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芳
正確評價省域經濟競爭力,關系到省域經濟走什么道路的問題。靠總量擴張,還是靠質的提高來增強競爭力?顯然后者才是科學發展的道路。而增強區域競爭力的最終目的,是給城鄉居民帶來收入不斷提高的切實福利。從我國的現實狀況看,這種關聯與帶動過程,還存在種種不平衡問題需要解決。
關于省域經濟競爭力的科學評價問題,目前能看到的最新的論述研究是李建平等主編的《中國省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發展報告(2015—2016)》①(以下簡稱《報告》),《報告》根據由1個一級指標、9個二級指標、25個三級指標和210個四級指標組成的評價體系,對全國31個省市通過打分的方式進行評價和排名。該《報告》為廣大區域經濟研究者提供了一份翔實的數據分析資料,有較好的學術價值。但該《報告》也存在著一些缺陷或不到位之處,以下試作商榷。
其一,《報告》以多達210個四級指標為基礎,形成了四個級別的指標體系,所有各級指標分值都來自于對四級指標的具體打分。但從全書來看,我們并沒有看到對四級指標的打分原則和方法的論述,每一個省市所有四級指標的具體分值也沒有顯示,而只有三級指標的分值直接顯示出來。從該《報告》中還能看到各省的四級指標中,分別屬于“強勢指標”“優勢指標”“弱勢指標”的數量、排位的升降情況等,但看不到其強、優、弱指標的分值界限等具體數據。其實作為研究報告,首先應該對指標打分有明確的評分方法和原則,不同屬性的經濟指標與分值的對應關系如何構建等,在研究報告中也都應有清晰的交代。
其二,評價經濟綜合競爭力并不等于要將所有的經濟指標全部納入指標體系。而現在的210個四級指標也似乎太多,有很多與區域競爭力并無關系。例如“罰沒收入占財政收入比重”,如果罰沒收入高是違法狀況多而引起,說明當地法治不理想;但如果罰沒收入低是由于執法部門不努力執法而導致,那罰沒收入高就顯示其法治狀況較理想;又如“工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在工業化早中期,肯定是比項指標比重高較好,但近年來,經濟發展質量越高的地區,工業所占的比重是持續下降的,而服務業比重的上升才是產業升級的標志;再如“下崗職工再就業率”,是我國特定時期民生狀況的一個指標,但與經濟競爭力并無直接關系。類似指標還有人均耗電量、人均工業廢氣排放量、城鄉經濟結構優化度等。如對于后者,究竟什么是“優化”的衡量標準呢?不如直接用結構優化的具體指標來衡量。另有不少指標存在交叉重復的問題,如“人均工業增加值增長率”在工業競爭力和工業化進程競爭力里都有;“財政支出對GDP增長的拉動”在財政金融競爭力和政府作用競爭力里都有等。
其三,指標權重的設置很重要。有些指標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而有些指標則關系不大甚至無關緊要。但該指標體系對權重的設置過于平均化,例如對于二級指標的設置基本是在0.1至0.15之間,實際上二級指標之間的重要程度差別遠高于這個幅度。例如二級指標“知識經濟競爭力”占0.125的權重,包括科技競爭力、教育競爭力和文化競爭力三方面,前兩者分別占知識經濟競爭力的各0.425的權重,而二級指標“統籌協調競爭力”雖然僅占0.1的權重,但下面只有兩個分指標,其中統籌發展競爭力占0.55的權重,協調發展競爭力占0.45的權重。眾所周知,科技競爭力應該是形成綜合競爭力最重要的因素,統籌協調競爭力是無法與之相比的。但根據上述權重的設置,前者在一級指標的權重為0.425×0.125=0.053125,后者為0.55×0.1=0.05500,就出現科技競爭力在(最終)一級指標中的權重反而不如統籌協調競爭力的情況。類似這樣的情況在其他二級和三級指標之間同樣存在。因而,知識經濟競爭力的權重至少應該在0.15-0.18,而對于統籌協調競爭力,其權重設為0.8即可。
其四,在針對大小差別懸殊的經濟體時,設置較多總量指標會造成明顯不公平。2015年我國省(市區)人口最少的西藏僅324萬人,最多的廣東則有10849萬人。在《報告》中,作為基礎的四級指標不少是總量指標,越大的省市,經濟體量大,得分越高,導致總體評價的結果有利于大的省份(依次如廣東、山東、河南、四川、江蘇等),使得如上海、北京和浙江等體量相對較小的省市,評價結果處于不利地位。我們認為,對競爭力的評價應該是單位規模下的能力強弱、質量高低的判斷,單純的總量大小不應該在競爭力的天平上施加權重。
