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組合發明的創造性評價

李梅香

一、引 言

以下是《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組合發明的定義：組合發明，是指將某些技術方案進行組合，構成一項新的技術方案，以解決現有技術客觀存在的技術問題。

通過上述組合發明的定義可知，組合發明通常可能是由多項現有技術的組合，強調的是現有技術組合；而創造性評價時，重點關注的是這種組合是否有技術啟示或者組合的技術效果。若機械套用《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所提供的“三步法”對創造性進行判斷，則組合發明由于其可能是多項現有技術方案的組合的特性，在檢索到最接近的對比文件并認定區別特征后，因區別特征被另外一篇或多篇對比文件所公開，且在另一篇或多篇對比文件中所起到的作用相同，則被認定為沒有創造性。而實質上，有時候即便被對比文件公開所有技術特征，并非代表該組合發明沒有創造性；而組合發明的實務中，組合發明的創造性被錯誤認定也是常見的問題之一。

二、《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組合發明的創造性的相關規定

為了減少組合發明的創造性被錯誤認定的問題，可以結合《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組合發明中的顯而易見的組合和非顯而易見的組合來進行。

《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組合發明中的顯而易見的組合和非顯而易見的組合分別限定如下：

(一)顯而易見的組合

如果要求保護的發明僅僅是將某些已知產品或方法組合或連接在一起，各自以其常規的方式工作，而且總的技術效果是各組合部分效果之總和，組合后的各技術特征之間在功能上無相互作用關系，僅僅是一種簡單的疊加，則這種組合發明不具備創造性。

(二)非顯而易見的組合

如果組合的各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或者說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則這種組合具有突出的實質性特點和顯著的進步，發明具備創造性。其中，組合發明的每個單獨的技術特征本身是否完全或部分已知并不影響對該發明創造性的評價。

三、筆者對上述規定的解讀

一方面，筆者發現《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顯而易見性組合從兩個維度進行限定，一個是各組合部分的工作方式，另一個是組合部分組合后的技術效果，且這兩個維度限定中使用的關聯詞是“而且”。鑒于此，故筆者認為，在判斷一個組合發明是否是顯而易見的組合時，需要同時滿足以下兩個條件：（1）各技術特征組合后，仍然以其常規的方式工作；（2）各技術特征組合后，總的技術效果是各組合部分單獨效果之和。

所以，若一個組合發明的技術特征改變了其常規的工作方式，或者，總的技術效果并非各技術特征的單獨效果的簡單疊加，都不能因為各個部分被單獨公開，在缺乏對各個技術特征的組合啟示下就斷定該組合發明缺乏創造性。

另一方面，筆者發現《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非顯而易見性組合限定也存在兩種描述：（1）“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2）“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加優越”；二者之間用的關聯詞是“或者”。

該關聯詞“或者”單純從關聯詞本身出發可以有如下兩種解釋，一種解釋是，此處的“或者”表示“換言之”的意思，“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是對“組合的各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的解釋，是同一個意思的兩種不同表述；另一種解釋是，此處的“或者”表示并列選項，即“組合的各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和“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兩者是不同的且是并列選項；若滿足其一，對應的組合發明就具有非顯而易見性。

對此，筆者更傾向于后一種解釋，理由如下：

（1）“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強調了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例如，技術特征A的單獨功能或效果有a；技術特征B的單獨功能或效果有b；技術特征A和技術特征B組合后，在功能上彼此支持衍生出了新的技術效果c。該新的技術效果可能是不同于a和b的技術效果；c與a和b可能對應了不同的效果評價維度的指標。例如，以通信領域為例，a和b對應的可能是信噪比等信號質量方面的評價指標，而c對應的可能是通信容量方面的評價指標；顯然，信號質量和通信容量是技術效果不同評價維度的性能指標。

而“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強調的是技術效果的優越性。這種技術效果的優越性，可能存在兩種體現：①組合后的組合效果相比于單獨技術效果的簡單疊加，產生了另一個效果評價維度的指標的技術效果提升；②組合后的組合效果相比于單獨技術效果的簡單疊加，在效果評價維度上并沒有引入新的效果評價指標的性能提升，但是在單獨技術效果對應的效果評價維度上，性能指標更加優越。故從這兩個限定來看，“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和“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是不同的，兩者并非是彼此的解釋。

（2）結合《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對顯而易見的組合和非顯而易見的限定內容來看，顯而易見的組合限定中的“如果要求保護的發明僅僅是將某些已知產品或方法組合或連接在一起，各自以其常規的方式工作，組合后的各技術特征之間在功能上無相互作用關系”，這正好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的限定中的“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的相反限定。顯而易見的組合限定中的“總的技術效果是各組合部分效果之總和”正好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限定中的“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的相反限定。故從這一層面來說，“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和“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是不同的判斷條件。

