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飛
農村集體經濟是中國特色農村經濟形態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特征之一。農村集體經濟發展雖面臨鄉村衰敗、人才流失、產業基礎薄弱、基層組織建設滯后等現實問題,但也迎來了國家鄉村振興戰略、外出務工人員返鄉創業等機遇。黨的十九大報告和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都提出要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創新農村集體所有制的有效實現形式。近年來,學術界對農村集體經濟進行了大量研究,取得了諸多成果。
農村集體經濟研究總體上呈現數量多、文獻類型多的特點。以農村集體經濟為關鍵詞,通過中國知網數據庫進行檢索(檢索日期為2018年9月27日),檢索出2926條結果(見表1),通過其他數據渠道檢索出代表性著作20部(見表2)。從檢索結果來看,從2003年起,農村集體經濟研究文獻的數量不斷增長,原因是2003年開始的農業稅費減免試點改革和2006年開始的免除農業稅費政策推動理論界和實踐部門積極探索如何促進農村集體經濟可持續發展。2013年以后,農村集體經濟研究文獻的數量大幅增加(20部代表性著作中有16部是2013年及以后出版的),這與黨的十八大,特別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作出全面深化改革決定的時間點是一致的。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對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和建立城鄉統一的土地制度作出了明確部署,這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提供了新的動力。2013年之前的4部著作以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較好或較成熟的地區為案例進行實證分析,如潘名山和王安康的《新型集體經濟》以上海市農村集體經濟為例進行實證分析,周曉東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形式研究》以南街村作為個案進行實證分析,陳水鄉的《北京市農村集體經濟有效實現形式的實踐與探索》專門研究北京市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問題,鄧偉根和向德平的《捍衛基層——南海“政經分離”體制下的村居自治》專門研究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政經分離體制,即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民自治組織分離。可以說,黨的十八大之前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處于地方探索階段,為全國其他地區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積累了經驗。黨的十八大以后,國家以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為切入點,構建適合市場經濟運行的新型集體經濟機制,從而把發展新型集體經濟上升為一項全國性的公共政策。2013年以后的代表性著作鮮明地體現了政策和問題導向以及欠發達地區發展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探索,如鄧大才的《土地股份合作與集體經濟有效實現形式》研究了山東省東平縣的土地股份合作制,王宏甲的《塘約道路》作為一部報告文學著作宣傳了貴州省安順市塘約村發展集體經濟的先進事跡。隨著《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的實施,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將成為鄉村振興的重要舉措,學術界也將展開更深入的研究(見圖1)。

表1 農村集體經濟研究文獻類型

表2 農村集體經濟研究代表性著作
農村集體經濟研究的具體闡述按照以下思路展開:什么是農村集體經濟?農村集體經濟與合作經濟的關系是怎樣的?農村集體經濟有沒有必要繼續發展下去?發展農村集體經濟要解決哪些問題?有效實現集體經濟要思考組織形式和產權制度兩個方面的問題。

圖1 農村集體經濟研究文獻數量變化趨勢
中國農村集體經濟經歷了不同的發展階段,大致分為傳統集體經濟和新型集體經濟。學術界對傳統集體經濟的概念界定一致,指人民公社時期的集體經濟。學術界對于傳統集體經濟的作用還存在一定爭議,有的學者認為傳統集體經濟是一種低效率的經濟形態;有的學者認為傳統集體經濟在農田基礎設施建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華西村、南街村、劉莊、進順村等先進村都是靠集體經濟發展起來的。關于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學術界對其內涵界定有較多共識,但也存在一定分歧。