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對聯主題相聲《妙言趣語》播出后,引發觀眾熱評,但褒貶不一。批評者認為,該相聲作品中很多內容違背了對聯內在的格律要求。對聯和相聲都是我國傳統的民間文化,且都有自身的藝術規律。對聯文化歷史久遠,為廣大民眾喜聞樂見,因此對聯便成為相聲作品中的“常客”;但對聯有其語言藝術的內在規律,在相聲中借用對聯也應注意對聯文化的傳統和獨特性。相聲的目的是給觀眾帶來快樂,在達到娛樂效果的同時,也應兼顧對聯文化的底蘊傳承。
對聯與相聲的組合并不稀奇,二者都是源于生活、貼近生活,對聯特有的形式和幽默詼諧、雅俗共賞的內容為相聲表演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而對聯也借助相聲這種形式不斷傳播、發展。傳統相聲里保存了很多源于民間的對聯。隨著相聲藝術的發展和觀眾文化素養的提高,以對聯為主題的相聲節目,很多都是在不斷地抖前輩的舊包袱,或是對對聯從形式到內容上進行一系列的粗制濫造,這一系列問題使對聯主題相聲面臨發展的困境。
2019年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春節聯歡晚會的舞臺上,相聲演員岳云鵬、孫越表演的節目《妙言趣語》引起了觀眾的廣泛關注。這段相聲包袱不斷、笑料頻出,贏得了滿堂喝彩。演員引導現場觀眾們齊聲附和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成為春晚流行語。但是該相聲一經播出,卻被搜狐網、網易新聞、揚子晚報等多家媒體批評“沒文化”,更被一些對聯行家口誅筆伐,直斥這段相聲“內容低俗”“誤導觀眾”。究其原因,是由于《妙言趣語》中出現的對聯違背了對聯的格律形式規范和基本原則,出現了常識性錯誤,因此被批評為糟蹋傳統文化、貽誤觀眾。對《妙言趣語》批評背后的文化現象值得我們深思,以對聯為主題的相聲節目在以后的創作過程中能否獲得觀眾和專家的認可,值得我們去探索。
經筆者整理,《妙言趣語》中出現的相關作品大致如下:
上;忐;上天言好事;
下。忑。回宮降吉祥。
江河湖海;
花花草草/蹦蹦跳跳/嘮嘮叨叨/嘰嘰喳喳。
江河湖海洶涌澎湃;
洗澡沒法涂沐浴液。
重中之重;
吞吞吐吐/密密麻麻/隱隱約約/古古怪怪。
重中之重自作主張;
媽媽眉毛麻木莫名迷茫蒙面買面膜。
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
山西運煤車煤運西山。
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
1380000831。
這些對聯有沿用前人的,也有自行編創的。“江河湖海”以及“重中之重”為上聯的對聯,其實闡釋了一種趣對,可以稱之為“諧趣聯”,又稱“機巧聯”。顧名思義,在對這種對聯的時候,是有技巧和樂趣的。“江河湖海”的偏旁都是三點水,“重中之重”的每個字拼音首字母都是“z”,對出相應的下聯極有難度,不僅要和上聯有相同的技巧,更要合轍押韻。

山東濰坊楊家埠年畫——灶神
“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則是“回文對”,即從前往后讀和從后往前讀,句子都是一樣的。大家更為熟悉的一副回文聯是描寫廈門鼓浪嶼的“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這副楹聯出現在人教版語文教材四年級上冊中,屬于我們從小就接觸的回文聯。上述對聯如果對好了,就會引人入勝、回味無窮,使得整個相聲節目格調高雅,為人稱頌。可惜《妙言趣語》忽略了對聯的基本規則,“上”對“下”屬于反義詞,而“忐”和“忑”完全不通,后面的“吞吞吐吐”“密密麻麻”各種上下聯不規則重字,實在不能稱之為對聯。“媽媽眉毛麻木莫名迷茫蒙面買面膜”就更是如此了。“山西運煤車煤運西山”與孫越口中的“上聯”——“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其實都是前人對出的甚為精彩的“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的下聯,只不過《妙言趣語》摘出下聯“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作為出句。這個在網絡上流傳甚廣的上聯的出處已不可考,大致出現于民國時期。
