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00)
我國城市基層社區管理體制轉軌,從單位社會的“單位制為主、街居制為輔”過渡到“后”單位社會的“社區制”僅僅用了不到30年時間,由于缺乏歷史經驗積淀和本土化實踐,目前我國城市社區治理還存在不少缺陷,例如社區社會關系脫域、社區居民參與不足、社區社會組織發育不全、社區自治能力低下等問題。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決勝期,為全面提升社會治理水平、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就要求“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中心向基層下移”,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在社區層面實現社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在此背景下,社區居民參與作為提升社區治理水平的重要舉措開始進入筆者的研究視野。社區參與的主體是社區的居民,眾多的研究表明,老年人已經成為社區參與的核心力量之一。相較于其他社區參與群體,老年人群體擁有更充裕的時間、豐富的社會經驗、廣闊的人脈等優勢資源。城市老年人社區參與是落實基層社會治理的創新方案,也是完善社區治理體系構建的重要路徑[1]。
事業型單位社區是由行政、教育、醫療等單位形成的社區。作為單位型社區的一種,事業型單位社區也具備了單位型社區在制度轉型過程中的所有問題,由原來的單一式單位社區逐漸轉型為混合式的綜合社區[2],并伴隨出現住房產權私有化、居民組成復雜化、社會空間外向化、社區管理社會化以及生活方式城市化等現象[3]。由于事業單位在市場經濟改革中受到的沖擊較小,在沒有特定的且具有針對性的政策支持下,由于長期受到傳統管理模式和意識的影響,事業型單位社區一直是城市社區治理的難點之一。
由于福利分房和房改政策等歷史原因,事業型單位社區擁有更加豐富的老年人口資源,因此,應重視事業型單位社區內老年人社區參與的主力軍地位。本文將成都市事業型單位社區的老年社區居民(60歲及以上)作為研究對象,通過把握事業型單位社區老年人的社區參與現狀及其影響因素,嘗試為事業型單位社區提升治理水平提出意見和建議。
由于研究角度的差異,目前社會學界對于社區這個概念尚無統一的定義,但在社區的構成要素上還是基本達成一致的,普遍認為社區應當是由地緣、人群、設施、社會組織、社區文化和共同約束等要素組成的一定地域范圍內的社會生活共同體。在此基礎上,社區參與則是一種公眾參與的過程,是實現社區自治、促進民主政治發育的重要手段,是社區成員參加社區各種公共活動或公共事務決策、管理和運作,影響社區的權力運作,并分享社區建設成果的行為和過程[4]。本文將社區參與劃分為娛樂性參與、志愿性參與、管理性參與和政治性參與四種類型。
從美國學者勞瑞和理查德·C·博克斯的研究中可以發現,在社區自治過程中,根據居民的社區參與行為層次,可將其分為積極的參與者、看門人和搭便車者三種角色類型。積極的參與者往往是積極參與到各種各樣社區事務和社區組織中的居民,他們關心社區的發展,希望自己在社區事務中發揮積極并持續的影響,由此可能具有較高的政治效能感。看門人會參與社區事務,但往往指參與少數直接關系自身利益的關鍵議題。而搭便車者則很少參與或關心社區事務,他們往往讓別人來行使公民資格的職責,由于社區服務具有公共性,他們可以在不付出任何成本的情況下消費社區服務。社區參與的積極份子和搭便車者占據了社區自治參與連續譜的兩端,看門者則處于連續譜的中間位置。總的來說,大多數居民在社區參與中,積極分子占少數,搭便車者和看門者是多數。
學界關于社區參與積極分子的許多研究已對此有所印證,張必春發現我國城市社區居民的政治參與程度低,僅有38%的居民參與投票[5],大多數人還是處于一種“政治冷漠”狀態。還有學者從“村莊精英”和“關鍵群眾”的身上發現了社區積極分子的一些特質,認為社區中的非體制精英跟社區積極分子十分相似,因此認為社區的精英網絡很大程度上就是城市社區的積極分子網絡,跟少數的“村莊精英”和“關鍵群眾”類似,城市社區的積極分子也是屬于一種“積極的少數”[6]。此外,研究發現積極分子主要是由社區中的居委會干部、離退休黨員、樓棟組長以及其他積極參加與居委會有關的各類組織與活動的人員組成[7]。積極分子在社區參與的過程中與社區基層組織如社區居委會或基層黨組織聯系緊密,并且不斷通過各種方式動員和組織其他居民參與社區活動[8],逐漸成為社區基層組織與社區其他居民溝通和對話橋梁。