例如,朱有志等(2013)認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指以家庭聯產承包經營為基礎,在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下,作為市場經濟主體的農民在自愿、互利、民主、平等的原則下組織起來,在生產與交換過程中實行多元化的合作經營,分配制度上實行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所有制經濟。苑鵬等(2016)認為新型農村集體經濟是指按照歸屬清晰、權責明確、保護嚴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權制度要求,以成員自愿合作與聯合為原則,通過勞動者的勞動聯合或資本聯合實現共同發展的一種經濟組織形態。徐勇(2016)認為集體經濟并不等同于集體共有經濟,它還包括集體所有權基礎上的集體成員的個體經濟。而韓松(2011)認為將承包制下的家庭經濟以土地所有權屬于集體就定性為集體經濟是不對的。徐勇(2016)卻認為集體所有制下的個體經濟也屬于廣義上的集體經濟。在江西省橫峰縣王家村調研過程中,筆者發現基層干部認為能給村集體帶來經濟收入的經濟才是集體經濟。綜合來看,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內涵界定的共識有以下幾點:一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關鍵要素是集體所有權;二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產權結構是清晰的;三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不僅是勞動者的勞動聯合,還包括資本聯合,且是基于自愿基礎上的聯合,收入分配實行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四是新型農村集體經濟以家庭經營為基礎,經營方式多元化。新型農村集體經濟內涵界定的分歧在于:基于集體所有權的個體經濟是不是新型集體經濟。縱觀農村現實可以發現,新型農村集體經濟融合了家庭經營、合作經營和企業經營等多種經營方式的特點,能給村集體和農民帶來收入增長。
學術界對農村集體經濟與農村合作經濟的關系產生較多爭議的原因是對農村集體經濟中的集體有不同的認識。學術界對農村集體經濟中的集體有3種認識:一是個體之間合作發展農村經濟,從而形成集體,因此農村合作經濟也就是農村集體經濟;二是基于集體所有權基礎上的農村經濟才能稱為集體經濟,而基于私人所有權基礎上的合作經濟不是集體經濟;三是集體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或村集體,它們發展并能實現村集體創收和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創收的經濟才能被稱為集體經濟,其他組織發展的經濟不能被稱為集體經濟。從文獻來看,20世紀80年代至今學術界都在爭論農村集體經濟與農村合作經濟的關系。朱仁祥(1989)概括了合作經濟與集體經濟關系的5種觀點,即全異論、合作經濟包含集體經濟論、集體經濟包含合作經濟論、部分重合論和全同論。陳錫文(1992)認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集體經濟將是合作經濟發展的結果,但它們不是同一發展階段、相同性質的同一事物。韓俊(1998)認為集體經濟是一種集體無差別占有生產資料的經濟形式,而合作經濟是承認其成員對生產資料占有的差別的。孫國貴(2015)認為集體經濟是合作經濟的一種形式,但同時認為在新形勢下,一是要注意將不同的合作經濟相區別,尤其是將集體經濟與專業合作等合作形式相區別,二是要高度重視集體經濟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學術界對于農村集體經濟與農村合作經濟關系的認識從分歧較大到逐漸取得一定共識。正確認識農村集體經濟與農村合作經濟的關系關鍵在于在概念的前提和核心要素上取得共識。首先,從形式上看,兩種經濟形式都與家庭經濟不同,是多個農民(家庭)合作的經濟。其次,從產權性質上看,兩者存在較大差異,農村集體經濟是以集體所有權為基礎,存在廣義上的農村集體經濟和狹義上的農村集體經濟。農村合作經濟包括專業合作、股份合作等。農民獲得的財產權利越來越清晰,基于農民自愿基礎上的合作經濟及其形式將會越來越多。從目前國家提出壯大農村集體經濟的理念和地方實踐來看,筆者認為不能把農村集體經濟泛化。改革開放以來,家庭承包經營取得較大成效,但如今已到了一個歷史轉折點,必須加強集體統一經營功能。新的集體統一經營是在明晰集體經濟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成員各自產權的基礎上,集體經濟組織更好地為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提供生產經營服務,把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農民)組織起來參與市場競爭,以此達到集體資產保值增值、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收入增加和村集體有財政實力為本村集體(行政村或村小組)提供更好的公共產品的目的。因此,從上述角度理解農村集體經濟就會比較清晰。
農村集體經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特征之一,但由于多方面原因,也面臨很多問題,因此遭到一些學者的質疑,他們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的基礎,即集體產權是一種不清晰的產權,只有私有化的產權才能起到激勵個體發展經濟的積極性,集體產權不能激勵個體積極性。這些觀點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普通民眾對農村集體經濟的正確理解。針對這些質疑,另外一些學者進行了反駁,他們論證農村集體經濟的必要性,深刻剖析問題,進而提出有效對策。
