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孝虹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四川成都 610071)
鄉村文化振興是“五位一體”鄉村振興總體布局的重要一環。進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作為從農村革命起家的中國共產黨在勾畫鄉村振興戰略藍圖時,不僅從戰略層面強調了鄉村文化振興的重大意義,而且在總結新中國近70年農村文化建設經驗的基礎上,對村級黨組織在鄉村文化振興中的功能發揮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村級黨組織怎樣全面領導農村文化建設,在鄉村文化振興中如何發揮“戰斗堡壘”作用,我們從新中國建立以來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結構與功能變遷的歷史考察中,可見村級黨組織領導地位不斷強化的發展軌跡和理路。
研究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功能問題,首先需要明確幾個相關概念的基本內涵。
“功能”一詞人們通常從生物學的意義上來理解其含義?!冬F代漢語詞典》對“功能”作如下解釋:(名詞)“事物或方法所發揮的有利的作用”[1]。生物學上的功能概念是指“生物中競相達到同一目標的共同積極屬性”[2],或者說是機體的某個組成要素所做的貢獻、所起的作用。也就是說,生物學主要從兩個層面來理解功能的意義,一方面指一個器官或一組器官的具體屬性;另一方面是指其屬性不是由具體因素決定的,而是由總的目標決定的。[3]社會學家則把功能和組織看作不可分的整體,認為功能是維護體系生存的目的和意義,例如法國政治學家莫里斯·迪韋爾熱在《政治社會學》一書中所說:“對任何一種活動來說,它的功能就是指在整體社會生活中所承擔的角色。因而也是它對維持結構的連續性上所起的作用。”[4]1960年,美國功能主義代表人物加布里埃爾·A.阿爾蒙德在他與小G.賓厄姆·鮑威爾合著的《發展中地區的政治》一書中首次將功能分析運用于政治學,并首次闡述了他的結構功能主義政治學理論。[5]也就是說,從政治學的視野來看,功能是具有一定結構的系統與外部環境發生聯系所具有的積極屬性。與“作用”一詞相比較,“功能”更加側重于事物的內在屬性,是維持組織生存的主要依據。而“作用”是內在功能發揮出來后的效果或影響,更加側重于外在表現。
現代政治學意義上的政黨是資產階級革命的產物。政黨首先是一個組織,是有相同信仰或者相同利益的成員按一定的章程結成的組織。其次政黨具有一定的功能,作為具有一定結構系統的組織,政黨為了實現自己的奮斗目標以及維護自身體系的生存和發展,其組織結構與制度、運行機制與方式等組織元件具有適應環境、改變環境的積極屬性。
作為國家和社會之間普遍存在的政治組織,政黨具有普遍性的利益綜合與表達、政治社會化、政治精英的選拔錄用與輸送等功能,[6]但不同的政黨由于其階級屬性不同,面臨的外部政治環境各異,其在國家政治系統中的地位不盡相同,政黨功能也會千差萬別。同一個政黨內部,比如中國共產黨,存在于縱向的科層化的組織系統中的各個層級組織,其面臨的外部環境及任務不一,其功能雖然有著整體的規定性,但是不同層級的黨組織所具有的功能也是有差別的。中國共產黨在較高層次上的黨組織功能側重于利益綜合和政策制定,基層黨組織注重其執行政策和服務性功能。[7]同一層次不同類型的黨組織(如街道、鄉鎮黨的基層委員會和村、社區黨組織以及高等學校黨組織),其功能表現形式也不完全相同。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的同一層次的黨組織的功能定位及實際功能發揮也有不同。
“文化”是人類特有的在勞動中創造的社會現象。人類在改造自然和社會的活動中,創造了文化。蘇聯學者斯比爾金指出:“在人之外或在人之前不可能有文化。同樣,在文化之外或在文化之前也不可能有人?!盵8]人們通常從廣義和狹義兩個層面來理解“文化”一詞,廣義上的“文化”是指人的智慧和實踐創造能力在改造客觀世界過程中的物質與精神對象化的總和,狹義上的“文化”則專指人類創造的精神財富,包括科學、宗教、風俗、道德、藝術以及各類制度等。
本文所指的農村文化,是從狹義的角度來理解的,專指以農村的經濟生產方式為基礎,農民作為主體在鄉村地區產生的文化,是農民的世界觀、價值觀、生活方式等的反應。[9]農村文化建設是與“經濟”“政治”“生態”等專業性領域或專門性工作相區別、相對立的,以農民作為主體的農村科學文化、思想道德、風俗習慣、法制觀念等精神層面的建設。
中國共產黨是有一套自上而下的嚴密的組織體系的組織,分為中央組織、地方組織、基層組織。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來,中國農村鄉鎮體制經歷了社會主義改造時期的撤區并鄉,人民公社化時期的隊為基礎三級所有的政社合一的公社化體制,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改鄉、撤鄉并鎮及鄉鎮綜合改革、農村稅費改革和農村綜合改革、深化鄉鎮機構改革等變革。本文所講的村級黨組織包括自然村黨組織(人民公社時期的小隊)、行政村(人民公社時期的大隊)黨組織、中心村(又稱新型農村社區)黨組織。從組織存在的基本形態來看,村級黨組織包括分黨委、黨總支、黨支部以及黨小組等。[10]
