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彬
(新疆財經大學金融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12)
當前被稱為歷史上第四次的新工業革命重塑全球產業鏈,為后發經濟體提供了實現經濟技術趕超的第二機會窗口[1]。黨的十九大報告也提出,應推動我國產業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升級,構筑若干國際級先進產業集群。為適應未來生產和服務模式,對全球生產組織變化做出前瞻性預判是至關重要的。
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的范疇為分析某一經濟體的產業發展和企業競爭力提供了嶄新的視角。隨著貿易成本的下降和信息通信技術的迅猛升級,國際分工格局呈現出史無前例的垂直分離和再造,其分工模式已經成為國際分工和全球一體化的新常態[2]。發達國家產業結構調整與發展中國家發展戰略轉型相互激發,推動分工合作趨向深化。此時,國際分工生產體系基于要素稟賦和價格差異自發地對鏈條上的研發、生產、銷售等環節進行全球配置,在空間分布上具備區域性和全球性特征[3]。實踐證明,全球價值鏈必然伴隨著兩種效應,即經濟增長和結構封鎖。嵌入全球價值鏈、培育生產集群已經成為新興經濟體實現跨越式發展的重要路徑,但對那些以低端模式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新興經濟體而言,又面臨低端鎖定困局。
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是世界上軍事、文化、宗教最為錯綜復雜的區域,既是我國的能源大動脈,也是我國突破西方遏制、化解來自海上制約最為關鍵的陸路通道?!耙粠б宦贰背h實施成功的關鍵有一半在于該走廊。我國經濟面臨外部需求銳減困境,環境保護約束強化,傳統貿易優勢與新的比較優勢培育之間出現斷檔,形勢嚴峻,沿廊其他國家偏低的全球化參與程度也突顯了其偏離全球化中心的事實,沿廊經濟帶需要新的一體化努力和動力來對沖其初始條件對相關國家間有效合作的制約。面對新工業革命的機遇,在發達國家高端制造業回流、新興經濟體中低端制造承接力強化、中美貿易摩擦等前所未有的國際分工擠壓效應下,應著力構建深化區域價值鏈,通過全球價值鏈升級來推動技術進步與市場深化,實現產業向中高端躍升,破解全球價值鏈分工的結構封鎖效應。
價值鏈(Value Chain)的概念由波特(Porter M E)[4]于1985年首次提出。后全球價值鏈研究范式的主要特征在于其思想起源的多元性,生產過程分節化初始理論建立的基礎在于對中間品貿易越來越多的實證研究,并因此更加精確地定義了全球價值鏈研究的關鍵改變[5]。分析的方法論框架在社會學領域得以發展,根據從企業管理到產業組織理論等不同學術領域的交叉,社會學家在全球價值配置結構與機制綜合研究中確定了全球價值鏈的概念。他們根據締約方之間的權力關系結構,列出了全球價值鏈的五種類型,分別為市場型、模塊型、關系型、俘獲型和等級型。杰里菲(Gereffi G)等[6]還設置了衡量全球價值鏈結構動態變遷的三個參數(3C模型):一是交易的復雜化(Complexity);二是交易契約可編碼性(Codifiability);三是供應方的能力(Capabilities)。在該模型下,全球價值鏈治理結構通過市場準入、產業升級、利潤分配對后發國家企業產生重大影響。價值鏈治理結構根據主導公司的控制程度或不同流程連接的緊密程度,可分為網絡型、準科層型、科層型、市場型等種類[7]。研究進程表明,全球價值鏈研究的分析框架是不斷分化的。
相比較而言,其實證研究開展得較晚,早期基于企業經營數據進行的單個產品附加值分析[8],隨后被以投入產出分析為基礎的產業層面的價值鏈研究所補充。投入產出數據庫的使用為構建各層次全球價值鏈指標提供了可能性,典型的有增加值貿易[9]和供應鏈長度[10]。安特拉斯(Antras P)等[11]對全球價值鏈研究的不同領域進行了整合,他們在契約理論分析框架中把新貿易理論(規模遞增)和新—新貿易理論(企業異質性理論)相結合,而企業理論又能與社會學家分析全球價值鏈的思路聯系起來。這一分析框架在安特拉斯等[12]的模型中得以進一步擴展,并將投入產出經濟學在全球價值鏈研究上的新進展也囊括了進來。此外,還有其他相關實證研究,或者聚焦于測算各國相關產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位置,或者重點關注大型跨國企業出現對全球價值鏈體系的影響。比如,米爾扎(Melitz M J)[13]對外商直接投資(FDI)提升越南價值鏈地位的效果進行了分析等。