“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這副對聯源于臘月二十三“辭灶”的祭灶風俗,這一天灶王爺要離開地面去到天上,百姓們希望灶王爺上天多說好話,再回來的時候給自己家帶來好運;因為怕灶王爺在玉帝和王母那說了不好聽的,有些地區還要在年畫中灶王爺的嘴上抹上糯米餅、棗糕等甜食,意為粘上灶王爺的嘴或者讓灶王爺只說甜話。祭灶風俗古已有之,自周王朝開始皇宮將祭灶列為祭典,并下令在全國施行,因此“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的發軔之端并不可考,它很早就已經存在并延續下來。因為上聯“上天”與下聯“回宮”節奏點上的平仄并不相對,“宮”處應為仄聲,因此隨著格律的發展,在后世延續過程中出現了“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和“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平安”的平仄嚴謹、讀起來更順口的版本。
《妙言趣語》對楹聯韻律的介紹時所說的“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是完全錯誤的。一般認為,楹聯脫胎于格律詩,因此它的格律和詩句的格律多有相同之處,尤其是在五、七言的聯句之中。而在創作嚴謹的律詩中,將頷聯和頸聯單獨摘出來,都分別是一副對仗工整、格律嚴謹的對聯。
當然也有意外,比如頷聯和頸聯使用了扇面對,這樣的話頷聯和頸聯就各為上下聯成為一副楹聯。在對聯中,上聯和下聯之間平仄相對,一般認為它們各自的節奏點也有平仄交替變換的規律,符合“馬蹄韻”的格律規范。如果將“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替換為“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還尚可能得到觀眾的諒解,至少這也是對聯格律的一種普遍范式。
從對聯自身的角度來說,在《妙言趣語》中,我們看到的是對對聯“仄起平收”“對仗”“平仄交替”等基本規則的無視甚至隨意篡改,出現了“平仄無序”“不規則重復字”等誤導觀眾、漠視對聯基本規范的問題。只注重娛樂效果,而忽視了對聯文化的底蘊,曲解格律知識,炮制低俗對聯,這樣造成的娛樂效果也是低級的。此前,在2009年春晚舞臺上,現場展示的春聯上、下聯位置也曾顛倒。這不僅會對對聯文化,更對民俗活動產生影響。對聯同其他傳統文化一樣,在傳承和發展之前,更重要的是理解和尊重。
從對聯文化傳播與發展的角度,《妙言趣語》的登臺有利有弊。對聯文化又一次通過春晚舞臺與更多觀眾見面,雖說“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錯誤明顯,但是卻提醒了觀眾,對聯是講“平仄”的。相聲一開始便點明了對聯的上、下聯字數相等的要求,接下來又談到了“天下無語不成對”,引出了《笠翁對韻》——“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雷隱隱,霧蒙蒙,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這都在介紹傳統文化,從觀眾的附和聲中能感受到他們對傳統文化的熱愛。
青年學者侯印國在接受《揚子晚報》采訪時告訴記者:“在我看來,在備受中華文化圈關注的春晚舞臺上,能夠介紹傳統文化和風俗,引起大家討論和關注,本身就是值得鼓勵的。”對于一檔娛樂大眾的春晚節目來說,《妙言趣語》如同熒屏上的電影、電視劇節目一樣,帶有“純屬虛構”的烙印,我們不應該對這樣的節目進行過分苛責。退一步講,即使《妙言趣語》以反面形象出現在評論家的筆下,也是另一種層面上的對對聯文化的傳播。