由以上對“政黨功能”及“農村文化建設”的簡單界定出發,本文所講的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功能是指村黨組織在貫徹執行黨的農村文化建設政策過程中所具有的內在的積極屬性。新中國建立以來,在近70年的歷史變遷中,中國共產黨的農村文化政策隨著治國理政總體布局理念的發展而發展,不同時期農村文化建設對村黨組織提出了側重點不同的要求,本文試圖探討在這個進程中村黨組織應對這個變化過程如何做出功能調適與強化。
農村基層黨的建設和農村文化建設這兩項在一些人看來都是比較“務虛”而不太去重視的工作,其實黨自建立以來就高度重視,這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和政治優勢。
民主革命時期,毛澤東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規劃了經濟、政治和文化“三位一體”的新中國建設的三大綱領,提出了新民主主義文化綱領和一系列文化建設的方針,指明了要建設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中華民族新文化目標。對于“大眾化”,毛澤東旨在強調新民主主義的文化“應為全民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農勞苦民眾服務,并逐步成為他們的文化”[11],對于有五千年農耕文明,農業人口長期占大多數的中國來說,毛澤東尤其強調,“大眾文化,實質上就是提高農民文化”[12]。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伊始,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黨中央在探索實踐“三大綱領”時高度重視思想文化建設的重要地位。在政協第一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隨著經濟建設的高潮的到來,不可避免地將要出現一個文化建設的高潮。中國人被認為不文明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將以一個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現于世界?!盵13]
伴隨社會主義的“三大改造”,我國農村大規模思想文化改造運動也同步開展。毛澤東強調要在農村確立農村文化教育的領導權,把改革舊文化事業,讓廣大農民享有基本的文化教育權,對農民進行以共產主義、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為核心的思想政治教育作為新中國農村文化建設的重要任務。為此,黨和政府在發展農村基礎教育的同時,在全國農村普遍開展以掃盲教育為重點的文化教育運動。吸取老解放區農民教育經驗,辦農民夜校和各種識字班成為當時最有效的農民教育措施。
1950年10月,政務院批準發布的《關于開展農民業余教育的指示》中指出:加強農民業余教育是適應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發展的需要,“有計劃有步驟地開展農民業余教育,提高農民的文化水平”是當時我國文化建沒的重大任務之一。[14]1954 年 5 月,第二次全國宣傳工作會議通過的《關于加強黨在農村中的宣傳工作的指示》強調,對農民進行社會主義教育“是一個長期的復雜的和艱巨的任務”[15]。
中國社會主義十年全面建設時期(1956-1966),為了適應大規模經濟建設的需要,滿足廣大農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黨和政府把推動農村文化事業發展納入十年發展規劃。1956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提出,1960年國務院正式發布的《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專題規劃了“發展農村文化教育事業”的目標,把基本上掃除青年和壯年中的文盲,提高農村基層干部和農民的文化水平,逐步改進和開展文化娛樂工作作為農村文化建設的主要任務,并提出了“發展農村廣播網”及“發展農村的電話網和郵政網”的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的目標。[16]1956年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中央委員會聯合發出《關于配合農村合作化運動高潮開展農村文化工作的指示》提出“努力使農村文化工作趕上客觀形勢的發展,以便更好地為偉大的農業社會主義改造和農業增產服務”[17]。