如果省域經濟總量的擴張成為其競爭力評價的重要籌碼,無疑會助長地方政府粗放式擴張模式,對集約式增長十分不利。國際影響巨大的世界經濟論壇每年對各國的全球競爭力評價,其評價指標中基本上都是質量和人均值、特征值的占比指標。例如在“創新”大項中,有科研機構質量、科學家工程師的可用性、每百萬協議中的專利申請量等指標,卻沒有研發人員總數、研發經費投入總量等總量指標。該論壇發布的《2017—2018年度全球競爭力報告》排名,瑞士、美國與新加坡分別為第1、2、3位,中國位列第27位。試想,中國和新加坡作比較,如果不排除總量因素,后者絕不可能名列前幾位。
再舉例來看,在《報告》的科技競爭力指標中,我們看到知識經濟競爭力的分項指標“科技競爭力”中,北京和上海的得分分別為67.3和50.5,而人口大省廣東和江蘇分別為82.1和75.7,這種結果顯然和多數國人所認同的、北京和上海的科技競爭力在國內處于領先地位的認識相違背。而產生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就是科技競爭力的9個指標中,有5個是總量指標:包括研究和開發人員數、研究和開發經費、發明專利授權量、技術市場成交合同金額、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占了科技競爭力整體權重的60%。顯然這是經濟總量相對較小的北京和上海科技競爭力遠不如廣東和江蘇的基本原因。其實上述各指標應除以該省市的人口總數,得出諸如研究開發人員數占人口總數的百分比、人均研究和開發經費等等,才便于不同大小區域的橫向比較。我們逐個分析210個四級指標,其中有47個為總量指標,占指標總數的22.4%,權重總和占一級指標的23.05%。當然,以人均數、質量、特征值占比等來衡量競爭力,對以城市為主體的小經濟體(如新加坡、香港等)就比較有利。世界經濟論壇公布的排名正是這樣的結果,這有利于樹立優質經濟體的標桿,促進各國重視提高經濟增長的質量。

表1 《報告》中省市間可比的二級指標得分及經濟綜合競爭力總分和排名(2015年)
根據以上分析,為消除總量指標帶來的不公平問題,我們以《報告》的已有打分和權重為基礎進行調整:第一步,將每一省(市區)的人口數除以全國各省市的人口數的中位數(3812萬人),得出的商(以字母P表示)反映出該省(市區)的人口在全國省(市區)人口中的相對規模大小;第二步,將每一個三級指標里所包含的總量指標的總權重,除以P值,所得出的權重抵消了省(市區)由于經濟總量大或小而形成的打分上的優或劣;第三步,在具體計算時,我們先取消原有總量指標加原權重后計算的分值,再用原有總量指標的打分乘以新的權重得出新的指標得分,使其在省(市區)之間具有可比性。表1就是計算結果。
從以上結果可見,省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的前幾位排名從原來的廣東、江蘇、北京,變為北京、上海和天津三個直轄市,該三市排名分別提高了2、2、4個位次。其他人口較多的省(市區)如河南、四川、山東等均有下降。而人口較少的省(市區)如海南、內蒙古、吉林則有所上升。消除總量指標的影響后的合理回歸,有利于我們正確地評價省域競爭力的高低。
在評價區域競爭力時,有一些指標十分關鍵、舉足輕重,又可以分為兩種:一是能力性指標,例如高技術產業占總產出的比重,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等;二是結果性指標,例如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工業主營業務收入利潤率等。可以把這些指標稱之為“試金石”的指標。以下針對省(市區)列出10項指標,按統一標準進行打分,匯總后形成的總分,可以對判斷省(市區)的競爭力大小提供重要依據。
我們從權威數據庫獲得相關的各省(市區)指標數據,評分方法是將31個省(市區)中的指標最高值(如上海的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貢獻率0.545為最佳)作為1分,其他省(市區)的指標作為被除數與其相除,得出的商即為該省(市區)的得分。至于數值越低越好的指標(如城鄉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值),則以最低值為除數,計算所有商值的倒數即為指標的得分,最佳指標得分同樣為1。在計算省(市區)的總得分時,我們對各指標設置了相應的權重,表2即是計算的結果。注意表內數據均為該指標以1為滿分的得分值,并非該指標的單位數值。
