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對歌利亞之戰”
——世界紀錄片產業的Netflix效應

[內容提要]2018年，流媒體視頻服務快速增長，首次超越有線電視訂閱量。對于商業媒體來說，戰斗幾乎到了白熱化程度，對公共服務廣播也帶來極大挑戰。Netflix財大氣粗攻城掠地，一手拿獎一手攬戶；傳統媒體一邊大力發展流媒體業務，一邊暫時放下競爭，強強聯手深度整合，打響“大衛對歌利亞之戰”。

21世紀第一個10年，盡管網絡逐漸發力，電視依然是適應能力較強的媒體，并且不斷證明著自身存在的合理性與強大影響力。據BARB的數據顯示，2001年，在英國平均每人每天觀看電視3.62小時，而到了2010年，這個數字增加到4.03小時，97%的成年人通過電視機收看節目。這10年也是商業有線/衛星頻道發展擴張的黃金10年。探索傳播公司從一個單一的美國地方有線電視頻道成長為一個影響力遍及全球的媒體帝國，2008年上市以來一直保持良好的贏利態勢，并持續擴張市場版圖。而國家地理頻道2001年在美國開播時訂戶數為一千萬，到2011年增長到七千多萬。

實際上，美國有線電視高速發展的勢頭一直保持到2014年。在全球外幣逆勢以及美國經濟不景氣的大背景下仍然取得了不錯的業績。截至2014年底，探索全球累計訂戶數已達到29億，在全球擁有189個高清電視市場，頻道品牌達到53個。2014年集團總收入達到62.65億美元，與上一年相比增長了13%；同年，國家地理頻道在全球171個國家及地區，通過48種語言傳輸到超過4億4千萬個家庭用戶。

然而，當2014年的帷幕緩緩落下，全球的傳統媒體都在新媒體的沖擊下切身感受到重重危機，喜歡隨時隨地觀看內容的年輕一代觀眾已然成了網絡視頻流最強大的勢力。Netflix于2012年進入英國，衛星電視Sky的傳統電視訂閱量從2014年開始下滑，這是15年來的第一次。Netflix和Amazon等流媒體平臺的崛起和擴張，打破了已有的電視/電影生態系統，也倒逼傳統媒體進行大幅改革。2018年，我們看到了兩股力量的角力：“新”媒體財大氣粗一擲千金，一手拿獎一手攬戶；傳統媒體強強聯手、深度整合，打響“大衛對歌利亞之戰”。

一、Netflix的紀錄片歷程

很多人都認為Netflix是一家暴發的媒體新貴，其實它涉足視頻租賃業務已經很多年了。當里德·哈斯廷斯（Reed Hastings）1998年創立公司提供DVD郵寄租賃業務時，他就選擇了固定包月的訂閱模式，而那時候大多數影碟租賃店常見的還是按碟收費的租賃模式。里德的DVD發貨庫遍及美國各地，提供“一天到家”服務，那個時候他就產生了要把業務遍及全球的野心。然而，DVD實體郵寄畢竟難以跨越時間和空間。隨著網絡的廣泛應用及帶寬網速的大幅提高，里德從2007年開始探索在線視頻租賃的模式，從一開始的線上線下兩條腿走路，到在線租賃占大多數，Netflix最終放棄了DVD郵寄業務，于2011年徹底轉為流媒體視頻服務。包月模式延續下來，并提供了更好的用戶體驗：一個月免費試用；非常便捷的取消步驟；三檔收費標準并能隨時調整方案。

網絡大數據時代使得內容提供商對觀眾的節目偏好一目了然，內容的開發制作和目標推送更為精準。Netflix基于大數據的用戶個性設置，通過后臺數據了解用戶觀看偏好，用郵件推送每個用戶傾向的新劇集。簡單清晰的節目菜單、為同一賬戶在不同屏幕轉換之間提供斷點續看、成人與孩子賬戶分開進入等都創造了良好的用戶體驗。