相關文獻研究表明,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的測算方法包括三類:一是根據貿易增加值的概念來測度一個經濟體在全球價值鏈中產生的國內價值。比如,約翰遜(Johnson R C)等[9]就以雙邊貿易增加值占總出口的比重為標準,測算了中美貿易不平衡的程度。此外,迪默(Timmer M)等[14]基于該指標建立了兩個衡量全球價值鏈競爭力的指數,即全球價值鏈收益指數(GVC Income)和全球價值鏈顯性比較優勢指數(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 in GVC,RCA-GVC)。二是站在微觀主體的立場衡量其在全球某個產業鏈的嵌入程度和分工地位。三是從中觀的產業角度出發,利用投入產出數據得到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指標。同時,分工位置的測度方法主要包括兩類:一是測算某一待研究行業中間品在成型為最終需求品之前所歷經的生產階段個數;二是對比某一經濟體作為中間品供給側和需求側時的相對重要程度。庫普曼(Koopman R)等[15]構建了KPWW法,將出口總值分解為五個部分,既能避免重復統計,又使測算方法清晰明了,可操作性強,成為目前全球價值鏈測算領域應用最為廣泛的貿易增加值統計方法。后來庫普曼等[16]又基于前人研究提出了新的思路框架,以便對一個經濟體在全球價值鏈上貿易總出口的增加值進行全面分解。
近兩年我國學者在方法論上對上述研究進行借鑒并將之運用于我國實踐。典型的如王嵐[17]基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和世界貿易組織(WTO)聯合發布的貿易增加值(TIVA)數據,以2000—2008年我國制造業整體出口增加值為研究對象,采用KPWW法整體測算我國制造業參與程度指數和國際分工位置指數。張輝[18]認為,應考慮搭建價值鏈的雙環流,其中一條價值鏈位于中國與發達國家之間,另一條價值鏈位于中國與亞非拉后發經濟體之間。
本文對各位學者的研究方法和思路框架加以整合,基于區域價值鏈(Regional Value Chinas,RVC)和國內價值鏈(National Value Chinas,NVC)概念,以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為研究對象,以國家為基本單位測算其參與程度指數和國際分工位置指數。
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東起中國,從中國新疆霍爾果斯陸路口岸出境向西,經中亞、伊朗、伊拉克、土耳其到達地中海沿岸和阿拉伯半島的新經濟走廊,沿廊經濟帶有22個國家,其中中亞地區有5個國家,西亞地區有13個國家,其他地區有4個國家,是“一帶一路”六大走廊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包括中國,2017年該經濟走廊區域內GDP總量為3 694.78億美元(也門、敘利亞兩國GDP數據缺?。側丝?.437億,國土面積1 120.37萬平方千米。經濟走廊各區域經濟總規模及其占世界總量的比重參見表1。
盡管區域內國家(不含中國)經濟總量規模小,僅占全球總量的4.62%,但這條經濟走廊作為一條能源要道,既是我國石油和天然氣管道的必經之路,也是東西方文化融匯的樞紐,部分國家即使不與中國直接毗鄰,也是我國的戰略延伸。中亞國家地處亞歐大陸腹地,東臨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西至里海,北接額爾齊斯河和阿爾泰山沿線,南與伊朗和阿富汗接壤,面積約400萬平方千米,人口近6 000萬。西亞地區除了擁有豐富的石油資源外,霍爾木茲海峽、曼德海峽更是聯通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通紐帶,戰略地位顯要。近年來,得益于“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中國與西亞中東國家的關系不斷深化,中國原油期貨掛牌、簽訂貨幣互換協議、建立中東首個人民幣清算中心、投入550億美元支援中東工業化、石油人民幣結算呼之欲出……,我國在西亞推出的種種舉措堪稱破局之作,西進之路更是我國市場的現實選擇。