一是認可農村集體經濟的必要性。馬艷(2005)認為傳統集體經濟相對萎縮甚至在某些領域逐步消失有其必然性,但同時新型集體經濟在市場經濟中獲得重生并發展也有其必然性。童列春(2012)認為集體經濟具有不可替代的功能,只要人與人之間存在強弱差異、市場機制仍然存在缺陷,就需要集體經濟。趙德健(2016)認為推動農村改革,發展多種形式的土地股份合作,探索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是農村社會治理結構重構的基礎。王宏波等(2017)認為新型集體經濟是帶動個體經濟推進欠發達地區農村市場化,補齊農村發展短板,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生產組織形式。
二是深刻剖析農村集體經濟問題。李周、任常青(2015)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的基礎受到擠壓、發展農村集體經濟的條件不夠成熟、農戶發展農村集體經濟的信心不足、制度不健全和管理不規范以及干部群眾仍然有等、靠、要的想法。孔祥智等(2017)認為農村集體經濟面臨集體經濟主體缺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成員權不清晰、法人治理結構不完善、農村集體經濟缺乏長效發展機制等難題。
三是多角度提出有效對策。陳小君等(2013)認為有必要通過收取地租完成集體經濟的資金積累,再將其用于發展性項目。鄧大才(2014)認為集體經濟有效實現的程度和區間取決于產權、共同利益和比較利益之間的關系。張利明(2015)認為集體經濟的存在和發展建立在農民自愿選擇和自主決定的基礎上。徐勇等(2015)認為集體經濟作為微觀經營主體,只有與宏觀市場經濟體制對接,才能建構起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郝亞光(2015)認為政府只有科學地把握政府介入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程度、外部支持的力度,才能找到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陳軍亞(2015)認為權利主體的明晰程度、權利內容的多元程度和權利流轉的可實現程度決定了集體經濟的效率差別。徐勇、趙德健(2016)認為中國農村集體經濟實現形式經歷和正在經歷統、分、合3個階段,農村集體經濟的有效實現形式需要產權相疊、利益相關、要素相加、收益相享、治理相適、主體相信、政府相持等條件。侯風云(2017)認為農村基層黨建是集體經濟發展的組織保障。
認識農村集體經濟,應理解農民集體、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民委員會(村小組)及其各個組織之間的關系。
一是對于農民集體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之間的關系,學術界和政府的認識是一致的,這也成為討論問題的前提和基礎。于飛(2016)認為集體所有權人為農民集體,農民集體投資設立集體經濟組織。《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指出,在清產核資基礎上,把農村集體資產的所有權確權到不同層級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集體,并依法由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代表行使所有權。農民集體是集體所有權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只是代表農民集體行使所有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由很多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構成。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選擇哪種組織形式應由所有成員討論決定。
二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在實踐中采取什么組織形式?從《意見》中可以看出,政府認同股份經濟合作社(經濟合作社)作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主要形式。股份經濟合作社在運行過程中存在較多問題,學術界在探討如何完善這種形式。21世紀初,關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企業化或公司化有過較多討論。例如,王春平等(2002)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采取合作社與公司制嫁接的方式進行企業化改造,配套措施是農村社會公共產品供給政府職能化與村民自治組織兼職化。閆周秦(2005)認為未來中國農村的發展必將是建立各種各樣的農業股份有限公司。近年來,關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性質爭論較多。