Netflix真正開始顯現力量是從2014年開始的。在此之前，傳統媒體并沒有意識到這將是一次革命。這一年，Netflix從電視劇集拓展到紀錄電影，共出品紀錄電影達14部，內容原創、議題大膽、手法酷炫。其中關于埃及革命的紀錄片《廣場》（

The

Square

）入圍2014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終評名單。奧斯卡的榮譽迅速為Netflix攢足了人氣。到2014年底，Netflix已經是全球用戶超過5700萬的流媒體巨頭。“如果說，《紙牌屋》（

House

of Cards

）、《發展受阻》（

Arrested

Development

）、《女子監獄》（

Orange

is the

New

Black

）的出現是Netflix利用劇集在威脅電視，那么《廣場》等紀錄片的成功無疑將改變紀錄片的院線市場。”嘗到了口碑甜頭的Netflix逐漸加大內容投資，并在此后每年都有作品入圍奧斯卡。公司獨立電影與紀錄電影副總裁麗莎·西村（Lisa Nishimura）說：“Netflix以多種方式衡量一部紀錄片的成功：將獎項和備受好評納入計算，以及與項目成本相關的觀眾規模。最好的情況是，一個項目會病毒傳播，就像《制造兇手》（

Making

a

Murderer

）和《異狂國度》（

Wild

Wild

Country

）這樣的片子。”2015年，Netflix耗資33億美元用于內容購買，紀錄片也是它的重點突破口。《發生什么了，西蒙妮小姐？》（

What

Happened

,

Miss

Simone

?）獲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批判美國司法制度的10集紀錄片《制造兇手》成為最熱門的劇集，大有與HBO《紐約災星》（

The

Jinx

）分庭抗禮的決心。到2015年底，Netflix全球用戶就增加到7476萬，同比增長30%。2016年，Netflix整體內容投資是60億美元，共出品16部紀錄片，展現多樣的人物傳記以及富于爭議的話題。關于敘利亞公民防衛的紀錄短片《白頭盔》（

The

White

Helmet

）獲得第89屆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2017年Netflix內容投資繼續加到89億美元，《嘎嘎：五尺二寸》（

GAGA

:

Five Foot

Two

）、《追逐珊瑚》（

Chasing

Coral

）、《堅強之島》（

Strong

Island

）、《快找羅杰·斯通》（

Get

Me

Roger

Stone

）等影片備受矚目。《伊卡洛斯》（

Icarus

）和《堅強之島》被提名2018年第90屆奧斯卡獎，最終，揭示俄羅斯興奮劑丑聞的《伊卡洛斯》獲獎。2018年，Netflix投入120億美元用于原創電視節目和電影的制作，推出紀錄片《奧森·威爾斯：死后成名》（

They’ll

Love

Me

When

I'm

Dead

）、《昆西》（

Quincy

）、《拉姆·達斯的最后時光》（

Ram

Dass

,

Going

Home

）、《美利堅網紅帝國》（

The

American

Meme

）等。《生命終局》（

End

Game

）和《月事革命》（

Period

.

End

of

Sentence

）被提名奧斯卡短紀錄片。2019年，Netflix預計投資超過上年25%，達到150億美元，并逐漸拓展節目類型，涉足自然、生活方式與體育類節目。此外，它還在17個國家創作原創本土內容，并將繼續拓展這部分業務。

除了獲獎，“原創”是Netflix提升品牌的另一大法寶，甚至很多人談到Netflix的時候都將它等同于原創。盡管原創內容只占在線節目的11%，但明顯大于競爭對手的原創內容份額。Hulu和Amazon的獨家內容僅占全部產品的1%。2018年前9個月，Netflix發布的新原創劇集第一次超過了購買影片，占到了51%，兩倍于2016年的25%。

Netflix點擊最高的紀錄片基本聚焦在罪案、社會問題、音樂和人物傳記幾個大類。西村每年花大量時間在世界旅行，希望找到能在全球引起共鳴的影片。談到自己紀錄片選片的原則時，她說：“對于紀錄片人來說，可以是一個特殊的主題或者一個不同的世界，為觀眾打開一個獨特的視角。偉大的喜劇人物可以將我們真正感到恐懼的話題——無論是政治、種族議題、婚姻或者青春期——變成我們可以欣然接受和愿意參與的話題。最好的紀錄片通常會在我們的頭腦中播下未來思考的種子。”