表1 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區域劃分、經濟規模及其占世界總量比重
表2、表3描繪了沿廊國家經濟規模所處的相對位置。可以看出,在沿廊經濟帶區域范圍內,經濟一體化程度偏低。在整個走廊經濟帶中,中國顯然處于領頭雁的位置。哈薩克斯坦作為中亞經濟實力最強的國家,橫跨歐亞兩洲,位于亞歐大陸的心臟地帶,屬于中高收入水平的新興經濟體,2017年GDP實現了4%的增速,其中非原料行業對GDP的貢獻率已經達到60%。在西亞13個國家中,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顯然實力最強。沙特阿拉伯2015年GDP增長率為4.1%,之后兩年降至1.7%和-0.7%,于是其政府開始推行龐大的經濟發展計劃,實施經濟多樣化政策,希望逐步改變過度依賴石油營收的情況。土耳其橫跨歐亞兩洲,與八個國家地緣毗鄰,是三大洲的中轉地和交通樞紐,憑借自身有利的地緣優勢、獨特的投資和貿易條件、豐富的勞動力資源等,2017年GDP增長7.4%。

表2 2017年中亞五國GDP 億美元

表3 2017年沿廊西亞國家及其他國家GDP 億美元
由表4、表5可以看出,沙特阿拉伯、土耳其、阿拉伯聯合酋長國、伊朗以及伊拉克2017年工業增加值規模較大。中亞五國工業增加值總量規模普遍較小,這與其自然資源條件更適宜農業生產有關,加之其在前蘇聯時期的地區分工中主要以農業、礦產和石油資源開采加工業為主,傳統產業結構簡單。從相對指標工業增加值占GDP的比重來看,土耳其平均為28.4%,沙特阿拉伯平均為44.7%,哈薩克斯坦平均為31.6%,2017年中國為33.9%,其他主要國家處于20%~40%之間。目前,隨著全球制造日益向全球服務延伸,越來越多的增加值貿易來自服務業。在這樣的背景下,結合第三產業增加值數據可以發現,目前各國經濟大多處于低級工業主導階段。
表6顯示了沿廊主要國家主要出口產品種類及其主要出口目的地。資料顯示,除以色列和土耳其外,產品均以能礦產品為主,而中國是沿廊國家最主要的目的地和貿易伙伴。這意味著,沿廊各國正處于典型的以初級資源型產品出口為導向的階段。在全球產業鏈中,初級資源型產品位于產業鏈低端,價值增值空間狹小。一方面,我國與沿廊各國的商品貿易進口以初級資源型產品為主,占比平均在七成以上,工業制成品進口占比為22.93%;另一方面,我國對沿廊各國出口的商品以工業制成品為主,占比高于95%。這意味著,在沿廊經濟帶,中國相對位于區域產業鏈的高端和區域分工價值鏈的高級階段,土耳其和以色列次之。

表4 2015—2017年沿廊國家工業增加值總量規模對比 億美元
為實現趕超式發展和彎道超車,沿廊各國均致力于結構性改革的正面效應和潛能的持續釋放,紛紛制定了轉型升級戰略。具體參見表7。同時這些也與我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相呼應。