如今,傳統文化越來越受到重視。在教育部門的推動下,楹聯作品和楹聯知識被編入學校教材,許多小學和中學開設楹聯文化課,這意味著人們對于對聯鑒賞能力的提高,將會有越來越多的觀眾能從節目表演中找出錯誤。如果對諸如《妙言趣語》這類節目不進行更細心的制作、開發和更嚴格的審核,觀眾則必然不會買賬。新媒體不僅能擴大對傳統文化的影響力,也能將傳統文化展示的錯誤問題放大。“相聲走上電視,觀眾隊伍得以空前拓展。舊時代‘撂地’作藝,觀眾數以十計;后來進入茶館,觀眾數以百計;及至進入劇場,觀眾數以千計;一旦走上電視,特別是一年一度的春節聯歡晚會,觀眾當以億計。這種變化迅速地擴大了相聲的影響。”
總體說來,《妙言趣語》對對聯文化的影響有利有弊,相聲節目中對聯所面臨的困境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不能籠統的歸結于主創團隊的“沒文化”。我們要對《妙言趣語》類似的節目持包容態度,它只是一檔節目,并不會動搖楹聯發展的根基。傳統文化具有相對穩定性,對聯在民間代代相傳,“千百年來,楹聯習俗作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民間上升到知識階層,又從精英回到民間,實現了綿延不斷的習俗傳承”。民間的對聯家們自會承擔起對聯傳承之責,這是對聯自身發展的規律,而將傳道授業之責加諸于《妙言趣語》等節目上,實在強人所難。著眼在整個對聯文化的傳播與發展之中,一檔娛樂節目對其造成的惡劣影響是微乎其微的。盡管如此,我們仍要呼吁對聯的良性傳播,保護對聯文化生存土壤。
《妙言趣語》的錯誤示范為當下以對聯文化乃至以傳統文化為內容的娛樂節目敲響了警鐘。當下倡導復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涌現出了諸如《中華好詩詞》《經典詠流傳》《漢字聽寫大會》等節目。《中華好詩詞》是誦詩、背詩,《經典詠流傳》是將傳統的詩詞以流行歌曲的形式唱出來,《漢字聽寫大會》是對簡化字進行聽寫,這些節目都是利用現代傳媒方式對傳統文化的重拾、展現,而這單方面的傳統文化必須要求準確、嚴肅,否則就失去了表演的意義,所以我們看到這些節目深受好評,很少出現紕漏。而相聲加對聯是與它們有區別的,首先相聲與對聯都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通俗藝術;其次相聲和對聯都屬于傳統文化,都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兩種傳統文化融合在一起,相聲是外在的表現形式,對聯構成主體內容,因此表演者將相聲放在主體地位,對聯放在客體地位,過分重視外在形式便會忽略內容質量,造成了兩者結合的不相協調。民俗學家張文舉認為“傳統是具有內動力而不斷變化的,不是靜態的”,把握對聯和相聲這兩種傳統文化間的內動力,讓它們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或許能達到更好的舞臺效果,開拓出相聲文化與對聯文化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在1984年的春晚舞臺上,馬季和趙炎表演了一段以對聯為主題的相聲,名字就叫《對春聯》。這段相聲中對聯的基本原則的闡釋要比《妙言趣語》更為嚴謹。馬季一登臺所說的“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清”為節目中出現的春聯“上下聯節奏點平仄相對”奠定了基調,所以相聲中展示的“爆竹聲聲,人間萬歲;梅花點點,天下皆春”“揮筆天出縫;落鋤地出金”“日日鋼花飛濺猶如放煙火;天天鐵水奔流好似舞龍刀”這幾副對聯,都是上下聯仄起平收,且句間節奏點平仄相間的佳作。