文化是人類特有的活動,文化就是用“文”去“化”,農村文化建設是以農民為主體的建設,為實現用一定的觀念形態諸如價值觀、人生觀、生活方式等去影響、改造、陶冶農民的精神和靈魂的目的,組織和動員農民實現文化建設目標是農村基層組織所肩負的光榮使命。新中國建立初期,黨和政府在部署農村文化發展工作的同時,對農村基層黨組織(公社、大隊、小隊黨支部)在文化建設中應起的領導作用就提出了要求。例如,1954年《關于加強黨在農村中的宣傳工作的指示》就明確提出要完成對農民進行社會主義思想教育任務,“迫切要求加強和改善黨在農民群眾中的宣傳鼓動工作”[18],同時具體提出“所有國營農場農業試驗場,新式農具站、技術推廣站等生產部門和技術部門,都應在黨的領導和監督下,建立起自己在農民群眾中的宣傳工作”的要求,[19]并指出做好農民群眾的宣傳工作,“黨的報告員和宣傳員負有特別重大的責任。今后宣傳員的日?;顒討兄Р抗芾怼盵20]。1956年黨的八大修改的黨章明確基層組織應該肩負八個“一般任務”,前兩個就明確提出了包括村級黨組織在內的基層組織肩負貫徹黨在農村的文化建設政策的使命,這兩個任務一是“在群眾中進行宣傳和組織工作,實現黨的主張和上級組織的各種決議”;二是“經常注意并且向上級組織反映群眾的情緒和要求,關心和盡力改善群眾的物質和文化的生活?!盵21]1962年10月,中央組織部在北京召開全國組織工作會議,會議通過的《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試行草案》提出,公社的黨組織肩負貫徹執行“農村人民公社工作條例修正草案”和黨在農村的各項政策的使命,生產隊黨小組,對生產隊管理委員會的工作,應該起保證和監督作用,同時要“積極地組織黨員的活動,團結帶領群眾,保證和監督生產隊正確地貫徹執行黨的政策和很好地完成各項工作任務”[22]。
從新中國建立到合作化時期(1949-1957)村級黨組織設置基本形成鄉、合作社或行政村兩級建制,到人民公社化時期(1958-1984)的“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化體制,村級黨組織(生產大隊和生產隊黨組織)是黨的農村文化建設政策的直接行使者,具有極強的行政化功能。這一時期黨對農村實行一元化領導,生產大隊設有隸屬于公社黨委的黨支部,黨支部下面又設有黨小組,村級黨組織(生產大隊和生產隊黨組織)既是政治組織,同時也是經濟和管理組織,從生產、分配到上學參軍等,鄉村大小事務(自然包括文化建設工作)幾乎都是由村級黨組織決定的。村級黨組織擁有本地區重大問題和任免干部的一切行政權力。由于村級黨組織對于完成執行黨的農村文化建設政策任務所應該具有的領導、動員、組織農民的功能發揮較多依賴于行政權力即外顯性權威,更受限于繁瑣的事務,村級黨組織自身的影響力和深入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即內生性權威發揮不足,以致于村級黨組織對于農村文化建設功能的發揮現實與“戰斗堡壘”的期許還是有差距的。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從在農村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始,我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中國共產黨不僅重視通過農村經濟體制改革加強農村經濟工作,而且重視抓好農村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強調“兩手抓”,提出用社會主義價值觀占領農村陣地的農村文建設目標,從1979年至2005年黨中央陸續出臺一系列農村文化建設相關政策、決定、意見等,不斷強化對農村文化建設的重視度,也相應地對農村基層黨組織肩負的領導農村文化建設的任務提出了新要求。從以下幾個非常有階段代表性的文獻可看出這個變化的軌跡。(1)改革開放伊始至1995年,帶有強烈政治意識形態化的農村文化政策對村級黨組織賦予了突出的思想教育使命。例如,1979年9月,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提出了農業發展的思想文化導向,那就是“各級黨委要繼續引導廣大干部和農民學習大寨的基本經驗,即堅持政治掛帥、思想領先的原則,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愛國家、愛集體的共產主義風格”[23]。同時也提出對農村基層干部進行“政治上、文化上、管理上和專業技術上”培養的農村文化建設基礎任務。從1982年開始,中央連續發出五個“1 號文件”來強調在廣大農村開展深入的思想政治教育和政策教育的要求。1986年11 月,中共中央政治局通過的“5號文件”《把農村改革引向深入》明確要求農村基層黨組織以整黨工作促進農村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該文件指出“經過整黨,充分發揮黨支部的核心作用和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帶頭遵紀守法,帶領群眾搞好改革,搞好兩個文明建設”[24],并提出各村鄉要為農民辦幾件文化建設的實事,如學習訓練、移風易俗等要求。(2)從1996年到2005年在強調用社會主義價值觀占領農村陣地的基礎上,開始更加注重具體的農村文化工作。例如,1998年10月,《中共中央關于農業和農村工作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了農村文化政策的總目標,11月文化部還專門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村文化建設的意見》。2005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又發出了一個升級版的《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村文化建設的意見》,這個文件提出了新農村文化建設的目標,要求“農村文明程度和農民整體素質有所提高,文化在促進農村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25]。該文件還提出了積極發展農村電影放映、農村數字化文化信息服務,加強鄉村文化設施建設,文化資源向農村的傾斜等具體的農村公共文化建設的任務。為實現農村文化建設目標,該文件還明確提出了加強各級黨委和政府對農村文化建設的組織領導責任,并把農村文化建設目標責任制納入對基層黨組織的考核目標。