表5 2015—2017年沿廊國家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 %

表6 2017年沿廊主要國家出口產品種類結構及其主要出口目的地
然而,由于目前國際貿易和經濟增長復蘇乏力,全球經濟仍然面臨較大的不確定性。沿廊多數國家都是初級產品供應商,面臨轉型困境。這些國家結構調整能力或產品多樣化能力有限,從而使之經常成為價格競爭(保持低工資)或商品價格異常波動(資源詛咒)的犧牲品。這種低增加值的融入方式既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經濟趨同收斂,也會阻礙經濟結構調整與轉型升級。
隨著大數據、云計算等典型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新一輪工業革命促使傳統生產方式及商業模式底層發生質變,導致全球產業鏈重塑,國際分工呈現出全新格局。同時,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有所抬頭,但通過貿易限制措施將自己隔絕在全球市場之外注定會適得其反??傊?,目前我國及沿廊各國是轉型與增長共振,挑戰與機遇伴生。
本文利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發布的2016年版貿易增加值數據,測算中國及沿廊典型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程度和分工位置。貿易增加值指標五年編寫一次,故樣本期為2000—2011年。價值鏈攀升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遵從一定經濟發展規律漸進發展。貿易增加值數據共涵蓋63個國家或(地區)34個行業的指標,其中包括制造業16個,服務業14個,第一產業4個。故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本研究選取中國、土耳其、沙特阿拉伯、以色列四個工業體系相對完善的國家進行測度。

表7 沿廊部分國家經濟發展轉型升級戰略

表8 沿廊典型國家中間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比重 %
貿易增加值核算法從新增價值維度反映各國間的產業合作關系,即將出口產品各生產流程產生的增加值分解到參與生產的各個國家,以測算每個國家各自的增加值。這意味著,可以更為準確地度量全球價值鏈上的國際分工與利益分配結構。對貿易增加值數據中的貿易增加值進行分解的方法有兩個。具體可參見式(1)、式(2)。

其中,E表示總出口(Gross Exports),FP表示最終產品的出口額(Gross Exports of Final Products),IP表示中間產品的出口額(Gross Exports of Intermediate Products)。表8展示了四個國家中間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
赫梅爾(Hummels D)等[19]總結指出,全球價值鏈國際分工必須具備三個基礎:一是工序碎片化;二是區域碎片化;三是貿易碎片化。中間產品貿易顯然是全球生產分節化、生產環節碎片化、生產資源重新配置下的產物。一個經濟體如果中間品出口占比高,中間品進口占比低,說明其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上游段;反之,如果中間品出口占比低,中間品進口占比高,則說明其以最終裝配環節的生產加工為主,“兩頭在外”,意味著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下游段。如表8所示,自2000年以來,中國、土耳其、以色列三國中間產品出口占出口總額的比重不斷上升,說明其國際專業化分工進一步細化,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深度不斷增加,經濟體之間形成了相互依賴的專業化生產關系。如果進一步細分,我國中間產品出口均以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的零部件為主,沙特阿拉伯以能礦產品為主,以色列以高科技產品為主。

其中,E表示總出口(Gross Exports),DV表示出口中的國內價值增值(Domestic Value Added Content of Gross Exports),FV表示出口中的國外價值增值(Foreign Value Added Content of Gross Exports)。
國內價值增值包括三個部分,即直接國內價值增值(Idirect Domestic Value Added Content of Gross Exports,DDV)、間接國內價值增值(Indirect Domestic Value Added Content of Gross Exports,IDV)和復進口(Re-Imported Domestic Value Added Content of Gross Exports,RDV)。
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指數(GVC Participation Index)能夠客觀量化r國對國際分工價值鏈的融入度,正向指標指數越高,意味著r國在全球價值鏈產業分工中的參與度越高,或者說r國對全球國際市場的依賴程度越深。
基本測度方法源于庫普曼等[20]構建的指標:

其中,i表示產業,r表示國家;表示r國i產業對全球價值鏈的參與程度指數;IDVir表示r國i產業的間接附加值出口,即表明有多少價值增值被包含于r國i產業的中間產品出口,又經加工后復出口給其他國家;FVir測算r國出口中納入的國外附加值;Eir表示r國i產業的總出口。
限于篇幅,本文以國家為基本單位,國家內部的行業此處不再贅述。
即:

利用前述公式和2016年版貿易增加值數據對以上四國樣本期各年份的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指數進行計算。具體參見表9。
從結果來看,四國對全球價值鏈的參與程度存在差別??v向比較12年的數據,中國和土耳其的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呈逐年上升趨勢,盡管變化并不是很明顯,而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的變化不明顯甚至存在反復。從2011年的結果看,中國參與程度最高,數值在0.6以上;沙特阿拉伯最低,參與程度只有0.122。不過,與沿廊其他國家相比,中國的大多數產業都具有較強的競爭優勢,其中化學制品業、電子信息產業以及裝備制造業優勢最為明顯。我國以加工貿易作為參與國際分工的主要路徑,因此更多表現為以后向參與方式嵌入全球價值鏈。
如果一個經濟體位于全球價值鏈的上游位置,則該經濟體會向其他國家供應原材料或中間產品,故此處以一個經濟體間接國內價值增值(IDV)占國內價值增值(DV)總額的比重來衡量其分工位置。全球價值鏈位置指數(GVC Position Index)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r表示國家,t表示年份,表示r國t時期的全球價值鏈分工位置指數。

表9 沿廊典型國家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指數
根據表10,從縱向比較來看,中國和土耳其的分工位置指數在自2000開始的十余年里逐步上行,而沙特阿拉伯和以色列并無明顯變化;從橫向比較來看,分工位置指數最大的中國和最小的沙特阿拉伯差距較大。結合表10數據,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速度很快,同期勞動生產率有所增加,但十余年來其分工位置反而開始向均值下游移動,更多增加值被分配給了資本而不是勞動,包括跨國公司資本,與沿廊其他國家一樣面臨被鎖定在價值鏈低端的困境。直至2014年,我國資源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相對優勢才開始減弱,而資本和技術密集型制造業產業競爭力才開始增強。此外,傳統服務業相對優勢有所減弱,而現代服務業相對優勢得以增強。
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聯合發布的2016年版貿易增加值數據中的中間產品貿易數據,可以描繪各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相對位置。參與者的地位不僅取決于自身在世界貿易經濟中的重要性,而且取決于與之相關的貿易伙伴的中心地位。不難發現,以中國大陸地區為中心的東亞擁有大型區域集群,而土耳其和以色列參與程度較為外圍,沙特阿拉伯顯然尚未入圍,在這些經濟體內部,只有大公司才可能參與到真正的全球生產網絡中。
對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聯合發布的2016年版貿易增加值數據沒有覆蓋的其他沿廊國家,也可根據上述傳統統計數據(貿易總額)得出區域或國際參與程度較低的結論。此外,對這些國家而言,即使融入全球價值鏈,也大多位于全球價值鏈低增加值的環節,出口自然資源是其融入價值鏈的主要形式。微笑曲線[21]表明,在全球價值鏈中位置不同、參與程度不同的國家,在增加值或區域就業促進方面差異極大。加入全球價值鏈可以提高經濟效率,但也會帶來收入分配問題。
受貿易增加值指標每五年編寫一次的限制,本研究數據僅展示了2000—2011年的情況。自2012年世界經濟進入緩慢復蘇期,增加值創造結構與之前20年相比差異很大。一是受新興經濟體產業升級影響,加工貿易減少,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技術革新促使部分類型的制造業重新回到源頭國家,導致以往復雜全球價值鏈生產活動的增長驅動了生產全球化的飛速發展,而當前經濟復蘇則呈現出相反的特征,即復雜全球價值鏈生產網絡中的跨境生產活動正在逐漸減少或者說出現了貿易塌陷;二是與以往經濟增長期的生產結構不同,現階段的經濟復蘇主要依賴于滿足國外需求的傳統貿易以及美國和主要新興經濟體純國內的生產活動;三是簡單全球價值鏈生產活動中各國的參與程度出現分化,即發達經濟體呈加深之勢,多數亞洲新興經濟體呈減弱之勢。