此外,社會資本理論認為社會資本可以促進公民的社會參與,減少公民的搭便車行為,從而走出集體行動困境。公民通過互惠、合作參與群體社會行動,從而產生社會信任,并形成互惠規范和公民參與網絡。“社會資本的存量,如信任、規范和網絡,往往具有自我增強性和可積累性。良性循環會產生社會均衡,形成高水準的合作、信任、互惠、公民參與和集體福利”[9]。
從實證研究結果來看,有學者發現社會資本在社區主要體現為居民信任度、居民參與度以及關系網絡密切度三個方面的存量,社會資本越豐富,居民的參與程度就越高,同時參與的績效也越高[10];居民之間鄰里熟悉程度越高、互動程度越頻繁,居民的社區參與率就越高[11];居民對社區居委會和社區自發團體的信任度越高,社區參與度就越高[12];總之,學界普遍認為社會資本對社區參與具有積極影響。
由此我們可以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設:
假設1:老年人是否屬于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受個人經濟狀況、居住年限以及政治面貌的影響,即在社區參與中屬于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往往是黨員,經濟能力低下并且在社區居住年限較長。
假設2: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具有更高的政治效能感。
假設3: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對社區工作、社區環境等具有更高的滿意度和更高的社會信任度。
假設4: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擁有更多社會資本,具體表現為鄰里間社交頻率高、鄰里熟悉度高。
本文使用的數據資料來源于2017年成都市社科基金項目“成都市事業型單位社區治理研究”在成都市主城區所進行的調查,調查對象為18歲以上的成都市事業型單位社區居民,調查內容包括受訪對象的基本信息、對社區的認知、社區參與、社區依賴等方面。根據本文研究目標,筆者僅抽取其中老年人(60歲及以上)的數據進行分析,最終獲得有效樣本人數為110人,并運用SPSS 22.0進行統計分析。
1.因變量設置
為了將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與其他非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加以區分,本文根據樣本在11個測量社區參與問題上的回答情況,使用聚類分析構造出一個新變量“是否為積極分子”(1=是,0=否)作為本文因變量Y,并根據兩類群體在X6社區參與度上的區別,將社區參與度更高的類別在Y變量上賦值為“1”;社會參與度更低的類別在Y變量上賦值為“0”。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主要解釋變量包括鄰里熟悉程度、社會交往頻率、社會信任度、社區滿意度、政治效能感、社區參與度等6個維度的變量x1~x6。
社會網絡變量包括鄰里熟悉程度x1、社會交往頻率x2兩個子變量。鄰里熟悉程度x1使用問題“您與街坊鄰居之間的熟悉程度如何”進行測量,問卷的回答選項包括“非常不熟悉、不太熟悉、一般、熟悉、非常熟悉”,分別賦值為1~5。
社會交往頻率x2使用問題“在過去一年中,您在空閑時間串門/社交的頻率”進行測量,問卷的回答選項包括“從不、很少、有時、經常、總是”,分別賦值為1~5。
社會信任度x3使用問題“您在多大程度上同意本社區中絕大多數居民都是可以信任的說法”進行測量,回答選項包括“完全不同意、比較不同意、不清楚、比較同意、完全同意”,分別賦值為1~5。
社區滿意度x4使用“您對所接觸的社區工作人員的滿意度”、“您對目前社區居住環境的滿意度”兩個問題進行測量,將回答選項“完全不滿意、比較不滿意、基本滿意、比較滿意、非常滿意”分別賦值為1~5,將兩個問題的得分加總并進行標準化處理以后構造出測量“社區滿意度”的變量x4。