例如,鄭有貴認為(2012)將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明確為合作社法人較為合適,但需要單獨立法。張安毅(2017)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應被改造為自我管理的純粹經濟組織,依據市場規則建立主體運行制度,并按照財產權規則重構成員權制度。2017年3月15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法人界定為特別法人。學者普遍認為這一法律規定是顯著的社會進步,但也有學者認為,用民法的理論看,農村集體土地所有制改革不符合農民自愿的基本原則,農民的意思表示也并不自由,因此,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不是法人。然而,現實中大部分地區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并沒有建立起來,村黨支部(黨小組)和村民委員會(村小組)在行使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職能。從《憲法》《物權法》《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農村土地承包法》等法律來看,村民自治組織也享有一定的集體資產管理權利,這就導致了學術界的爭議。
三是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與村民委員會(村小組)是什么關系,他們的權利關系如何界定?一部分學者認為,對于大部分欠發達地區,村民委員會可以代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職能,獨立設置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會增加行政成本。另一部分學者認為,村民委員會代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職能不適應集體經濟發展的需要,在體制上也不順,而且很多發達地區已經實行政經分離。實行政經分離之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專事集體資產保值增值和集體經濟發展,村民委員會專事村民自治事務(如農村公共產品供給、計劃生育、日常行政、治安管理等)。例如,徐增陽等(2010)認為應當突出村民委員會的社區公共服務職能,剝離其在農村集體資產經營管理方面的職能,使之成為單純的村民自治組織。甚至有學者提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不應承擔村黨支部和村民委員會的行政開支,而應由上級財政轉移支付。還有些學者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村民委員會雖然在職能上應明晰起來,但不能忽視村民委員會和村民大會對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監督作用。
從2013年開始,學術界比較關注農村集體經濟的核心要素,即農村集體經濟產權制度改革,代表性著作有《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實踐與探索》(黃延信,2014)、《集體所有制下的產權重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農村經濟研究部,2015)、《農民的呼喚——上海市松江區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實踐》(上海市農村經濟學會、上海市松江區農業委員會,2016)、《農村集體產權權利分割問題研究》(葉興慶,2016)、《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實踐探索與法律研究》(方志權,2016)。這主要有以下幾點原因:一是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了農村集體產權股份制改革的方向;二是《深化農村改革綜合性實施方案》把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擺在5個關鍵領域之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工作開始(江蘇、北京、上海等在20世紀90年代就開始了農村集體產權股份制改革實踐,2015年的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試點是在總結地方經驗的基礎上進行的全國性政策實踐);三是《意見》等政策的出臺。