從數理邏輯來看，顯而易見的組合和非顯而易見的組合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在顯而易見的組合中，滿足的是兩個條件，采用的關聯詞是“而且”。若將顯而易見的組合的判斷條件看作是p，非顯而易見的組合的判斷條件即非p，此時p的兩個判斷條件中一個不成立，則表示非p成立。從這一角度來說，對非顯而易見性的組合的判斷來看，“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和“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是非顯而易見性的組合的判斷條件的并列選項。

（3）從實踐層面來說，筆者認為不同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至少包括以下兩種情況，即：功能的彼此互補，一個技術特征的功能彌補了另一個技術特征的缺陷或者不足；功能的彼此增強，一個技術特征的功能增強了另一個技術特征的功能。

不管是功能上的彼此互補，還是功能上的彼此增強，顯然會帶來單個技術特征的單獨效果的簡單疊加。但是有時候，這種功能上的彼此支持會存在一定隱秘性，判斷起來并不容易。此時從技術效果來判斷卻容易得多，故“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很好地解決了“組合的各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的判斷困難的問題。

結合上述內容，筆者認為判斷一個組合發明是否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需滿足下列兩個條件之一：

（1）如果組合的各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

（2）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特征效果的總和更優越。

進一步地，由于功能上彼此支持，不管是功能互補還是功能增強，一定不會是各個技術特征的單獨技術效果的簡單疊加，從這一層面來說，若一旦判定出功能上彼此支持，就能夠確定出組合后的技術效果比每個技術效果總和更加優越。這樣，在沒有組合的技術啟示的情況下，這種組合也就可以判定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功能上彼此支持判定后，都可以一定程度上忽略判斷條件（1）中的“并取得了新的技術效果”這一補充描述。

綜上所述，若組合發明的創造性判斷實務中，《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給出了至少兩個判斷維度組合發明是否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的判斷。無論哪一個判斷維度成立，該組合發明被認定具有創造性的概率都增大了。

四、案例分析

結合《專利審查指南》（2010版），使用如下案例1對顯而易見性的組合進行舉例說明。

（一）案例1

該案例涉及一項帶有電子表的圓珠筆的發明，發明的內容是將已知的電子表安裝在已知的圓珠筆的筆身上。

從技術特征在功能上的彼此支持方面來判斷，電子表的功能是計時功能，圓珠筆的功能是書寫功能，功能彼此既沒有互補，也沒有增強，即是電子表和圓珠筆兩者組合，仍以各自的常規方式工作，在功能上沒有任何有利于技術效果提升的相互作用。

（二）案例2

該案例涉及一項帶有橡皮的鉛筆的發明，發明內容為將橡皮擦安裝到鉛筆的頂端上。鉛筆用于書寫，橡皮擦可以用于鉛筆書寫筆跡的擦拭。

橡皮擦可以擦除鉛筆筆跡的功能正好與鉛筆的書寫功能相互補充，一支自帶橡皮擦的鉛筆，相比于一支不自帶橡皮擦的鉛筆，在用戶出現書寫錯誤時使用更加方便；而用戶使用更加方便，就是橡皮擦和鉛筆的功能上彼此支持所帶來的。

在案例2中，橡皮擦和鉛筆的功能上的彼此互補，是相對容易察覺到的，但是在有些情況下，技術特征在功能上彼此支持的判斷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功能彼此增強，功能彼此增強表明被增強的功能的技術特征原本就具有。而通過功能上彼此增強，可能僅涉及到功能強弱的量變，并未涉及到功能的質變，故具有一定的隱秘性。針對這種方案，技術特征功能上的彼此支持是不容易察覺的，例如下面的案例3。

（三）案例3

電子設備在黑屏狀態下，接收用戶輸入的某操作；在接收到該操作之后，電子設備切換到亮屏狀態，并獲取第一信息。若第一信息表明電子設備連接到特定網絡，電子設備解鎖；否則，顯示解鎖驗證界面，通過用戶在解鎖驗證界面輸入的解鎖信息進行電子設備解鎖。

案例3的技術方案可由如下3個組合部分的組合而成：

（1）組合部分1：通過檢測用戶輸入的操作，控制電子設備從黑屏狀態切換到亮屏狀態；

（2）組合部分2：通過電子設備連接網絡的自動解鎖電子設備；

（3）組合部分3：通過采集解鎖驗證界面解鎖信息進行電子設備的解鎖。

組合部分1涉及黑屏到亮屏的切換，組合部分2涉及基于網絡連接的設備解鎖，組合部分3涉及基于用戶輸入的解鎖信息進行設備解鎖。組合部分1的功能與組合部分2和組合部分3的功能完全不同，即不存在彼此互補，也不存在彼此增強。組合部分2和組合部分3的功能，雖然都涉及設備解鎖，但是不仔細看，確實不能得出功能上的彼此互補或者彼此增強的結論。通過用戶某操作進行設備的屏幕點亮和設備解鎖的技術效果來看，好像也沒有增加新的技術效果。