表10 沿廊典型國家全球價值鏈分工位置指數
國際實踐表明,發達國家跨國公司在資本、技術等方面存在相對優勢,占據了微笑曲線要素報酬率高的兩端;發展中國家位于競爭激烈的低進入壁壘環節,結果導致貧困化增長,處于被控制和被俘獲地位,位于微笑曲線的底部。
在先前研究基礎上,漢弗萊(Humphrey J)[22]基于企業在全球生產網絡中不同的關系和位置,提出了四種攀升模式,分別是工藝流程升級(Process Upgrading)、產品升級(Product Upgrading)、功能升級(Functional Upgrading)和鏈條升級(Chain Upgrading)。卡普林斯基(Kummritz V)等[23]認為,后發經濟體提升價值鏈分工位置的演變路徑通常有兩種:一是先參與全球價值鏈,然后依次沿著上述升級流程層級遞進;二是培育基于國內市場空間開拓的國內價值鏈。他們提出了一個分析框架,把企業與全球價值鏈的聯系看成一個能力不斷發展的動態過程??紤]微觀企業視角的傳統微笑曲線進化如圖1所示,意味著升級將以更加細致入微的方式來滿足購買、生產和銷售。
當前,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AI)、3D打印等為代表的新工業革命引爆科技與商業模式創新,促使全球產業鏈出現重構,傳統微笑曲線發生變形,國際分工出現新格局。未來幾年,要提高或保持全球價值鏈參與度,可能會面臨更加艱難的經濟環境,因此有必要更好地了解其中的挑戰、成功的影響因素以及障礙。
本文對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位置的影響因素進行了分析,以全球價值鏈位置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全球價值鏈各生產流程具有相異的生產要素報酬形成效能,這些效能均會對價值鏈位置指數產生影響。根據這些生產要素的類型設置相應的解釋變量。計量模型為:

其中,r表示國家,t表示時間,μr表示國家的個體效應,用以捕捉異質性,εrt是隨個體和時間變化的擾動項。對于長面板模型,通過在回歸方程中加入時間趨勢項T的辦法來控制時間效應。因變量、自變量及其選取的各指標含義參見表11。
對于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和全球價值鏈分工地位,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和世界貿易組織發布的2016年版貿易增加值數據,用式(7)、式(8)進行衡量。GVCparticipation和GVCposition采用表9、表10的數據,為增加樣本數量,又對東南亞的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緬甸、柬埔寨的GVCparticipation和GVCposition進行了計算,共取得9個國家2000—2011年的數據,沒有缺省的情況下樣本數據為108個,其他解釋變量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經濟發展數據庫。表11列舉了所有變量的統計特征。
對于面板數據,如果個體效應μr與某個解釋變量相關,則為固定效應模型(FE);如果與所有解釋變量均不相關,則為隨機效應模型(RE)。因此,首先對模型進行豪斯曼檢驗(Hausman Test)。檢驗結果顯著拒絕原假設(H0:μr與xrt不相關),故選擇固定效應模型,利用雙向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和國家固定效應)模型對式(9)進行回歸。結果參見表12。

圖1 加入企業視角的動態微笑曲線
技術水平(TECH)變量不顯著,這顯然與樣本國家出口均為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產品有關。剔除變量TECH之后再次進行回歸,結果參見表13。剔除TECH變量后,回歸方程整體擬合度提高了,這意味著保留下來的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解釋力增強。從解釋變量的系數看,變化很小,符號也未變,且顯著性提升。分析表13的回歸估計結果,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一是關于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GVCparticipation)。變量GVCparticipation系數為正值,且高達0.832 005,并通過了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這意味著,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能夠明顯提升沿廊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上的分工位置。沿廊各國盡管發展程度各異,但由于人力資源優勢明顯,市場空間潛力大,自然資源充足,能夠通過融入發達國家主導的全球價值鏈產業分工來實現技術的引進和市場效率的提高,從而在一定意義上達到全球價值鏈升級的目的。
二是關于物質資本(PC)。變量PC通過了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系數符號為正。這說明,PC變量對全球價值鏈分工位置指數具有顯著的正效應,物質資本并不僅僅包括生產資料,而且包括固定資產以及生產所必需的存貨,這是現有生產能力和未來生產潛力的表征。但不可否認的是,實踐表明,在短期效應中,物質資本的投放必然會導致對現有科技和市場服務投資的擠出效應,會侵占用于研發創新、市場拓展等的投入,對其平衡點需要進行探索。

