結果的原因在于東部和中部地區由于有相對較為優越的地理位置,從西部及東北地區吸引了大量的流動人口,為當地的產業結構轉型奠定了基礎,已基本完成從勞動密集型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轉變;而西部地區和東北地區經濟基礎差,青壯年勞動力流失嚴重,且當地的產業主要以農業和工業為主,當前正處于城鎮化快速發展的階段,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日益提高,當地的老年群體會對第三產業的發展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蔡昉認為,中國的產業結構升級的理想模式表現為先從東部發達地區起步,然后逐漸向中西部地區轉移,形成雁陣模式,最終實現整個國家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本文的研究結論正好驗證了這一觀點。此外,外商直接投資和國有化程度也表現出較大的地區差異,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部和東北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會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對中西部地區會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而國有化程度僅對東部和西部地區會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對中部地區和東北地區的影響則不顯著。

表4 總撫養比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結果
本文通過構建產業結構升級指數,基于1998—2016年全國31個省(市、區)的面板數據,采用系統GMM方法實證研究了人口老齡化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結果表明,從總體上看,人口老齡化會顯著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但外商直接投資和國有化程度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從區域層面來看,人口老齡化對中國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存在較大區域差異,人口老齡化對東部和中部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無顯著影響,但對西部和東北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此外,外商直接投資對東部和東北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會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對中部和西部地區會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而國有化程度會阻礙東部和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對中部和東北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則無顯著影響。針對以上研究結果,本文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啟示。

表5 人口老齡化對區域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結果
第一,加快戶籍制度改革,提高勞動參與率水平。中國人口老齡化程度日益加劇的趨勢在短期內已不可逆轉,隨著中國15—64歲的適齡勞動人口在2013年首次出現下降趨勢,推動經濟快速發展的人口紅利趨于消失。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適齡勞動人口下降的趨勢將一直持續下去。然而,由于城鄉二元戶籍制度的存在,農村戶籍的勞動力在醫療、就業、社會保障和子女教育等多個方面不能享有與城鎮戶籍勞動力均等的待遇,而農村戶籍的勞動人口規模在勞動力市場上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很多農民工往往年齡超過40歲以后,就具有較強的返鄉愿望,這將進一步加劇勞動力短缺的危機。勞動力供給的短缺不僅會阻礙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還會延緩勞動力由第二產業向第三產業轉移的進程,進而對產業結構升級造成不利影響。因此,加快戶籍制度改革,提高勞動參與率水平,為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提供足夠的勞動力資源,是推動產業結構順利轉型升級的有力舉措。
第二,加強在職培訓和再就業培訓,提高現有勞動力適應產業結構調整的就業能力。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不僅包含產業結構的整體升級,還包含產業結構的內部升級,即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中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轉型升級的過程。在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必然會有很大一部分的勞動力將不得不轉移到新的工作崗位。與勞動密集型的崗位相比,資本和技術密集型崗位對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要求更高。隨著產業結構調整的深入,資本密集型崗位的勞動者會因缺乏技能和更新技能的能力不足,在遭遇未來就業沖擊時陷入困境,也會制約中國經濟的創新驅動和產業的優化升級。因此,一方面,可通過加強在職培訓和再就業培訓,提高現有勞動力的技能和適應產業結構調整的就業能力;另一方面,通過構建終身學習體系,增強勞動者的創新能力和就業競爭力。
第三,優化區際產業分工格局,建立健全區際產業聯動機制。中國經濟具有大國經濟的特征,這就使得資本、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在區域與產業間具有較大的轉移和優化配置空間。雖然區域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但各區域都具有各自的優勢。對于東部地區,人力資本充沛,聚集了大量的高素質人才,為技術密集型產業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對于東北地區,作為中國的重工業基地,具有雄厚的工業基礎;對于中西部地區,雖然地理位置欠佳,但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以及勞動力成本優勢。因此,可通過優化區際產業分工格局,建立健全區際產業聯動機制,進而推動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具體來看,一方面,結合東部沿海地區產業升級和其他地區產業發展、產業結構調整的要求,通過產業政策和金融手段,鼓勵東部地區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和制造業向東北地區及中西部地區轉移,以更好地發展各自的優勢產業;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區和東北地區要積極提供與產業轉移相對接的配套設施,引進東部地區先進的生產經營機制和管理模式;此外,還要營造良好的人才成長和發展環境,不僅要留住當地的人才,還要吸引外來的人才,為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提供智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