10項指標中,第1、3、4、6項指標一般公認比較重要,故不再贅述。現簡述其他指標作為關鍵指標的意義:第2項指標:改革歷史證明,除京滬津三大直轄市為國家重點投資區外,經濟活力和競爭力提升最重要的力量是非國有資本的投資與經營實力的壯大,而國有資本比重高的地區往往市場發展及民間資本競爭力相對較弱;第5項指標:反映發展動力主要來自物質投入還是軟實力的增強,后者才是競爭力壯大的不竭源泉;第7項指標:反映城鄉競爭力的協調程度,兩者同樣獲得強勁發展,才是經濟體內生競爭力持續提升的保障;第8項指標:競爭力增強的過程就是科學技術與管理水平提升的過程,服務業尤其是高端的生產性服務業壯大則是競爭力增強在產業層面的集中體現;第9項指標:反映本地居民參與要素市場,實現資產(金融及不動產資源)價值以取得更多收入的條件與能力,反映要素市場發達程度及其使資源得到合理配置和有效利用的程度;第10項指標:在資源環境成為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的前提下,擁有較少消耗能源資源并創造最大生產凈值的能力,是競爭力的突出表現。
對表2所列結果可比較分析如下:其一,得分最高的是北京。由于是首都,其各方面指標中不但有北京市地方性的資源和實力,更大量包括作為全國的首都所擁有的全國性資源,如中國科學院的科技實力,北大清華是中央集聚全國人才培育的最高學府,金融資源則有四大國有銀行的總部資源等。其二,作為我國經濟中心的上海在集聚全國資源方面無法與北京相比,但也有一系列國家層面的核心資源,如中科院的若干研究所,大量央企的重點部門等。如果單就地方性的競爭力而言,北京不如發展歷史悠久、基礎扎實的上海。其三,廣東和江蘇的共同特點是經濟總量大,省內擁有在全國名列前茅、創新能力極強的城市,如廣東的深圳、廣州;江蘇的蘇州、無錫、南京,成為其省域競爭力的強力支撐和先導地域,而江蘇蘇南若干強縣經濟在全國的領先優勢十分突出,構建了綜合競爭力的強大基礎。但廣東和江蘇最突出的問題是城鄉差別和地區差距較大,兩省的北部地區均為相對落后的地區,縣域經濟的分化突出,從而拖累了全省的綜合競爭力。其四,浙江省則相反,其城市競爭力在一定程度上不如蘇粵兩省,尤其缺乏如深圳那樣的創新型城市。但浙江的地域、城鄉差距較小,農村和縣域經濟整體較強,是全國發展均衡協調程度較高的省份,也帶來城鄉居民收入較高的局面。其五,天津市近年借助國家重點投資的動力發展很快,人均GDP在全國位列第一,但其增長的質量和產業效益與上述省(市區)尤其是京滬相比存在明顯差距,其10大指標的總得分相對較低,居民收入無論城鄉均不如浙江省,顯示其內在體制機制和市場經營能力上存在著問題。
至此,我們有了兩個指標體系得出的競爭力
評分。《報告》評出的分值經我們調整后其合理性有了改觀,但缺陷是指標過多和過于平均,且有較多的投入性指標不盡適宜;本文提出的10大指標得分,則存在指標較少,可能不夠周全的問題。為此,我們將上述兩個指標體系的評分(表1和表2)相加,以便較全面地反映各省(市區)經濟綜合競爭力的實際狀況。表3就是相加所得的得分排名。

表2 以10大關鍵指標計算的省(市區)經濟綜合競爭力得分與排名(2015年)

表3 《報告》原評分經可比性調整后的得分與10大指標得分相加后的評分與排名
在取得相對合理的競爭力的得分和排名的前提下,我們進一步探析各省市的競爭力強弱與地區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關聯性問題。
毋庸置疑,居民收入增長必須通過經濟效益提升來實現,對收入影響最直接的勞動者報酬的增長也必須建立在經濟效益增長的基礎上。因此探討競爭力對人均收入的關聯性,有必要分析各省(市區)按收入法項目(勞動者報酬、生產稅凈額、固定資產折舊和營業盈余)組合的GDP構成的數量關系。在4個項目中,對居民收入有直接影響的是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而營業盈余就是經濟效益的直接體現。我們計算了2015年各省(市區)生產總值中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分別所占比重,表3是按照營業盈余比重進行排序的結果。