網絡為紀錄片提供了一個自由的空間，西村提到當她第一次遇到《制造兇手》的導演時，他們正試圖將這個故事制作成紀錄電影，而最終這個故事在Netflix用了10集的篇幅充分呈現。對于單集紀錄片來說，網絡播放沒有商業廣告，不需要分段式敘事，完全可以電影化呈現，更有利于向大小兩個屏幕同時拓展。因此財大氣粗的Netflix習慣將影片直接買斷，包括線上播放和院線權利。

Netflix不僅攪動了傳統電視市場，還挺進好萊塢，沖破大制片公司的壁壘，于2019年成為第91屆奧斯卡的大贏家，抱回15項提名。盡管斯皮爾伯格站出來旗幟鮮明地反對奧斯卡接收Netflix的影片，但他自己的紀錄片《五人歸來：好萊塢與第二次世界大戰》（

Five

Came

Back

）也出現在了Netflix的播出片單里。2019年初，美國電影協會（MPAA）正式接納Netflix，使其成為好萊塢“第七大會員”，Netflix也是第一個進入美國電影協會的流媒體公司。

如今，這家公司總部位于美國加州的洛斯加托斯，在世界各大洲設立分支，采用本土化策略：一方面專門為特定市場制作當地內容，并專注于制作地道的本地語言；“另一方面，他們也幫助電影和電視節目繞過傳統的看門人（如好萊塢），在世界各地尋找觀眾”。就本土語言來說，Netflix提供多種語言字幕，而翻譯不是簡單地換一種語言，還考慮到了語言轉換間字幕橫向或縱向加長是否影響觀感，需要重新就當地語言進行字幕設計。此外，片名的翻譯也需足夠了解當地文化，對當地觀眾具有足夠吸引力。

2018年，Netflix的國際收入超過了國內收入。截至2018年底，Netflix覆蓋超過190個國家1.48億的全球訂戶。

二、付費電視市場的較量

圖1 Netflix訂戶增長（2011—2018）單位：百萬[7]

流媒體在全球擴張如火如荼，打破了有線電視以渠道壟斷為基礎的傳統盈利模式。與傳統付費電視（有線/衛星）相比，在線視頻觀看時間上更加靈活，且沒有捆綁銷售。在2014年之前，探索傳播集團曾連續多年保持每年總收入比上一年超過10%的強勢增長。然而，2015—2016年集團連續兩年總收入漲幅明顯減弱，同比僅增長2%。2017年，除了國家地理野生頻道以外，幾乎美國所有商業有線頻道都在損失用戶。

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即便訂閱服務里有四五百個頻道，人們往往還是只關注十幾個頻道。因此，很多用戶開始不滿為浪費的頻道買單。再加上有線訂閱月平均70美元，相比10.99美元的Netflix會員費(2017 年是9.99美元)還是很貴。一時間有不少用戶取消有線訂閱（cordcutting），轉而購買Netflix服務。“根據Moffett Nathanson的數據，從7月到9月，傳統有線/衛星電視的用戶減少了100多萬，是有記錄以來最嚴重的下跌。”而很多年輕用戶本就沒有看電視的習慣，干脆不訂有線，這樣的族群被稱為“無線族”（cord-nevers）。因此，美國衛星電視運營商Direct TV和Dish都推出了瘦身包（skinny-bundles），用少數的頻道、更便宜的價格留住“掐線族”，爭取“無線族”。比如Dish推出的Sling TV，“最低每月20美元，可購買約30個直播電視頻道，包括A&E、AMC、ESPN、History Channel和Disney Channel”，獲得了不少年輕人的青睞。