以最后一副對聯舉例:如果劃分上聯的節奏點,即“日日/鋼花/飛濺/猶如/放煙火;天天/鐵水/奔流/好似/舞龍刀”,節奏點即每個劃分部分的最后一個字,于是該對聯的節奏點平仄規律是“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可以發現它的節奏點是平仄相間的,此時這副對聯讀起來的語感會很好,抑揚頓挫,十分順口。雖然這幾副對聯的瑕疵也很明顯,比如對仗不夠工整、出現不規則重字等問題,但還是在一定程度上照顧到了對聯的基本規則。我們可以認為《對春聯》是知識性與趣味性的融合。珠玉在前,《妙言趣語》便相形見絀,它更多的是趣味性,缺乏知識性。

另外,對聯有其獨特的形式結構且種類豐富,“對對聯”本身就是一個趣味性很強的活動,不僅考驗腦力,更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從中我們也可以發現,傳統上以諷刺見長的相聲在電視熒幕上更多表現的是歌頌、褒揚,這使得部分觀眾不滿,認為相聲已經背離初心,“為了證明諷刺相聲的唯一地位,指出歌頌相聲的存在,會使相聲一步步走向消亡;為了夸大回歸小劇場的作用,甚至提出電視毀了相聲的觀點,已經到了極端武斷,有悖常理的可笑地步”。電視里的相聲節目并不一定非要歌頌、褒揚,諷刺批評現實生活中的不文明現象不也是很具有社會意義嗎?我們可以想象,以后還會有更多以對聯為主題的大眾相聲節目的涌現,我們也希望對聯尤其是諷刺聯能夠為相聲表演增色,而相聲表演在追求娛樂大眾的同時,能夠兼顧對聯的知識性,為觀眾帶來一場視聽與文化的盛宴。
《妙言趣語》中出現的諧趣聯也分很多類型,不僅有偏旁用巧,還有嵌字、隱字、復字、疊字、析字、拆字、數字等,而相聲之所以“盯上”諧趣聯,不僅因為它格律方面少了些苛刻,更是因為它有趣好玩,觀眾喜聞樂見。但諧趣聯要對好,難度比較高,比如進行析字的“玻璃對”,要求對聯中的每個字上、下或左、右字型結構基本一致,呈現對稱的特點,像這樣的對聯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對出上聯或者下聯的。因此《妙言趣語》呈現給觀眾的就是“惡搞”般的下聯。《妙言趣語》的主創團隊應多花點心思,在保證知識性前提下增加趣味性。
其實還有一種形式的諧趣聯更適合出現在相聲節目里,它就是“無情對”。一般情況,對聯都會要求上下聯內容相關、配合密切,不能脫離主題,而無情對更講究上下聯形式上的對仗,每個字、每個詞的對仗都堪稱完美,但是上下聯的主題卻各說各的,差之千里,讓人產生奇譎難料、回味不盡的樂趣。
“無情對”又名“羊角對”,是從晚清士大夫階層中興起的一種文字游戲。無情對的例子能找到很多,常見的比如“色難;容易”“珍妃蘋果臉;瑞士葡萄牙”“公門桃李爭榮日;法國荷蘭比利時”等,無一不妙趣橫生,卻又讓人回味無窮。相對于機巧聯,無情對顯得更信手拈來,像是偶然得之似的。在趣味性極其濃厚的渲染之下,舞臺效果中的真實性不減反增,失了刻意,多了對于奇思妙想的贊嘆。由此觀之,如果放在相聲節目里,無情對比機巧聯要更為合適。無情對中出其不意的下聯,讓人拍案叫絕,具有極強的娛樂效果。
馬季先生認為優秀的相聲作品應該具備三個要素:厚實的傳統基礎、敏銳的觀察力和廣闊的生活面。對聯與相聲結合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在立足傳統的基礎上做到內容的創新。對聯主題相聲作品的創作,首先考慮二者的共通之處。相聲創作、表演中詼諧幽默的諷刺目的與對聯的諷刺聯所營造的效果是不謀而和的。諷刺聯大多通俗易懂,適合口頭表達,得辛辣、諧趣之妙,其作用令其他文體難以望其項背。傳統相聲就是以諷刺見長的,“相聲作為傳統藝術形式,來自于民間,生長于草莽,因此對于社會不平、不公和不正的現象、風氣、和人事都有較強的諷刺性和批判性,可謂是寓諷于樂、寓批于樂,故深得民心”。諷刺聯完全可以為相聲表演提供基礎內容,利用諷刺聯來抨擊社會上的丑惡現象,批評身邊的有道德缺點的集體或個人,會營造出別出新意的舞臺效果,化俗為雅,雅俗共賞。這也提高了對主創團隊的要求,不僅要在相聲表演上下功夫,還要在對聯創作上有點子,“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一臺相聲節目是否制作精良,逃不過觀眾的“火眼金睛”。