數據顯示,勞動者報酬比重與省(市區)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相關性為-0.2359,而營業盈余比重與地區生產總值的相關性為0.3551,兩者呈現截然相反的相關關系。經計算,如果按照各省(市區)競爭力得分高低排序,最高的10個省(市區)營業盈余和勞動者報酬的平均比重分別為25.56%和47.00%,次發達的11個省(市區)分別為23.21%和47.47%,不發達的10個省(市區)分別為17.54%和52.79%。可見勞動力報酬比重是發達地區較低,欠發達地區較高;營業盈余比重是發達地區較高,欠發達地區較低。發達地區居民收入較高與營業盈余比重較高有一定關聯性。根據計算,各省(市區)的營業盈余與城鎮及農村居民收入的相關性分別為0.2723和0.4758,與競爭力評分(見表3)的相關性為0.4890,都說明營業盈余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競爭力大小,又影響著城鄉居民的收入高低。
營業盈余為本地區居民收入提高創造了基礎保障。這也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為什么發達地區創造同樣的地區生產總值,能比欠發達地區具有更強的收入增進效應的原因。勞動報酬水平在各地雖然也有一定差別,但整體上,其差別遠不如營業盈余的差別。對城市居民而言,由于企業勞動工資制度、公務員以及事業單位的工資制度的全國基本統一,各地的人均勞動者報酬的絕對差距不會很大。對農村居民而言,一家一戶小農經濟的農業收入大部分統計為勞動報酬,其報酬水平各地相差并不大。而各地營業盈余的差別就遠高于勞動報酬了。就城市而言,發達地區有較多兼具技術與市場優勢的大型品牌企業,以及具有核心競爭力的科技型中小企業等,是欠發達地區所不能比的。就農村而言,從事農業而取得較高營業盈余的,主要是一些農業經營大戶和規模化經營的農業企業,這類經濟體在發達地區不僅數量多而且競爭力較強。各地相同數量的GDP,其實際效益彈性非常明顯,可以是很高的正效益,也可能是嚴重的負效益。營業盈余的極大差異給居民帶來的收入差異也會十分明顯。
一是營業盈余較高,有利于資產所有者取得資產受益。特別是當居民普遍有用于投資的財產(例如投資于企業的股權和債券等)時,這些“盈余”便轉化為居民投資所得,也就保障了居民的財產性收入或經營性收入(對直接投資經營的大小經營者)能夠取得較好的投資回報。同時,如果所有權結構的私營特征明顯,也就是說企業的投資更多來源于居民個人的財產,則較高的營業盈余將更多地通過資產的報酬轉化為居民的較高收入②。二是營業盈余較高,可以保障政府的財政收入有較強的基礎,從而形成較高的社會性積累(例如社會公益組織、慈善組織、各類基金會等能夠有較多的積累,形成較強的資金實力)當政府和社會組織的實力都得到增強時,以退休金、社保基金、社會福利基金和各種補貼形式存在的社會轉移性收入也能較多,從而構成居民可支配收入的重要部分。三是營業盈余較高有利于居民工資水平的提高。由于企業利潤的增長和積累,為企業給員工提高工資提供了保障,效益越好的企業或地區,員工或居民工資水平也就越高。

表4 2015年各地生產總值中勞動者報酬和營業盈余分別所占比重
總體上,競爭力促進居民收入增長效應的重要環節是營業盈余及其比重提高,但如果詳觀表4排序,營業盈余比重與其居民收入水平不甚匹配。如天津、重慶、內蒙古、黑龍江,其營業盈余比重分別為全國省(市區)的第1、5、6、7位,但居民收入分別為第4、11、10、16位,前者明顯低于后者。我們認為一個主要原因是這些地方的所有制結構偏于國有化:四省(市區)國有資本分別達到實收資本的31.45%、26.86%、34.59%和23.44%,明顯高于其他省份。國有大企業擁有開發資源的壟斷性權力,從而獲得超額營業盈余,但其多數轉化為地方政府的收入以及企業的再投資、管理費用和公款支出等,少數管理層也可以取得高收入,而多數員工獲得的十分有限③。而國有企業以外的普通居民通過私人產權收益轉化為收入的渠道較窄,省域比重較高的營業盈余并不能充分為全體百姓所享有。