面對挑戰，探索集團選擇做大做強。2018年3月6日，完成對斯克里普斯網絡公司（Scripps Network）的收購，獲得大量女性觀眾頻道，為主要目標受眾為男性的探索帶來受眾性別結構上的均衡。從純電視節目公司到全球各個媒體渠道的內容提供商，除了深耕優質內容，也大力擁抱數字化。2015年12月，探索加入“電視無處不在”（TV Everywhere）服務，推出首款移動流媒體終端Discovery Go，涵蓋探索美國電視網九大旗艦頻道的內容，截至2018年10月已推出18款TV Everywhere Go應用程序。“探索旗下的歐洲體育（Eurosport）在許多高價值的國際地區擁有對奧運會等國際賽事節目的獨家或共享制播權利。此外，探索與德國的廣播公司Prosieben建立了新的流媒體合作伙伴關系，與Hulu和Sling TV簽訂了互惠共贏的美國流媒體附加協議。”

2019年5月2日，探索公布了第一季度財報，“與2018年同期的800萬美元虧損相比，2019年第一季度的凈收入為3.84億美元。自由現金從去年同期的1.12億美元增至4.98億美元。隨著Scrips旗下渠道組合的增加，Discovery的收入增長了49%，達到17.5億美元”。

對于同為美國商業有線公司的國家地理來說，2018年是發展和過渡的一年。2017年，迪士尼就提出收購21世紀福克斯的大部分資產。2019年3月20日，這一筆迪士尼有史以來最大的收購，以713億美元的收購價完成。國家地理作為21世紀福克斯的重要IP和媒體資產，也加入了迪士尼戰隊。早在2017年8月，迪士尼CEO鮑勃·伊格爾（Bob Iger）宣布停止對Netflix內容輸送（大部分已存在的節目也會在許可證到期而撤出），并宣布于2019年11月12日推出自己的流媒體服務平臺“Disney+”，強大的原創內容將對Netflix構成極大的沖擊。而對于進入迪士尼戰隊的國家地理品牌而言，這應該是一個讓更多人觀看的好機會。

三、公共服務廣播的挑戰

Netflix的發展也給公共服務廣播帶來極大挑戰：公眾既然可以以更低的價格欣賞海量優質內容，為何還要繳納執照費? 英國用戶每月Netflix訂閱費為7.99英鎊，一年共計107.88英鎊，低于145.5英鎊的執照費，也遠低于Sky衛星服務的費用（每月50英鎊）。截至2018年底，Netflix在英國已經擁有978萬用戶，超過了Sky的訂閱數964萬，而后者在2018年估計損失了5.5萬用戶。有人預計2019年Netflix全英訂戶數會突破一千萬，要知道這個數字是Sky用了20年達到的。2012年，在Netflix進入英國的同年，Sky也推出了隨時可以取消、靈活訂閱的流媒體平臺Now TV，在2018年底擁有150萬用戶。

日益激烈的競爭增加了BBC和其他英國本土廣播公司被擠出全球市場的風險。Netflix從Channel4手里搶走《黑鏡》（

Black

Mirror

），并拿出上億英鎊制作皇室題材《王冠》（

The

Crown

）；Amazon挖走《瘋狂汽車秀》（

Top

Gear

）主持三劍客，推出《大旅行》（

The

Grand

Gear

），而如今被BBC視為“皇冠上的珍珠”的藍籌紀錄片類型也被Netflix借走了。

圖2 英國三大平臺訂閱趨勢圖

8集自然史紀錄片《我們的星球》（

Our

Planet

），由大衛·愛登堡配音，將于2019年4月5日在Netflix上線。這一系列由阿拉斯泰(Alastair Fothergill)操刀，他曾是BBC這一類型的開創者（《藍色星球》《地球脈動》《冰凍星球》），也幾乎是迪士尼自然（Disney Nature）品牌的開創者（《地球》《非洲大貓》《黑猩猩》《熊世界》《猴子王國》）。如今愛登堡與阿拉斯泰強強聯合，打造了Netflix第一部原創藍籌紀錄片。