那么受眾面較小的對聯,譬如敘事聯、性情聯等能融入到相聲節目中嗎?這些對聯一般都是措辭優雅、用字講究、優美生動,它與娛樂效果很難共同實現。不過相聲節目要對對聯文化進行合理的開發利用,在其內容上進行深入考量,也并非難事。比如可以先從一些曝光率高的對聯入手,穿插在各個環節里,引起觀眾的互動和共鳴,這也會取得很好的舞臺效果。比如明人解縉的一副聯:“天作棋盤星作子,誰人敢下?地當琵琶路當弦,哪個能彈?”清人蒲松齡撰寫的一副自勉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明人徐達在南京的中山王府邸前的一幅長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問樓外青山,山外白云,何處是唐宮漢闕?小宛春回,鶯喚起一庭佳麗,看池邊綠樹,樹邊紅雨,此間有舜日堯天。”舞臺上的相聲受眾面很廣,要讓老百姓看得舒服高興,對聯內容最好通俗易懂,不易過于高深微妙。
在考慮內容上的優美生動后,我們甚至可以讓對聯發揮更大的作用,比如“教育價值”,勸勉人努力學習的有“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告誡商人誠信經商的“友從義交情可久,財從德取利方長”,還有感懷父母養育之恩的“父自威嚴,幼而畏,長而敬,繼而孝,于孝敬中思父訓;娘猶勞累,朝事炊,晚事織,日事耕,在耕織上見娘辛”……這些勸勉聯淺顯易懂,卻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向觀眾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弘揚仁愛孝悌精神,正是高質量的對聯所擔當的社會責任。對聯節目如果能實現趣味性與知識性的統籌兼顧,不僅豐富了舞臺效果,還能實現長遠的借鑒和利用:它所設計和開發的對聯模式,可以直接拿來作為“教學游戲”出現在校園楹聯課堂上,學生們易于接受、樂于接受,達到教學目的,實現對聯文化的傳播。對聯是在不斷發展的,在傳統對聯的基礎上,還可以創作融入新思想、新詞匯的新對聯,和現代生活結合起來,這就要求主創團隊要具備對聯寫作素養。
諸多傳統文化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文化語境和使用場景,融入現代生活是一個必然的趨勢。縱觀相聲的發展歷程也是如此。在20世紀80年代,馬季通過電視將相聲帶入千家萬戶,并將這門藝術發揚光大。相聲經過改良,通過一塊塊小熒屏走進千家萬戶,相聲發展掀開了新的一頁。在舞臺形式的重構過程中,祝鵬程認為:“相聲從市井娛樂被拔擢為相對封閉的劇場藝術后,其表現形式遭遇了多重的規約,尤其是經過電視、廣播的媒體過濾……盡管獲得了顯赫的地位,但也喪失了鮮活的生命力。”而對聯相比于大多數傳統文化,它的轉化并不明顯,因為它長期以來以民俗活動為載體,承擔一定的社會功用,具有通俗化、大眾化的特征。對聯以其強大的實用性至今仍然在新春兆福、婚壽慶賀、哀喪吊挽,記錄事件、宣傳教化等民俗事務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解構過程對它的作用是微小的。而對聯善用諷刺、詼諧幽默的風格和雅俗共賞的特征很好的契合了相聲表演的舞臺效果。
長久以來,對聯相聲節目其實一直在“啃老本”,尤其是內容方面老化。馬季先生認為:“相聲如果失去它即時性的特點,就與人民大眾失去了血肉聯系,相聲就退出了普通百姓關注的中心,成為邊緣性的東西,今天相聲的衰落與它即時性的缺失有很大關系。”隨著文藝演出市場化的推進,人們的娛樂選擇呈現多元化的態勢。相聲界應該去捕捉觀眾口味的變化,“還戲于民”,完成從“解構”到“重構”的過程。解構即消解、拆解,每一次解構都會產生新的結構,再將這些新的結構進行組合歸納,完成“重構”。
