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進制度反腐的突破口在哪里？
——專訪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陳劍

這一輪反腐力度之大世所罕見，反腐浪潮激濁揚清，取得的成就也十分顯著，黨風政風為之一新，民心得以振奮，為規范政府權力行使、保障市場主體合法權益奠定了良好基礎。

記者：今年是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以雷霆萬鈞之勢開展反腐，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反腐成效也十分顯著。作為知名的改革專家，如何在反腐問題上從制度層面推進改革，可否談談你的認識？

陳劍：從黨的十八大算起，這一輪的高壓反腐態勢已經持續六年多。特別是針對一個時期以來黨規松弛、腐敗猖獗，并嚴重威脅了黨的執政形象、能力和地位的現象，黨中央堅決查處腐敗，滌蕩了一些地方和領域易發多發的腐敗問題。對目前揭發出來的大量腐敗案件分析，這一輪反腐力度之大世所罕見，反腐浪潮激濁揚清，取得的成就也十分顯著，黨風政風為之一新，民心得以振奮，為規范政府權力行使、保障市場主體合法權益奠定了良好基礎。

但大量腐敗案件的發生也引發思考。腐敗的本質是濫用權力，以權謀私。防治腐敗，必須強化對權力運行的制約和監督。反腐倡廉的核心是制約和監督權力。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突出強調了權力制約和監督，這抓住了要害，抓住了關鍵。公權姓公，領導干部掌握的是人民賦予的公共權力，只能用來為人民謀福祉。大量腐敗案件的持續發生，說明我們過去還沒有建立一個較為完善的對公權力進行嚴格監督的政治體制。因而，加大推進反腐的制度改革，包括推進中國政治體制改革勢在必行。

記者：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在推進制度反腐方面有哪些亮點？

陳劍：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在推進制度反腐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取得了可喜的成就。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第36條，明確提出加強反腐敗體制機制創新和制度保障，黨的紀律檢查體制改革由此拉開帷幕。

《決定》36條的主要內容概括起來就是“兩個責任”“兩個為主”“兩個全覆蓋”，其中尤為關鍵的，就是“兩個責任”，既夯實了黨委的主體責任，也明確了紀委的監督責任，有效解決紀委職能泛化、履職錯位、效率不高等問題，使紀委能夠聚焦監督執紀問責的主責主業，更好地發揮黨內專門監督機關作用。

此外，創新工作機制和組織制度也取得了一定成效。黨的十八大以來，巡視工作表現出極強的創新品質，通過明確職能定位、強化政治巡視，探索專項巡視等一系列創新機制和制度；在紀檢派駐機構改革中，加大綜合派駐力度的組織創新，為順利實現派駐監督全覆蓋創造了有利條件。

在推進反腐的制度建設過程中，把黨章作為深化改革的根本依據。既遵循黨章規定，又對黨章內容進行延伸和具體化。修訂廉潔自律準則和黨紀處分條例，強化派駐監督和巡視監督，強化上級紀委對下級紀委的領導，建立黨內監督和國家監察相互配套的制度體系等改革舉措，都是對黨章要求的細化和具體化。

記者：你提到了國家監察體制改革，能否說說這項改革的意義？

陳劍：大力推進國家監察體制改革，是事關全局的重大政治改革，是國家監察制度的頂層設計。國家監察是國家的授權主體通過設立專門的機構對受托行使國家權力的公職人員及其權力行使行為加以控制，以維護授權主體利益的活動和過程。國家監察的內容包括對國家權力，特別是行政權及其執掌者的行為加以審查、督促、糾偏和問責等內容。監察體制改革實質上是將隸屬于政府行政序列的行政監察機關改造為向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負責的國家監察機關，監察范圍從政府行政序列公職人員擴大到行使公權力的所有公職人員。監督公權力運行、防止公權力濫用，通過監察體制改革，監察機構的反腐措施從國家層面涵蓋所有與公權力相關的機構和部門，凡是涉及腐蝕公權力的領域都應該接受監察。

從行政監察轉向國家監察，懲治和預防腐敗，這是監察體制改革的核心內涵。

記者：在推進制度反腐方面，未來有什么期待，如何推進政治體制改革？

陳劍：你提出的問題十分精準。在制度反腐方面，一些先行國家為我們提供了借鑒。因而，推進制度反腐，需要借鑒人類文明一切有益的成果為我所用。這需要推進中國政治體制改革步伐。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要健全人民當家作主制度體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要尊重人民主體地位，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保證人民依法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把憲法中所說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真正落到實處。這其中，重要的也是最困難的環節，是在全社會加大對公權力的監督力度。

在推進制度反腐方面，必須健全和完善社會監督體制，這也是政治體制改革的重要內容。掌握公權力的工作人員，都需要接受包括媒體在內的各種形式的社會監督，只有強大的監督糾錯機制作用的存在，才能保證政府和各級工作人員始終忠于職守，做好自己本職工作，而不允許有任何偏離。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27條規定，“一切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必須依靠人民的支持，經常保持同人民的密切聯系，傾聽人民的意見和建議，接受人民的監督，努力為人民服務”。這里所說的“一切”，當然包括各級領導在內的所有的國家工作人員。

記者：政治體制改革涉及到的內容很多，需要循序漸進。與反腐緊密相關的政治體制改革內容有哪些需要推進？

陳劍：與反腐緊密相關的政治體制改革，涉及諸多內容。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這屬于政治體制改革內容。例如，政府的各級財政，包括政府的預算必須公開，這也是人民對政府和公權力進行監督的內容之一。各級政府的預算支出，其收入來源是人民，需要定期向人民進行公開，這是建設陽光政府和透明政府的基本要求。從世界范圍看，陽光政務工作做得比較好的國家和地區，清廉指數一般也比較高，這也表明了“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從目前查處的腐敗案件來看，一些領導干部之所以能夠貪污腐敗，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手中掌握著很大的權力，另一方面是權力的行使過程不公開、不透明，有大量隱秘的可操作空間。解決好這方面的問題，就是要進一步完善權力陽光運行機制。

但僅此還不夠，還必須接受嚴格的監督。對政府的預算審查是人民監督各級政府和公權力的內容之一。政府預算的每筆支出，即使很小的一筆支出，也必須接受預算審查，這也是人民對各級政府和公權力進行監督的重要內容。各級人大作為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機關，應當始終把對各級政府的預算審查作為基本職責，以不負人民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