改革開放至全面取消農業稅階段(1978-2005),村級黨組織領導農村文化建設的功能能否發揮嚴重受到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村民自治、市場經濟、農村稅費改革四個因素的影響。由于對舊的行政化功能路徑依賴的習慣性思維,村級黨組織進行功能轉換一時間難以實現,很多村黨組織難以作出對新制度環境的調適,致使其出現功能弱化現象。198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確認了村委會是中國農村基層社會的群眾性自治組織的性質與地位,從成立村民委員會開始我國農村開啟了村民自治的實踐。1983年10月,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實行政社分開,建立鄉政府的通知》要求改革政社合一的農村管理體制,按村民居住狀況設立村民委員會。1984年11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組織法(試行)》確立了村委會與鄉鎮政府之間的關系,我國開始探索“鄉政村治”的農村社會管理體制。當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組織法(試行)》沒有明確規定村級黨組織在村民自治中的地位和作用,造成了人們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的混亂,使一些鄉村社會一度處于無人管理的失序狀態。[26]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黨和國家在有關政策文件和法律法規中明確規定了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工作中的領導核心地位。1998年11月,九屆人大常委會第五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明確規定 :“中國共產黨在農村的基層組織,按照中國共產黨章程進行工作,發揮領導核心作用;依照憲法和法律,支持和保障村民開展自治活動、直接行使民主權利?!盵27]應該說一些農村基層黨組織在這場改革中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他們帶領村民大搞農村集體企業,在隨后的村民自治實踐中,農村基層黨組織大力宣傳黨和國家的政策,積極支持村民自治。但村級黨組織在從計劃經濟時代向市場經濟時代的轉變中,逐漸從村莊利益提供者和分配者轉變成為村莊利益的協調者和維護者。由于村級黨組織在日常運行中過度依賴上級行政性權威,在農業稅廢除之前,主要承擔大量由上級黨委和政府(主要是鄉鎮一級)所布置的稅費征收和計劃生育等行政性任務。再加上村級黨組織長期在黨的一元化領導模式中習慣了單一粗糙的領導方式,加上村兩委的矛盾,村級黨組織作為領導核心地位受到挑戰,其功能轉換為鄉鎮黨委和政府在鄉村社會的行政代理,鄉村關系仍然存在諸多不協調、失范的現象,村級黨組織在這種不協調的關系中逐漸變異,鄉鎮政府對村莊的支配與控制并沒有減弱。有些鄉鎮黨委和政府通常會以干預村黨支部人選這一方式控制村民自治組織,村莊黨支部和村委會主要負責人或一肩挑,或者村委會主任任村黨支部副書記等,有的村民委員會的委員兼任黨支部的支委,這樣的架構確保了鄉鎮黨委對村級組織的掌控。再加上由于一些農村基層黨員干部對“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改革發生認識上的偏差,片面追求“GDP”的發展觀以及注重個人致富的思想嚴重影響其對基層黨建和文化工作的重視,一些村級黨組織對農村文化建設功能弱化的同時,農村的精神文化建設也出現了諸如道德失范、價值取向偏差、封建迷信抬頭、農民精神文化生活匱乏、宗教甚至邪教不斷滲透農村等等問題。[28]
2006 年以后,農村文化政策逐漸轉向以統籌城鄉發展為指導,強調以精神文明建設為重點,著力培育新農民、倡導新風尚、發展新文化,并依托一系列惠農政策,加快城鄉文化一體化發展,共享改革發展成果,不斷滿足農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2011 年 2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新形勢下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工作的意見》明確提出農村精神文明建設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重要內容,提出了“著重培養和提高農民的文化素質與文明程度,在農村弘揚新的風尚”的具體任務。同年 10 月,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專題研討文化體制改革問題,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了城鄉文化一體化發展方向,提出諸多具體的“增加農村文化服務總量,縮小城鄉文化發展差距”的繁榮農村文化發展的措施,強調“加強和改進黨對文化工作的領導”,實際上也就提出了村級黨組織貫徹落實黨的農村文化政策的責任和使命。