故此時若一定要從三者是否有功能上彼此支持來判斷是否是非顯而易見的組合是有一定難度的。

該案的審查意見中提供了兩篇對比文件，對比文件1公開了一個通過用戶輸入點亮屏幕的方案，即公開了上述組合部分1；對比文件2公開了自動掃描WiFi網絡，若設備當前連接的是自動解鎖網絡，則設備自動解鎖。審查意見同時指出，可通過用戶輸入解鎖信息進行電子設備的解鎖，是公知常識；故上述技術方案沒有創造性。

但是筆者對此創造性的評價提出了質疑，以下是筆者對案例3創造性的評價。各個組合部分的單獨技術效果及組合后的技術方案的技術效果如下。

針對組合部分1：通過某操作控制設備點亮屏幕。

針對組合部分2：設備自動檢測連接的WiFi網絡，若檢測到是自動解鎖網絡則設備自動解鎖。例如，連接到辦公室的WiFi網絡或者家里的WiFi網絡，則自動解鎖，即設備即使處于黑屏的低功耗狀態下，一定要保持檢測WiFi網絡連接的傳感器的工作狀態，同時還需要保持能夠判斷出當前連接的WiFi網絡是否自動解鎖網絡的判斷邏輯處于工作狀態，而無論硬件或軟件處于工作狀態，都是會產生一定功耗的。與此同時，電子設備只要一進入到自動解鎖網絡，就會自動解鎖；這顯然會出現用戶不使用電子設備時，電子設備也會自動解鎖的情況。例如，用戶沒有使用手機的需求，但是用戶一回到家或者一到辦公室手機就自動解鎖了，而這些自動解鎖功能并非都是用戶所需的，且一旦用戶在家或者在辦公室由于連接的是自動解鎖WiFi網絡，設備就一直處于解鎖狀態，即便是在辦公室或者在家，依然存在一定的設備使用安全性問題。

針對組合部分3：電子設備的每次解鎖都需要用戶輸入密碼或者輸入指紋進行解鎖，可以保證設備的解鎖安全性，但是對于用戶來說也是相對繁瑣的。

但是，以上3個組合部分結合后具有如下技術效果：電子設備基于用戶某操作自動從黑屏切換到亮屏狀態，用戶主動通過某操作點亮屏幕，說明用戶有使用電子設備的需求，而此時才去自動執行表征電子設備是否連接到特定網絡的檢測，若連接到特定網絡，則用戶不用再輸入解鎖信息，設備就自動解鎖，對于用戶而言在自己家里或辦公室里，有使用手機等電子設備的需求時，解鎖更加方便。

由于設備連接的是家里或辦公的特定網絡，即便設備點亮后自動解鎖也會確保電子設備的安全性。若連接的是陌生場合（例如公共場所）的非特定網絡，則需要用戶手動輸入解鎖信息才能解鎖設備，以保證設備的安全性。

根據方案3的描述，還可以得到的結論是：即便設備連接到特定網絡，若進入到黑屏狀態設備再次被點亮之后，設備依然是需要解鎖的。故在家里或辦公室里使用一段時間的設備后，只要設備切換到黑屏狀態，設備還會自動上鎖。

所以，相對于各組合部分的單獨效果來說，該案例的組合技術效果對于用戶而言，是在電子設備連接特定網絡時設備被點亮后，用戶不用再手動解鎖，從而使操作更加簡單；設備也不用一直檢測當前連接的網絡是否是自動解鎖網絡，減少了電子設備在黑屏狀態下，因為所連接網絡檢測和判斷所產生的功耗，且避免了不必要的解鎖，提升了設備的安全性。故從用戶操作的便捷性和設備的安全性來說，組合的技術效果是更加優越的，是符合非顯而易見性的組合的判斷條件之一的。

在實際審查中，案例3的方案也通過三次審查意見的答復，在沒有檢索到更多的對比文件的情況下最終被授權。

綜上所述，不同的組合發明具有不同的特點，申請人或代理人等實務人員可以根據方案的不同特點，從功能彼此支持和技術效果兩個判斷維度中選擇任意一個進行創造性認定。若符合上述判斷條件之一，則在不被檢索到更多對比文件的情況下，該方案被認定為具有創造性就是大概率事件了。

五、結 語

綜上所述，在對組合發明的創造性進行判斷時，不能機械地適用創造性的“三步法”進行判斷，而應根據組合的各個方案在功能上是否彼此支持，或者在組合后的技術效果上是否更加優越來綜合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