政治效能感x5使用“您認為自己的建議能否影響社區居委會的管理決策”、“您認為社區居委會是否重視您提出的建議”兩個問題進行測量,將問題一的回答選項“不會影響到、不一定、能影響到”分別賦值為1、2、3,將問題二的回答選項“不重視、比較重視、非常重視”分別賦值為1、2、3,同樣將兩個問題的得分加總并進行標準化處理以后構造出測量“政治效能感”的變量x5。
社區參與度x6是根據11個問題重新構造出的新變量。如前文所述,筆者將社區參與劃分為娛樂性參與、志愿性參與、管理性參與和政治性參與四種類型,并根據樣本對每種參與類型中測量問題的回答進行得分加總,然后將每類得分標準化,最后將四類標準化得分加總構造出x6“社區參與度”。
本文認為老年人的個體特征也可能會對其社區參與度造成影響,故將收入水平x7、居住年限x8、黨員身份x9作為自變量納入模型。
為了快速把握樣本分布情況,本文對各種變量進行了描述性統計分析,具體統計結果見表1。結果顯示:
老年人樣本中男女比例為43.6%和56.4%,性別分布較為均衡;樣本平均年齡為72歲;黨員與非黨員的比例分別為48.2%和51.8%;在文化程度上,事業型單位社區的老年人文化程度整體較高;從人員性質來看,超90%的老年人與所在社區所屬的事業單位存在業緣關系,說明目前事業型單位社區的性質仍然比較典型;從收入狀況來看,老年人樣本的家庭月收入狀況整體較好;在居住年限上,老年人樣本在事業型單位社區的平均居住年限為28年,55.3%的老年人樣本居住年限在30年以上,樣本具有較好的代表性。
從社區交往來看,事業型單位社區的老年人鄰里熟悉程度整體較高,但交往頻率不高;此外,事業型單位社區的老年人對社區內成員的信任度保持在較高水平;但在社區歸屬感上可以看出,盡管60%的老年人對社區具有歸屬感,但仍有40%的老年人與事業單位的心理距離更近,這說明事業型單位社區的老年人仍具有較強的單位意識。

表1 變量的描述性分析
本部分的研究目標主要有兩個:第一,事業型單位社區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表現為積極分子的那部分人群具有怎樣的人口特征?第二,哪些因素會影響老年人成為積極分子?為此,本文首先通過聚類分析構造出因變量Y=是否積極分子(0、1取值),并使用二項分類Logistic回歸模型進行回歸分析,該回歸模型表示為:
logit P(Y1=1)
其中是常數項,是(i=1,2,m)所對應的偏回歸系數。
為了將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與其他老年人區分出來,本文通過上文構造因變量Y的11個子問題對樣本進行聚類分析,將所有樣本分成2類,并對得出的聚類結果進行非參數檢驗以分析積極分子的人口特征。
研究發現,聚類操作將所有樣本分為2類,第1類占比22.7%,第2類占比77.3%。通過表2描述性分析可以發現,第1類老年人的平均社區參與度為4.93,標準差為1.45,最大值為6.32,最小值為0.41;第2類老年人的平均社區參與度為-1.45,標準差為2.17,最大值為2.8,最小值為-4.47。第1類老年人的社區參與度平均值明顯比第2類更高,標準差更小,故可以認為第1類老年人就是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由此可以重新賦值構造出因變量Y“是否積極分子(0=否,1=是)”。
從非參數檢驗結果(表3)和相關分析結果(表4)來看,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與其他老年人在居住年限、政治效能感、社區滿意度、社區信任度、社區熟悉程度和社區交往頻率都存在顯著差異。
表2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3 非參數檢驗結果

結果變量 Mann-Whitney U統計資料Wilcoxon WZ漸進顯著性(雙尾)性別1012.54667.5-0.4150.678文化程度10081333-0.4020.688家庭月收入8314486-1.8010.072黨員身份8454500-1.7920.073居住年限642.54297.5-2.7660.006政治效能感3173803-5.4750.000社區滿意度415.53985.5-4.6660.000社區信任度6353716-2.7500.006社區熟悉程度5064076-4.1580.000社區交往頻率405.53975.5-4.8680.000