然而隨著全面取消農業稅政策的出臺,村級黨組織一時竟然陷入無所適從的境地。2005年12月29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通過了關于廢止《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業稅條例》的決定。同日,國家宣布全面取消農業稅,這是中國共產黨執政為民的體現,切實減輕了廣大農民的負擔。與此同時,村級黨組織的角色與地位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對于農村文化建設這項相對務虛的工作而言,一些村級黨組織功能不斷弱化、虛化、邊緣化,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政治引領功能弱化。
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來,廣大集體經濟不發達的農村,一家一戶的個體經營很難形成規模經濟,即使農業稅費免除以及農業生產補貼大幅度提升以后,也不能根本解決農村“空心化”問題。一些村級黨組織的渙散,以及與村委會的矛盾給農村公共產品供給、農民利益保障與維護帶來了嚴峻的挑戰,村級黨組織在鄉村治理各主體中的公信力降低,協調引領農民及其他群團和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能力下降。這就需要對鄉村關系進行調適,構建協調配合穩定的鄉村關系以實現鄉村社會的合作共治,需要明確和擺正村級組織的角色及功能,重視其他基層組織的功能與作用,尤其是村莊內生的有效的治理法則。這種角色的變化,使村級黨組織不能再直接去控制和干預村民的生產活動,而只能通過宣傳教育的方式去組織和動員村民貫徹黨的農村文化建設政策。
造成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功能弱化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客觀原因,比如關于村級黨組織領導的制度不完善,也有主觀原因,最主要的是村級黨組織自身建設存在問題。首先,全面取消農業稅后關于村級黨組織領導的制度不夠完善。發揮村級黨組織在鄉村治理中的領導核心作用,既要以黨組織自身的凝聚力和號召力為基礎,又需要充分有效的制度供給予以保障。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在農村推行村民自治實踐中,關于村級黨組織領導的相關制度不夠完善,許多規定過于原則,缺乏可操作性的程序性規定。比如1998年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雖然明確規定了村級黨組織的領導核心地位,但其后無論是黨中央的文件,還是國家權力機關制定的法律,都沒有為村級黨組織發揮領導作用提供配套的具體的、可操作的行為規范,在實踐中很難保障村級黨組織的領導作用的發揮。有些規定之間還存在一定的相互矛盾,比如《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1999)規定了村級黨組織的職責,但沒有規定與之相關的村民自治組織的職責?!吨袊伯a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1999)第9條規定,村黨支部的一項主要職責是“討論決定本村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問題。需由村民委員會、村民會議或集體經濟組織決定的事情,由村民委員會、村民會議或集體經濟組織依照法律和有關規定作出決定”[29]。也就是說村級黨組織在村民自治過程中的決策權僅僅限于那些不需要由村民委員會、村民會議或集體經濟組織決定的事項,但沒有其他相關法律規定村級黨組織可以對村民自治中的重要問題作出決定,這樣客觀上對村民自治的實踐造成了一定的混亂。其次,全面取消農業稅后村級黨組織的自身建設存在問題。稅費時期,為了完成稅費任務,村級黨支部往往比較重視黨的政治思想建設,經常召開黨員大會教育動員黨員發揮帶頭作用協助干部做群眾工作。而全面取消農業稅后,村級黨組需要完成的任務少了,動員教育黨員的動力不足,加上經費難以保障,一些村黨組織甚至連正常的“三會一課”都不按時組織,只是在年終召開黨員大會對黨員干部進行民主評議,或者在選舉黨員干部時才不得不召開黨員大會。黨的政治思想建設的弱化又反過來影響黨的組織建設和作風、紀律建設,一些村級黨組織的凝聚力、吸引力減弱,加上鄉村經濟欠發達,很多年輕人常年在外打工,一些村級黨組織成員嚴重老化,有的甚至常年不發展黨員。這個問題在一些貧困少數民族地區表現更為突出。一些村級黨組織自身建設的弱化導致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功能弱化虛化。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越加重視農村文化建設,提出了以美麗鄉村建設為主題的農村精神文明建設思路,提出了實現鄉風民風美起來、人居環境美起來、文化生活美起來美麗鄉村發展目標。