重新反思對聯在相聲節目中文化底蘊的傳承就是一個解構的過程。對于相聲來說,“說學逗唱”四門基本功是相聲創新發展的立足點,在創新的過程中兼顧對聯文化底蘊的傳承,尋找對聯從形式到內容上更適合進行相聲表演的素材,整合對聯與相聲的共通點,將對聯更好地融入到相聲“說學逗唱”當中,完成對聯相聲節目的重構。
“舊瓶裝新酒”“換湯不換藥”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傳統文化的一種創新性轉化。“民俗最大的特征就是既有傳承又有變異,在不同的時空下,傳統民俗文化總會發生變化和調整,以適應新的環境。只有這樣,它才能夠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代代相傳。”曾經的“馬派相聲”的轉型就較為成功。馬季是承上啟下的相聲大師,“其承上是沿襲了傳統相聲優秀的創作手法與敘事方式,說學逗唱四門基本功課表現得淋漓盡致……啟下是開創了歌頌型相聲這一獨特的審美形式,增加了‘演’的成分,既豐富了相聲表達范式,也為今后馬派相聲改革提供了經驗教訓”。值得一提的是東方衛視自2018年8月推出的《相聲有新人》,這檔節目廣獲好評,挖掘了許多相聲新生代人才。這檔節目中演員年齡整體偏小,而且“演”的比重很大。節目中的相聲段子更貼合現實生活,讓相聲這門藝術真正活在當下。這檔節目創新性地借鑒了其他娛樂節目的運作模式,節目與節目之間競技PK,尋找優質的相聲演員,更通過節目錄播前后對相聲演員的采訪,讓觀眾走進相聲的臺前幕后,走進相聲演員的日常生活和內心世界,有時甚至合時宜地打起“感情牌”,讓觀眾帶著情感快速地進入節目欣賞當中。從中我們可以看出,相聲要完成創新性轉變,一個是需要繼承傳統,再一個是需要有改革精神,先破后立。
相聲界近年來開始主動回歸傳統,打造原汁原味的“小劇場”。“在一定程度上,小劇場相聲的興起是官方發展文化產業、還戲于民的結果,也是都市民眾娛樂的必然要求。從這一點來說,小劇場相聲是相聲界對原來社區傳統的主動復歸。”這就是相聲在應對當下環境時做出的轉變。回歸和繼承傳統,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改革精神。在理解的基礎上進行解構,首先要進行保護和研究;而在重構的過程中,要尊重文化內涵,探索文化底蘊,在此基礎上進行形式上的創新、內容上的優化。有更多的傳統文化已經作了十分有效的嘗試,比如《我在故宮修文物》《國家寶藏》,在歷史脈絡上創作一個個生動的故事來展現文物的魅力,深受觀眾的喜愛。這些傳統文化的重構沒有挑戰其文化內涵,更多的是重構了表現形式,無疑是甚為有益的嘗試。在信息時代,新媒體的科技能力、社交網絡和泛娛樂生態等等,無一不成為傳統文化創造性保護和創新性發展的借力。
從相聲節目《妙言趣語》中我們發現,以對聯為主題的相聲節目雖然廣泛存在,但面臨著文化底蘊缺失的困境。主體、客體之間協調的過程,就是對聯主題的文化底蘊與相聲表演的娛樂效果相互融合促進的過程。我們可以廣泛吸收前人的舞臺經驗,在反思的基礎上對對聯文化的形式和內容進行進一步的挖掘和考量。在《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指導下,我們希望看到兩種傳統文化藝術的協調與適應。從這個意義上說,《妙言趣語》的確有其探索、繼承和創新的意識,它借來了對聯的內容,關注到了回文聯,既配合春晚舞臺,又能抓住觀眾的笑點進行演繹,這已經是一種成功了。但是相聲節目在博得觀眾一笑的同時,是否能讓觀眾在笑過之后咂摸出別樣的魅力?我想,這也是一檔好的相聲節目能夠獲得好的口碑、成為經典的必要因素。由此及彼,傳統文化要想永葆長青,就需要順應時代的發展,需要完成創新性轉化的過程,而在這之前,或許我們更應該考慮的是對傳統文化的正確理解與認知,和對一方凈土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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