目前國內關于農村集體經濟產權制度改革的研究主要有6個方面。一是農村集體經濟產權改革的必要性、動因、目的等。張占耕(2016)認為農村集體產權改革的動因包括市場化、城鎮化和工業化。張紅宇(2016)認為農村產權制度改革有兩個目標:從宏觀角度來講,要實現資源要素的平等交換;從微觀角度來講,要賦予農民更多的財產權利,增加農民收入。二是農村集體產權改革的核心、方向、組織形式等。許經勇(2017)認為要逐步建立產權明晰的股份合作制。三是農村集體產權改革應注意的問題。農業部經管司課題組(2009)認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產權制度改革應協調好社區公共利益與社區成員個人利益的關系、處理好股份合作經濟組織與村級基層組織的關系、調整好集體經濟組織功能與政府職能的關系。在中國完成土地城市化之前不能貿然推動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賀雪峰(2017)認為將珠三角地區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教訓作為經驗在全國推廣將導致嚴重后果。四是農村集體產權改革的成效論證、存在問題及政策建議。研究者主要通過舉例來論證農村集體產權改革取得的成效,并從中發現問題,為進一步推進改革提出政策建議。如陳志新(2006)、王敬堯等(2012)、王賓等(2014)、黃延信等(2016)、孔祥智等(2016)和賀福中(2017),分別以無錫市、溫州市、北京市昌平區、四川省和廣東省3市4縣(區)10鎮(街道)12村(社區)、貴州省六盤水市、山西省沁源縣沁河鎮城北村的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為例進行論證。五是農村集體產權改革與基層治理和政府職能轉變。李增元(2014)認為農村集體產權改革打破了原有的農村集體產權權能結構,從而影響基層治理和政府職能轉變。唐鳴、江省身(2017)認為必須從基層治理主體的權利結構入手,提升農民的權利意識,調整基層政府管理方式,實現多元共治的治理格局。六是農村產權改革的理論思考。不同學者從不同理論視角看農村集體產權改革,如黃韜(2007)從和諧產權角度,屠世超(2016)從法經濟學角度,狄金華等(2016)以中國傳統的農村集體資產——族產管理為基礎、以控制權理論為框架。
除上述5個方面的內容外,學術界還對農村集體經濟的其他內容進行了多樣化研究,主要包括:農村集體經濟變遷歷程的梳理(翟新花,2010;潘建雷,2017)和農村集體經濟思想研究(韓哲,2015);從某個理論視角看農村集體經濟(羅艾平,2011;薛繼亮2011;朱有志,2012;王今朝,2012;何干強,2014;張帆,2016);農村集體經濟的區域研究(張忠根等,2007;祝之舟,2010;孔有利等,2010;杜國明,2011;侯少文,2011;王景新,2011;薛繼亮,2011;郭海霞,2012;陳小君,2012;高飛,2012;王景新,2012)和個案研究(王化起,2012;楊善民,2012;李后強,2016;石敏,2016);農村集體經濟與新型城鎮化的關系研究(郎曉波,2009;何兵,2011;張暉,2015);探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權,主要是成員身份界定爭議與實踐、成員權退出、成員權性質等(余夢秋,2011;高達,2014;杜立,2015;李愛榮,2016)。
現有的農村集體經濟研究已經相當成熟,發展歷程梳理、存在問題分析、相關組織關系闡述、發展經驗總結、理論視角分析等都較為全面。把握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趨勢對于推動其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
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是指農村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農村集體經濟產權開始發生集體所有權的權能分離,打破所有制的封閉結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以外的主體可以享有農村集體產權中的經營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也開始讓渡自己的一些產權。全面理解和正確推動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應該注意以下幾點。
第一,區別看待不同類型的農村集體經濟產權。農村集體經濟產權是一個統稱,是基于集體所有權基礎上的權利束。按照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集體所有權是生產關系的法律表達,是基于物的基礎上的財產關系。集體所有權的物是指集體資源、集體資產和集體資金。集體資金比較好理解,集體資源包括土地等自然資源和非自然資源,集體資產包括樓宇、廠房等經營性資產和學校、辦公場所等非經營性資產。在此,我們把所有權理解為狹義上的所有權,產權是指基于所有權基礎上的權利束,包括所有權、占有權、使用權、經營權、收益權和處分權等。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是發展趨勢,但針對不同類型的農村集體經濟產權,其社會化方式也不同。例如,農村土地包括承包地、宅基地和經營性建設用地3種類型,它們的社會化方式就存在較大差異。承包地服務于現代農業發展,在三權分置背景下可以采取家庭經營、合作經營、集體經營和企業經營多種經營方式,各地應根據當地生產力發展水平和人口狀況選擇一種或多種方式結合的經營模式,不能強行哪一種經營模式,而應賦予承包者更多的自主權。宅基地是滿足農民居住需求的,帶有無償分配和福利性質。隨著城鄉流動性增強和生產方式的轉變,宅基地產權制度也進行相應改革,所有權、資格權和使用權分置。農民的資格權可以退出,城里人可以到農村租賃宅基地。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在試點運行與國有土地同權同價,賦予農民集體更多的開發自主權。農民集體要正確處理與集體成員、地方政府和土地使用方的關系,提高適應市場經濟的能力。