2015年12月31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發布的《關于落實發展新理念加快農業現代化實現全面小康目標的若干意見》明確提出“深化農村精神文明建設”的目標,具體提出了加強農村思想道德建設、大力培育和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提高農民文明素質和農村社會文明程度等任務。為此黨中央還專門對農村基層黨組織提出了始終堅持其“領導核心地位不動搖,充分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和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持續整頓軟弱渙散村黨組織”等具體任務。[30]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鄉村振興戰略,提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钡泥l村振興總要求。黨的十九大修改的黨章依然明確強調“黨的基層組織是黨在社會基層組織中的戰斗堡壘”[31]。2018年3月“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參加山東代表團審議時再次強調了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并明確提出了“鄉村產業振興、鄉村人才振興、鄉村文化振興、鄉村生態振興、鄉村組織振興”“五個振興”的科學論斷,把農村基層黨建和文化建設工作的重要性提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同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其中第七篇《繁榮發展鄉村文化》明確指出“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以鄉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為載體,培育文明鄉風、良好家風、淳樸民風,推動鄉村文化振興,建設鄰里守望、誠信重禮、勤儉節約的文明鄉村”的目標,并對農村基層黨組織提出了“有針對性地加強農村群眾性思想政治工作”的具體任務。[32]10月,中共中央發布的《中國共產黨支部工作條例(試行)》明確指出“村黨支部,全面領導隸屬本村的各類組織和各項工作,圍繞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開展工作”[33]。
2019年1月,中共中央審議通過并印發了《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這是對1999年2月頒布的同名《條例》運行20年后的大調整和補充,為此中組部深入全國21個省市區調研并廣泛聽取各級黨委及組織部門同志尤其鄉村黨組織書記和基層黨員、群眾的意見,提出了條例草案。新條例強化了農村基層組織對農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五位一體建設的全面領導地位,對村級黨組織對在鄉村文化振興中的使命和任務作出了更高更新的要求,對領導農村“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內容進行了豐富和擴展,作為一個學習型、服務型、創新型政黨的組織末梢,村級黨組織理應成為學習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表率,同時要以先進的政黨文化正向影響鄉村文化建設,以良好的黨風政風引領鄉風文明,并且肩負組織群眾、教育群眾的使命,要通過“加強群眾培訓,通過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所、站)、農民夜校等渠道,深入宣傳教育群眾,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社會主義思想道德牢牢占領農村思想文化陣地”。在今年的“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在河南代表團參加審議時,再次強調了中央關于鄉村“五位一體”全面振興戰略的深刻內涵和重要意義,特別再次強調了“采取切實有效措施,強化農村基層黨組織領導作用,選好配強農村黨組織書記,整頓軟弱渙散村黨組織”對于夯實鄉村治理這個根基的重要性。[34]
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全面從嚴治黨向基層延伸,經過各方努力,農村基層黨建工作和文化建設都取得了新的可喜成績,農民對農村基層黨組織的滿意度、信任度顯著提高,農村基層黨組織公信力得到大幅提升[35]。從農村工作實際出發,新時代黨中央更加重視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全面領導地位”的功能定位,隨著與農村基層黨建和農村文化建設相關的制度供給不斷健全和完善,例如新修訂的《中國共產黨章程》(2017)、《村民委員會組織法》(2018)、《中國共產黨農村基層組織工作條例》(2019)等有關黨內法規及國家法律對村級黨組織政治功能和組織力的高度重視和強化,村級黨組織在農村文化建設中的組織調適、功能發揮將得以不斷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