《我們的星球》仍然是藍籌紀錄片的老路數，由600名員工在全世界50個國家拍攝4年，只不過增大了投入。除了新的物種和行為模式，畫面音樂更具史詩性之外，并沒有看出對BBC敘事傳統的超越，Netflix超越的不過是時間和空間的“即時共享”。《我們的星球》是Netflix與世界野生動物基金（WWF）的合作，也許是請動老爵爺的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正如他在接受《金融時報》采訪時所稱：“被Netflix的全球影響力所吸引，它的節目在全球范圍內同時推出：超過2億觀眾，這是迅疾的、即時的。節目會在那里待上幾個月，這樣就能通過口碑吸引更多的觀眾。”

也許BBC會有微詞（Our Planet用了Planet之名，但并非BBC之作），但愛登堡從《藍色星球2》喚起全世界對塑料垃圾宣戰，環保議題成為重要的政治議程，從中看到了自然史紀錄片的影響力量。近93歲高齡的他已經等不及一個國家接一個國家發行播出的漫長過程了，他希望節目瞬間抵達更多的觀眾，迅速引起拯救“我們的星球”的行動。“我們需要使世界更容易理解這些問題，并使越來越多的全球觀眾與自然聯系，感受到共同的責任。”

“新”媒體帶來的“即時到達”能力，半個世紀之前也曾振奮過電視紀錄片人。1953年，BBC紀錄片部成立，格里爾遜的學生保羅·羅沙開始領導這一部門。這位電影史學家和制作者看到了電視紀錄片潛在的力量，并且認識到紀錄片可以成功地使他的任期具有國際聲譽。他寫道：“電視是瞬息即逝的……但它的迅即‘生與滅’帶來的是同時到達廣大觀眾的魅力，這跟電影完全不同，具有前所未有的接近大眾的機會……對那些仍相信紀錄片是一項特殊的社會工作的人來說，可以大規模被受眾收看和及時反饋是頭等重要的。這對于紀錄片來說是嶄新的經驗。”

的確，電視曾在紀錄片發展中起到過救生作用。而今天，紀錄片借著網絡同時到達全球（global reach），《我們的星球》可以同時到達超過190個國家，這大概是格里爾遜和保羅·羅沙未曾想象過的景觀。如今，一批制作人離開BBC加入流媒體戰隊。2016年，尼克·弗瑞瑟(Nick Fraser)離開自己親手打造的BBC4旗艦紀錄片欄目《故事村》(

Storyville

)，創辦紀錄片流媒體平臺yaddo。接替尼克的委制編輯凱特·湯森德(Kate Townsend)一年后也離開BBC，加盟Netflix。2018年7月初，BBC電影部負責人喬·奧本海默（Joe Oppenheimer）離開其服務了19年的BBC，加盟蘋果公司國際發展部門。奧本海默曾監制五十多部影片，包括艾美獎紀錄片《地球生靈》（

One Life

）等。2019年初，《藍色星球2》的執行制片人詹姆斯 · 霍尼伯內（James Honeyborne）離開了其服務30年的BBC自然史部，聯手《人類星球》導演瑞恩 · 戈弗雷（Renée Godfrey）創建獨立公司“Freeborne Media”，并立即與Netflix簽下自然和科學的單子。

BBC總裁托尼·霍爾（Tony Hall）從2017年開始對iPlayer進行“最大的革命”：研發人工智能、語音識別、個人化應用等功能，與Netflix正面競爭，目標是到2020年使iPlayer成長為在線視頻的老大。轉為全網絡播出的BBC3也得到了更為自由的發展，16—34歲的觀眾每周收看率達到8%，是2016年剛上線時的兩倍多，并成為2018年“數字廣播獎”的最大贏家，捧走8個獎項，不僅蟬聯“年度頻道”的殊榮，并因其作品的深度和廣度被評為“最佳紀實和娛樂頻道”。

但也許這還不夠，4月1日，BBC和探索集團簽了價值3億英鎊的10年合作協議，目的是向世界直接傳送BBC的自然史和專題節目，通過探索計劃在2020年建立的流媒體訂閱服務獨家播出。要知道BBC和探索曾于1998年戰略結盟，開創了藍籌紀錄片類型，為全球觀眾帶來了《與恐龍同行》《藍色星球》《地球脈動》《生命》等膾炙人口的經典作品。兩家獨家的合作協議于2013年結束，而Netflix正好于2014年開始在紀錄片方面拓展并不斷擴充子類型。如果英美兩家不同體制下的媒體巨頭再次攜手，像迪士尼那樣不再對Netflix傳輸節目，可以想象這對一定程度上依賴英國內容的Netflix也會是一記重拳。