第二,認識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的區域差異性。全國58萬多個行政村處于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區域,資源稟賦、地理位置、產業類型和人口轉移程度等因素均會影響某個村的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水平。華西村、南街村、劉莊等先進村的集體經濟已經形成農、工、貿一體化的產業格局。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在20世紀90年代已經實行政經分離體制,這被寫入國家政策文件。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弊端逐漸顯現,全國大部分農村和地方政府才真正重視集體經濟的發展。今后,各地應適應產權社會化的要求,借助農村集體經濟產權制度改革,吸收借鑒不同區域好的做法,如貴州省的“三變”改革、山東省東平縣的土地股份合作社、四川省崇州市的農業共營制和江蘇省射陽縣的聯耕聯種制等。在產權社會化過程中,不得改變集體產權性質,不得私分集體資產,不得增加村民負擔,不得損害村民合法權益。量力而行,先易后難,分步實施,不可提出不切實際的目標,也不能竭澤而漁、一錘子買賣,確保集體經濟可持續發展。因村施策,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走多元化發展之路。
第三,保護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中的農民財產權利。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的主要特征是農村集體經濟產權不再由農民集體和集體成員封閉使用,其他外部主體也通過享有部分農村集體經濟產權參與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的目的是在產權清晰的基礎上,通過吸納外部資本,組合勞動力、土地、資金、技術和信息等生產要素,最大化提高產權效益。然而,農村集體經濟的主體是農民,因此,農村集體經濟產權社會化過程中要注重保護農民的財產權利。如今,農民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實際上很多農民已經不從事農業,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也不是農業。土地收入不一定能起到社會保障的作用,但事實證明“半工半農”模式確實可以起到代際傳遞的作用。在外出務工人員還未完全融入城市之前,應處理好產權社會化中產權效益最大化和保護農民財產權利之間的關系。隨著城鎮化率的提高,更多的農村人口將遷移到城鎮,但他們仍然保有土地承包權、宅基地使用權和集體收益分配權,還有一部分人仍將留在農村。一方面城市人口或外地人口到空心村從事農業,另一方面原空心村人口又將遷移到城鎮或發達地區農村。空心村的集體經濟組織將以何種形態存在?農民的財產權利如何保障?這些問題都是需要思考的。
單靠農民集體一己之力,農村集體經濟很難發展起來,需要政府、企業、農民集體和家庭等共同發力。
第一,政府為集體經濟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發展環境。一是財稅支持。政府安排一定的財政預算資金用于發展村級集體經濟。加大公共財政對農村的轉移支付力度,建立健全農村公共服務和公共設施財政保障體制。鼓勵財政資金向村集體領辦、創辦的合作社傾斜。對村級組織引進的企業落戶在產業園區的,應將地方財政所得的部分收益返還到村。對于村集體領辦、合作興辦的各類項目,符合政策的優先給予稅收優惠。二是項目支持。按照渠道不亂、用途不變、協同推進、合力發展的原則,整合相關資金,在國家政策允許的范圍內,將項目資金更多地投向集體經濟發展項目,對有利于村級集體經濟發展的農業產業化、農業基礎設施、土地整理、宅基地復墾、扶貧開發、秀美鄉村建設、現代農業示范園區、農業綜合開發等項目可以優先立項和扶持。在這些項目產生經濟效益后,村集體可從中劃分一定的固定收入或持有一定的股份,增加經濟收入。一些扶貧項目,在實現群眾脫貧致富之后,其收益可以作為村集體收入劃歸村集體所有。
第二,企業助力村級集體經濟發展。一是金融企業支持。農業銀行、農村信用合作聯社、郵政儲蓄銀行等金融機構應創新金融產品和服務,把村級集體經濟組織納入評級授信范圍,設立發展村級集體經濟專項信貸資金,把扶持村級集體經濟發展作為信貸支農的重點。二是實體企業支持。實體企業發揮自身技術、人才、信息和管理等優勢,與農村市場、生態、礦產和勞動力等資源優勢相對接,促進企業增效、村集體增收。
第三,村集體應做好人才和發展機制工作。一是組織建設。村集體探索從政治素質好、法紀觀念強、群眾公認的致富能手、農民合作社負責人、優秀民營企業家、外出務工經商人員中選拔優秀人才擔任村級組織負責人。二是完善集體經濟激勵和約束機制。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代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行使農村集體資產所有權,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通常是由本集體中少部分成員進行日常管理或引進職業經理人管理。本集體少部分成員或職業經理人構成中國農村集體產權代理人。產權代理人直接關乎農村集體資產的保值增值,即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農村集體產權代理人處于兩個極端:不作為,甚至亂作為,侵占集體資產;一些經濟實力較強的農民帶領其他農民共同致富。這兩種情況都不利于集體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因此,應該建立農村集體經濟產權代理人的經濟激勵機制和內部監督與外部審計相結合的約束機制。三是村際集體經濟發展。筆者調研江西省橫峰縣王家村小組農旅發展有限公司,得知該公司現在遇到的一個突出問題是:本村資源有限,該公司想與隔壁村合作,充分利用其豐富的自然資源,打造旅游聯合體,但是隔壁村缺少一個能把全村人凝聚起來的核心人物。如隔壁村能有一個核心人物,兩個村將走差異化、互補性和抱團發展之路,從而極大地促進集體經濟的發展。因此,如何促進村與村聯合發展集體經濟是要思考的重要問題。