表11 沿廊國家變量統計特征描述

表12 沿廊國家價值鏈升級影響因素回歸估計結果

表13 剔除不顯著變量后的價值鏈升級影響因素回歸估計結果
三是關于人力資本(HC)。變量HC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失業率高對被解釋變量具有負面效應。沿廊各國均在價值鏈分工中從事勞動密集型產品和資源密集型產品的生產,處于微笑曲線的底端,且目前均在進行產業升級與結構調整,采用機器手、人工智能取代傳統生產模式將成為必經之路??梢灶A計,這勢必會導致短期失業率的提高??傮w來看,盡管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面臨著不同的成本和風險,但全球價值鏈的確可以帶來效率的提升,然而如果缺乏適當的國內勞動力市場調整政策、普遍覆蓋的安全網絡以及更好的國際治理,中等技術勞動力特別是低技術勞動力將成為兩類國家中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群體。
四是關于政府公共服務水平(GOV)。變量GOV系數為正,通過了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表明公共服務水平的提高與制度質量的提升具備正效應。
五是關于國家基礎設施水平(IL)。變量IL系數為正?;A設施建設不僅是物質生產和勞動力生產的重要條件,而且具備乘數效應,是一個國家長期持續穩定發展的重要基礎和價值鏈攀升的有利條件。
六是關于金融服務水平(FSL)。變量FSL系數為負,與經驗相悖,但考慮到所選取的指標為私營部門國內信貸占GDP的百分比,可能與部分樣本國家金融體制尚不夠完善有關。新興經濟體中大部分是中小企業,有實證研究發現,企業規模越小,其直接參與貿易的可能性就越小,這是因為其貿易障礙較大,如融資概率低、經濟規模小、服從監管的固定成本高。
七是關于外商直接投資(FDI)。變量FDI系數為負,通過了5%水平上的顯著性檢驗。這意味著兩個方面的緣由:一方面,引入了較低質量的外商直接投資;另一方面,在全球價值鏈低端,發展中國家收入分配結構發生了變化,高技術工人和資本所有者(包括外國投資者)成為真正的受益者和最大贏家,而不是占大多數的中低技術勞動力和國內產業鏈。
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前,全球價值鏈一直都在擴張。全球價值鏈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融入世界經濟的新機會,為這些國家出口的多元化和迅速升級奠定了基礎,但能夠真正深度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發展中國家數量仍然很少,特別是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沿廊各國更是如此。本文在分析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框架下各國經濟總量規模、工業增加值相對位置、貨物服務貿易結構特征以及經濟轉型升級發展戰略相互契合度的基礎上,以國際分工中的貿易增加值作為量化分析對象,對沿廊典型國家的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和分工位置進行了評估,并對全球價值鏈升級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在貿易增加值數據中觀察到的全球貿易與通常情況下從進出口總額角度認知到的國家貿易存在極大不同,它可以為研究者展示復雜的價值鏈活動、多元化的參與者以及隱含于中間產品貿易流的各種生產要素往返多次的跨國流動。
研究結果表明,在全球價值鏈中,沿廊主要國家中國和土耳其的參與程度指數和位置分工指數逐漸緩慢上升,其他主要國家指數值較低且長期停滯,非主要國家指數值更低。從國家層面看,中國、以色列在中技術產業、高技術產業以及低技術產業的高附加值環節存在比較優勢;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哈薩克斯坦等在低技術產業和中技術產業存在較為明顯的優勢;而原獨聯體地區和西亞地區各國普遍在資源型產業上具有比較優勢。