四、攜起手來，文化例外

在法國，觀眾對于訂閱視頻點播（SVOD）的接受度可能是最緩慢的。Netflix于2014年進入法國，安倍調查公司的數據顯示，到2018年1月，法國76%的觀眾還是習慣于傳統的付費電視，只有31%的觀眾訂閱SVOD。在美國這一對數字分別是72%和71%，英國是67%和58%。然而，2018年一年間，法國SVOD的訂閱就經歷了戲劇般的變化。法國國家電影委員會CNC的數據顯示，“2018年前9個月，法國的SVOD市場猛增至2.71億歐元（3.079億美元），同比增長60.2%，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功于美劇”。

目前，Netflix在法國擁有超過350萬用戶，Amazon緊隨其后。長期以來，法國政府一直以補貼、配額和稅收優惠來捍衛其“文化例外”（cultural exception）。面對來自美國西海岸的“威脅”，2018年10月歐洲議會要求30%的內容必須來自歐洲。因此，Amazon和Netflix立即加大了對法國內容的投資。這不由讓人想起2018年的戛納電影節也將Netflix拒之門外，因主辦方宣布只有在法國影院首映的影片方可參加，且從影院發行到上線不少于36個月，這顯然與Netflix的商業模式不兼容。

2018年，“法國新增加網絡紀錄片平臺IRL，以現實新寫作為名，致力于調動年輕的互聯一代，探索用新的攝制形式、新的敘事方法，以及適合新媒體的篇幅長度展示蕓蕓眾生，探討并辯論世界和社會現象。比如9集8分鐘系列微紀錄片《進攻》圍繞4位女學生參加足球訓練競選進入國家隊的過程，因其明快風格引人入勝。用短小精悍的微紀錄片系列聚焦社會邊緣的新現象，是該紀錄平臺的重點方向”。

此外，法國三大電視臺——國有電視臺France Télévisions、私營電視臺TF1和M6暫時放棄彼此間的競爭，攜起手來于2019年創建訂閱服務平臺Salto，提供法國內容，以抵御美國流媒體對法國SVOD市場的壟斷。《快報》（

L’Express

）評論：“現在終于到了反抗美國的時候了，Netflix以及Google、Amazon、Apple。” 英國《電訊報》將其比作“一場大衛對歌利亞的戰斗”。無獨有偶，BBC總裁托尼·霍爾也將BBC對Netflix的反擊如是作比。而英國三大廣播公司“BBC、ITV和Channel4也聯手投資1.25億英鎊，為Freeview平臺提供更廣泛的免費觀看直播和點播視頻，與Netflix和Amazon較量”。

結語

2019年3月16日最新一季的財報顯示，Netflix第一季度營收45.2億美元，同比增長22.2%，新增會員960萬，遠超市場預期。3月21日，美國電影協會（MPAA）官網的2018年全球電影娛樂數據顯示，流媒體視頻服務的快速增長，首次超越有線電視訂閱量。全球訂閱用戶達到6.13億人，比2017年增長27%。

流媒體打破了已有的電視/電影生態系統，使得傳統媒體進行深度改革，并暫時放下競爭強強聯手。美林銀行分析師內特·斯金德勒(Nat Schindler)預測，Netflix的用戶數量在2030 年能達到3.6億。而Netflix首席執行官里德·哈斯廷斯預測傳統電視將在2030年前消亡。新媒體時代，所有內容都可通過互聯網在全球傳輸，眼球不再以訂戶形式被渠道壟斷，而變成了由內容來分配。這個時代的觀眾不是鎖定頻道的忠實用戶，而是追逐內容。因此優質的原創內容是所有傳媒公司爭奪的對象。正如Netflix從BBC那里借走愛登堡，國家地理請來長期與Discovery合作的貝爾·格里爾斯（Bear Grylls）制作出《水深火熱的星球》（

Hostile

Planet

），蘋果發布即將建立的流媒體服務與斯皮爾伯格和奧普拉簽下合同，而后者則是Discovery的品牌。接下來可以預見，媒體之間一場高端人才與內容的爭奪戰將越演越烈。也許，這個時代才是真正的“內容為王”的時代。

注釋：

[1]趙謙.2014年美國院線紀錄片概況[A].張同道主編.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2015）[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265.