另一種情形是,競爭力評分和營業盈余比重在全國并不冒尖的省(市區),其居民收入卻居于省(市區)的前茅(如浙江列第3位),這與該省私人投資及民營經濟的發達程度有關。由于營業盈余在實際分配中轉化為資本所有者的收益、特定資源的產權利益(如土地所有者)、經營管理者收益以及政府收益(如各種稅費),普通居民要獲得上述收入,就必須在不同程度上也成為上述主體,尤其是成為資產所有者及經營管理者。從省域看,私人資本的投資及其盈利比重較高的省(市區)(如浙江、江蘇等),居民就可能在營業盈余中獲取較多收入。較高的營業盈余和民眾較普遍的資產收益、管理收益相結合,成為居民收入較高的重要原因。而政府所取得的稅收如果能更多地通過轉移支付成為居民收入,也能成為居民收入提高的促進因素。
為驗證上述資本的產權結構對居民收入的影響是否是規律性的效應,我們將31個省(市區)的私人資本比重、國家資本比重分別與省(市區)競爭力分值、全體居民及城鎮、農村居民收入水平做相關分析(見表5),發現將全部省(市區)納入相關性分析,其線性相關程度均不明顯。但如果將北京、上海、天津及東北老工業基地的遼寧、吉林、黑龍江6省移出④,對余下25個省(市區)做相關分析,則私人資本、國家資本比重分別與居民收入比重的相關性為0.326、-0.670,與城鎮居民收入的相關性為0.277、-0.589,與農村居民收入的相關性為0.469、-0.752。雖然我們用于比較的是工業規模以上企業的所有制比重,但可以反映該省總體所有制結構。數據證明,對多數省(市區)而言,居民收入分別與私人資本和國家資本的比重為明顯的正相關和負相關。依賴國家投資,國有資本比重高的省份,多種所有制及市場活力不夠,居民收入受到不利影響;而私人資本比重高的省(市區),居民的投資收益渠道多且動力強,有利于收入的提高。

表5 省(市區)工業資本的不同所有制的比重與對居民收入水平的相關性
表6分別列出兩種類型省(市區)進行比較:一是國有資本比重高而私人資本弱的省(市區),二是國有資本比重低而私人資本強的省(市區)。前者以民營經濟發達著稱的江蘇、浙江和福建為典型,其營業盈余的比重分別為29.79%、24.83%和20.61%,均位列全國省(市區)前茅,同時其國有經濟資本占實收資本的比重均較低,分別僅為9.906%、10.14%和15.5%,而私人資本則分別達24.84%、30.11%和32.12%。營業盈余和私營經濟占比都高,兩個因素的重合保障了其居民收入的增長有可靠的基礎。可以看到,江蘇、浙江和福建的綜合競爭力排在全國的第5、6、8位,而其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則分別排名在第5、3位和7位,收入的排名等于或高于競爭力的排名,競爭力的優勢在居民收入上凸顯出來。

表6 若干省(市區)的工業資本的所有制屬性對居民收入水平的影響
相反,我們看天津、重慶,其營業盈余比重為31.91%、27.91%,也都排在前茅,但兩市的國有資本比重均較高,分別為31.46%和26.86%,而私人資本分別僅為14.05%、21.68%。天津、重慶的綜合競爭力排在全國的第3、9位,而其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則分別排名在第4、11位,收入的排名低于競爭力的排名,競爭力的優勢在居民收入上是被削弱了。
在表6中除了上述6個省(市區)外,還有分別屬于兩種類型的北京、海南、貴州、上海、江西。較為特殊的是京滬兩市,北京競爭力排名第一,收入排第二位,上海競爭力排名第二,但收入排第一位。究其原因,北京的國家資本比重高達66.45%,而上海僅為27.32%,而私人資本比重,北京為5.58%,上海則為8.49%,比前者高出50%多。顯然,上海的私人資本活躍度、市場對財富資源的利用程度均高于北京,是其居民收入較高的重要原因。當然,北京集中了全國最高端的機構和尖端人才,國家賦予他們很高的工資和福利,其勞動者報酬比重因之提高,而營業盈余比重反被壓縮,如北京的勞動者報酬比重達49.2%,而營業盈余比重僅為21.8%。但其城市居民收入之高,名列全國前茅,其他多數省份是難以與其比較的。
表7總結了在一個地區分別處于四種不同的經濟生態時,其競爭力及盈利狀況與居民收入的提高會有不同的效應,其中對多數居民收入提高最為有利,也最可以在各省(市區)推廣的是民營經濟的壯大。當然,各種特征的經濟體分別都有其優勢的資源與動力模式,例如國有資本在大型國計民生和自然壟斷領域,外資在高技術領域等,可以與適合所有領域的民營經濟互相補充借鑒,汲取各自的特長,實現互動發展,成為居民收入提高的穩固產業基礎。

表7 競爭力與居民收入的關聯性的省域特點比較