為了驗證研究假設,接下來繼續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將Y“是否為積極分子”作為因變量,社區熟悉程度x1、社區交往頻率x2、社會信任度x3、社區滿意度x4、政治效能感x5、家庭月收入x7、居住年限x8、黨員身份x9作為自變量納入模型。由于logistic回歸模型跟線性模型一樣對多重共線性敏感,為避免因自變量間多重共線性嚴重導致的模型參數估計不精確、參數估計值方差增大或參數估計量無效等問題,在進行模型擬合之前,本文通過變量間相關系數、VIF、TOL、特征根分析系統等進行了多重共線性診斷,診斷結果發現自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可放心使用logistic回歸模型。
將8個自變量和因變量納入回歸模型,使用逐步回歸法最終得到表7。結果表明最終只有社會交往頻率和政治效能感兩個變量進入回歸模型,logistic非標準化回歸方程為:
logit P(Y=1)=
上式表明社交頻率對老年人是否屬于積極分子產生正向影響,社會交往頻率高的老年人更有可能是社區參與積極分子;對應優勢比OR值為3.220,表明在其他條件都不變的情況下,社會交往頻率每提升一個等級,老年人成為社區參與積極分子的可能性會增加2.22倍。
政治效能感對老年人是否屬于積極分子產生正向影響,政治效能感高的老年人更有可能成為社區參與的積極分子;對應優勢比OR值為4.240,表明在其他條件都不變的情況下,政治效能感每增加一個單位,老年人成為社區參與積極分子的可能性會增加3.24倍。
為了比較兩個自變量的影響大小,利用公式:(表示第i個自變量的標準差)計算得出社會交往頻率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649,政治效能感的標準化回歸系數為0.797,故認為政治效能感的高低對是否成為積極分子影響更大。
假設檢驗的最終結論為: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具有更高的政治效能感;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社會交往頻率更高。
表4 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老年人是參與社區治理的重要力量,通過研究發現,事業型單位社區中的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屬于積極分子的那部分人仍然屬于“積極的少數”,比例大致符合在社區參與中積極分子社區居民與其他社區居民的“二八定律”分布。
不考慮其他因素,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的積極分子與其他老年人在居住年限、政治效能感、社區滿意度、社區信任度、社區熟悉程度、社區交往頻率和社區參與度上都存在顯著差異。綜合考慮所有因素發現,政治效能感和鄰里間的社交頻率是影響老年人社區參與的兩個重要因素;相比其他老年人,作為積極分子的老年人具有更高的政治效能感并且與鄰里間的社交頻率更高,因此社區參與度更高,在社區參與中表現更積極。
老年人一方面是社區服務的對象,另一方面則是參與社區治理、推動社區建設的關鍵力量[13]。因此,基層政府和社區首先應進一步拓展社區服務功能,完善社區老年服務機構的建設,根據事業型單位社區老年人群體的切實需求,為老年人提供多層次、多樣化的助老養老的服務,通過努力滿足老年人群體的需求,以增強事業型單位社區中老年群體對社區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其次,要在社區工作中積極組織社區活動,增強老年人之間社會交往,并且要使老年居民在參與社區治理的過程中更具有“獲得感”,進一步提升老年社區居民的政治效能感,從而激發老年人在社區參與中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