[2][4][5]JOYPRESS，This Is the Netflix Exec to Thank for Your Wild Wild Country Binge[EB/OL].https://www.vanityfair.com/hollywood/2018/06/lisa-nishamura-netflixdocumentary-wild-wild-country.

[3]TAYLOR SANDERS，Netflix Released More Originals Than Acquired Content in 2018[EB/OL].https://www.comingsoon.net/movies/news/1051805-netflix-releasedmore-originals-than-acquired-content-in-2018.

[6]Richard Brooks，The Netflix Guide to World Domination: 5 Localisation Strategies to Steal[EB/OL].https://www.k-international.com/blog/netflix-localisation-strategies/.

[7]數據來自：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250934/quarterly-number-of-netflixstreaming-subscribers-worldwide/.本文作者制圖。

[8] Winnie Lee.行業救星還是曇花一現？流媒體電視服務訂閱數遭遇嚴重滑坡[EB/OL].https://t.qianzhan.com/caijing/detail/181114-3c59ce78.html.

[9]DTVE Reporter, The rise of the skinny bundle, https://www.digitaltveurope.com/longread/the-rise-of-the-skinny-bundle/.

[10]李淑娟.2018年美國探索集團發展概況[A].張同道、胡智鋒主編.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2019）[C].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9：199—201.

[11]Selina Chignall，Discovery sees net income jump in Q1 ’19 following Scripps acquisition[EB/OL].http://realscreen.com/2019/05/02/discovery-sees-netincome-jump-following-scripps-acquisition/?utm_source=newsletter&utm_medium=email&utm_campaign=discovery-sees-net-income-jump-followingscripps-acquisition&_u=zcaKXOoZKv4%3d.

[12]Mark Sweney, Netflix to overtake Sky's satellite TV subscriptions by end of year[EB/OL].https://www.theguardian.com/media/2018/dec/23/netflix-to-overtake-skysatelite-tv-subscriptions-by-end-of-year.

[13]https://www.theguardian.com/tv-and-radio/2019/feb/08/bbc-fights-to-stopdavid-attenborough-being-poached.

[14]https://www.radiotimes.com/news/on-demand/2019-01-22/our-planet-netflixdavid-attenborough-documentary-release-date/.

[15]Paul Rotha.Television and the Future of Documentary, The Quarterly of Film Radio and Televisi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55,Vol.9, No.4 366-373.

[16]Barry Walsh，Discovery, BBC confirm SVOD content partnership, UKTV channel split[EB/OL].http://realscreen.com/2019/04/01/discovery-bbc-confirm-svod-contentpartnership-uktv-plans/?utm_source=newsletter&utm_medium=email&utm_campaign=discovery-bbc-confirm-svod-content-partnership-uktv-plans&_u=zcaKXOoZKv4%3d.

[17]Elsa Keslassy, U.S.Series Drove Up France’s SVOD Market by 60.2% in First Nine Months of 2018[EB/OL].https://variety.com/2019/tv/news/frances-svod-markethuge-increase-2018-us-series-1203098358/.

[18][19][20] David Chazan, France strikes back against Netflix to protect its ‘cultural exception’, https://www.telegraph.co.uk/news/2018/07/14/france-strikes-backagainst-netflix-protect-cultural-exception/.

[21]史馨.2018年法國紀錄片發展概況[A].張同道、胡智鋒主編.中國紀錄片發展研究報告（2019）[C].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9：255.

[22]騰訊科技.美國電影協會:2018 年全球流媒體視頻訂閱量首次超過有線電視[EB/OL].http://tech.qq.com/a/20190322/005330.htm.

[23] 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01413558644480356&wfr=spider&for=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