第一,省域經濟競爭力就是創新能力和創造經濟效益的能力,歸根結底是提高省內廣大民眾收入的能力。在競爭力評價上,省(市區)之間攀比總量大小是沒有意義的,應將總量指標排除出去,但目前在全國省(市區)間,一定程度上的“GDP增長競賽”還在進行中,各地政府對規模的攀比式推動仍是一個主因。相反,對于城鄉居民收入的提高,政府的注意力和舉措還缺乏針對性。因而在制度、政策和干部考核機制上,應將避免地方政府盲目追求大投入大產出,防止低效、粗放式增長作為重點,更堅定地樹立城鄉居民收入提高、資源和環境保護、社會文明、百姓對政府的滿意度等基本標準,使區域競爭力與人民的幸福指數真正同步提升。
第二,大力發展民營經濟是區域經濟競爭力充分促進居民收入提高的保障。一些地區(如東北老工業基地等)如果還是習慣性地依賴國有經濟來增加居民就業和收入,往往會抑制了民眾內生性、自組織發展民營經濟的動力,最終即使國有經濟的競爭力有所提高,但相應地轉化為收入增長的切實效果并不會如期望的那樣多。黨和國家早就強調了要支持人民群眾的投資與經營,以獲得更多的營利性、財產性收入,未來在發達地區要進一步注重促進和保護民眾投資的制度建設,而在中西部和欠發達地區,要進一步開拓民間投資渠道,提高居民發展民營經濟的積極性和知識技能,從而開辟提高居民收入新的更穩定路徑。
第三,分析證明,居民收入與GDP的收入法構成中的營業盈余的比重有較高相關性,與勞動者報酬的比重卻是負相關,這證明了競爭力的增強必須以經濟效益的提高為其支撐,也才能達到競爭力的真正目的與歸宿。要形成促進居民收入持續提高的機制,并不能單純依靠直接增加勞動者報酬來實現,而恰恰應該在長期中提高生產經營單位的營業盈余即經濟效益來實現。經濟效益是收入提高的源,而勞動者報酬則是流,無源之流是難以持續的。如果簡單地用行政手段要求企業提高員工工資和福利水平,推動勞動力成本上升,表面上能立竿見影地提高居民收入,實際上可能是舍本求末,壓縮了企業盈利空間,導致資本積累和技術創新能力不足,甚至導致企業虧損破產,又如何能夠提高職工的收入水平呢?
第四,小農經濟無法有效提高農業競爭力。應進一步支持農村非農產業的投資經營,推動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向規模化經營的大農業轉變,農民通過增強農業競爭力提高收入水平。如浙江、江蘇那樣民營經濟較發達地區,農民不同程度擺脫一家一戶小農生產經營,從而取得較高收入。制定更有效的政策法規,促進農村高收入者將其儲蓄轉化為實體經濟投資。“讓更多的人當老板”,才能讓更多的人進入非農產業和規模化農業產業以增加收入。同時也要支持單體農戶組成農業專業合作社,使農業真正成為強勢農業,保障農業從業人員具有高于社會平均水平的人均收入保障,經營主體獲得高于社會平均利潤的盈利。
注釋
①福建師范大學競爭力研究中心《中國省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發展報告(2015-2016)》,李建平等主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②居民的收入與財產性所得正相關程度較高。相關觀點論證見陳自芳《提高經濟增長質量才能加快增進城鄉居民收入——基于省市間比較分析的啟示》,《區域經濟評論》2013年第5期。③研究指出:“1998年到2011年,居民收入占GDP比重從69%降到57%,降了12個百分點,這12個百分點中,給了企業8個百分點,給了政府4個百分點。拿到8個百分點的企業主要是國有壟斷企業,比如金融、石油和電信等行業,表現為企業盈余,這個錢不是靠本事,而是靠壟斷。而企業盈余又會轉化為少數企業員工的高收入。”見茅于軾在2012年全國十大稅收新聞評選座談會上的講話,《21世紀經濟報道》2013年1月23日。④三大直轄市及東北老工業基地國有資本比重高,因為這里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大量的高端投資集中地,而其歷史形成的收入分配制度又保障了這些大企業員工能夠享有較好的工資與福利,享有了國有經濟的特定利益。但東北三省城鎮居民近年來,相對收入增長較慢,是其舊體制遺留較多,市場經濟、多種所有制經濟發展不夠所致。而東北三省農民的收入水平位列全國前茅(遼吉黑分別列全國第9、11、13位,與其土地、礦產、森林等豐富的資源有關),拉高了全體居民平均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