從整個走廊經濟區域看,其對全球經濟低增加值的融入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經濟的趨同收斂,阻礙了沿廊各國經濟結構的調整與轉型升級。在經濟一體化程度較低的沿廊經濟帶區域范圍內,中國處于區域價值鏈領頭雁的位置;新興經濟體哈薩克斯坦橫跨歐亞兩洲,在中亞地區經濟實力最強,處于核心領頭雁位置;沙特阿拉伯、土耳其、以色列相對位于相鄰區域產業鏈、價值鏈的高端,但從國家政治經濟等角度綜合分析,土耳其更適合成為西亞和北非地區的領頭雁。
具體到經濟要素,長期來看,更深程度地參與全球價值鏈、增加物質資本投入以及較低的失業率、高質量的政府公共服務水平、高水平的國家基礎設施等均能顯著提高沿廊國家在全球價值鏈的分工地位。在經濟實踐中,技術水平不顯著并不意味著應當被忽略,金融服務水平和外商投資水平的負效應也并不意味著這兩個方面的水平越低對國家分工位置越有利,只能更加深刻地表明沿廊國家技術水平特別是創新性技術水平亟待提升,此外還要提高金融服務效率和水平,引導資金流向資金短缺的產業和重點工程,改善營商環境,引進高質量高附加值的外商投資企業。
近幾年,具有排他性質的區域自由貿易協定開始浮現,導致不利于全球化的貿易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分離主義等不斷蔓延。面對困局,應深化以中國為主導的區域生產網絡一體化,其第一步就是要推動我國國內價值鏈(NVC)與國際價值鏈對接,進而再擴展到沿廊區域價值鏈(RVC),推進區域一體化,從依靠發達國家的外圍關系轉變為以中國為核心的主導關系。
1.宏觀路徑:國際社會重塑全球價值鏈。為全球價值鏈治理提供更高水準的制度基礎,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方略為指引,致力于推動多邊貿易體制與國際金融體制改革。共建金融市場風險防控體系,通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WB)的改革,協調國際金融領域制度。適應逆向創新、全球創新鏈等新趨勢,構造開放協同的技術創新機制。發展中國家應適時調整發展戰略,堅持創新驅動模式和方針,為再造全球價值鏈奠定強有力的新技術動能基礎,培育新型比較優勢。
2.中觀路徑:推進新雁陣模型下的優勢互補效應,推動區域價值鏈治理升級。沿廊經濟帶區域價值鏈治理應充分發揮各國資源與成本優勢,強化資源型產業、低技術產業范圍的分工合作,在激活已有生產、制造能力基礎上,依靠生產效率和生產成本著力提升中技術產業和高技術產業的產業內分工,合理定位,提高專業化程度。拓寬面向沿廊國家和地區的投資寬度和深度,加強供應鏈與價值鏈的緊密聯系,以國際產能合作為契入點,致力于基礎設施投資建設和新技術研發投產,以實現區域價值鏈的提升。以持續性制度性安排來保障貿易與投資關系的同步效應,推動貿易與直接投資以及產業轉移的互融互動,最終將我國培育成具備全產業整合能力的沿廊區域性價值鏈的鏈主。
3.微觀路徑:完善與全球價值鏈并行的國內價值鏈。構筑與全球價值鏈同步且相對獨立的國內價值鏈,可以消除后發經濟體“要保增長還是要轉型”的兩難瓶頸,這也是在兩者交互關系中實現產業升級并最終取得國際競爭優勢的必要路徑。微觀主體應突破先參與再升級的固有思維,致力于自身技術革新和企業兼并收購以直接嵌入價值鏈中高端。因此,在全球價值鏈重構的第二次窗口期,對沿廊主要國家特別是中國來講,首先,對內要聚焦于占據全球競爭制高點的新興產業創新內部化與垂直一體化,即使是加工貿易,也應選擇核心零部件和系統集成制造等領域作為發展方向,高度重視技術自主創新。其次,要改善制度質量,完善國內價值鏈升級配套服務體系。為推動國內關鍵行業更多參與,政府必須改善營商環境,并通過區域倡議推動沿廊國家制度進步。再次,要打造由中國主導的全球價值鏈領軍企業??鐕髽I處理多層次自由貿易協定的能力更強,掌握著多個流程的定價權,能夠站在更高的立場上對生產和市場進行籌劃,輻射國內制造業,帶動相關服務業迅猛發展,打破沿廊國家多重經濟協定所導致的“意大利面碗”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