第四,農民應轉變思想觀念,辯證認識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統與分的關系。多方面因素綜合導致一個村莊村民有經濟分化,富裕村民、小康村民和貧窮村民共居于一個村莊。一個國家貧富差距過大會引發社會矛盾甚至動亂,一個村莊貧富差距過大同樣會影響一個村莊的社會治安與穩定。因此,在村黨組織領導和自治組織自我管理下,不同經濟層次的村民都應轉變觀念。經濟條件較好的村民應帶動經濟條件較差的村民發展生產和增加收入,經濟條件較差的村民應改變等、靠、要思想,通過自身勞動參與集體經濟建設獲取收入。中國農村基本經營實行以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但長期以來家庭經營分的色彩過濃,忽視了集體統一經營的統,兩者沒有有機結合,致使農業現代化嚴重滯后于工業化、城鎮化和信息化。而如今農業現代化又面臨鄉村空心化、務農人員老齡化、農地細碎化等問題。因此,迫切需要調整生產關系。新型集體經濟能夠彌補家庭經營的短板,發揮統的優勢,達到兩者相得益彰的效果。統與分是一個矛盾體,農村集體經濟發展實踐中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系是一門藝術,也是一個理論問題。
傳統集體經濟的產品以政府計劃為主導,而且比較單一。新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產品必須市場化,才有盈利空間。認識農村集體經濟產品市場化,需要把握以下兩點。
第一,城鄉融合發展是農村集體經濟產品市場化的背景。改革開放激活了生產力,農村勞動力逐漸自由流動于城鄉之間,獲取更高收入。伴隨著農村勞動力單向流入城市,使得農村空心化逐漸加劇和城鄉對立趨勢日益明顯。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談到,鄉村農業人口的分散和大城市工業人口的集中,僅僅適應于工農業發展水平還不夠高的階段,這種階段是一切事物進一步發展的障礙。恩格斯從西歐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歷史中看到經濟發展造成的城鄉對立狀態,并設想改變這種狀態的辦法,即由社會全體成員組成的共同聯合體共同地和有計劃地利用生產力,把生產發展到能夠滿足所有人需要的規模;結束犧牲一些人的利益來滿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狀況;徹底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通過城鄉融合使社會全體成員的才能得到全面發展。恩格斯提出了城鄉融合的超前理念,預見了社會發展規律。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按照鄉村振興5個方面的總體要求,健全城鄉融合發展的體制機制。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是城鄉融合之路,城市與鄉村在產業分工方面互補、共享價值增長。鄉村振興需要公共財政資金和其他資金注入,然而資本追逐利潤的本質是難以改變的。因此,政府應引導私人資本,組織農民進行勞動和資本聯合,共同服務于農村集體經濟發展。
第二,正確處理市場和政府在農村集體經濟產品市場化中的關系。一些地方進行的農村集體經濟實踐探索表面上是政府主導行為,體現了政府擔當。但集體經濟產業生產的產品要變成商品,需要做到產供銷都非常順利,因此,必須采取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相結合的方式。在不改變土地用途和規劃的前提下,農民集體根據市場需要,提供符合市場需要的商品。以需要為導向調整生產方式,用分工理論和價值理論指導商品生產。集體經濟提供的商品是多種多樣的,不僅是傳統農作物商品(現代社會對農產品提出了更高的質量要求),而且還包括旅游、養老等服務業商品。這些商品的價格由市場競爭決定。市場經濟是有風險的,對于一些剛開始發展集體經濟的村,不適宜直接興辦企業,不直接參與經營管理,提倡在規避風險的前提下,采取租賃承包或以現有資產、資源等作為股份,開展股份合作經營。在股份合作中,村集體和村民應學會管理、掌握技術,為今后成立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積累管理經驗和技術。當然,對于一些風險比較小的產業,可以鼓勵并支持村民探索不同的集體經濟模式。政府在集體經濟發展中主要提供村集體沒辦法提供的公共服務,如農田水利基礎設施、農產品流通服務等,供給農村集體經濟市場化政策,輸入農村集體經濟發展人才技術,變革農村公共產品供給方式,重組政府涉農職能部門,防止農村集體經濟被少數人控制和被外部資本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