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廈門大學, 福建 廈門 361000]
⊙高俠[江南大學, 江蘇 無錫 214000]
王兆勝于1995年首次探討林語堂小說中的家庭文化觀,開啟了20世紀90年代林語堂家族小說的研究熱潮。目前,涉及林語堂家族小說的論文11篇,碩士論文3篇,其中專述林語堂家族小說的論文1篇。縱觀近二十年來林語堂家族小說的研究,思想意蘊和藝術特色的探討都不斷深入,跨文化影響拓展了研究視角。
(一)題材
多數學者們僅從時代背景角度思考林語堂家族小說中的“戰爭”設置,尚未涉及題材意義。馬瑜指出林語堂將家族小說三部曲的背景都設置為戰爭,通過書中人物之口表達取得戰事勝利的信心,向西方讀者重現不放棄的中國形象。林語堂在家族小說中展現戰爭破壞力,描摹百姓的抵抗,凸顯家族文化的力量,實現家國同構,塑造了一個擁有悠久歷史文化內涵的民族國家形象。(二)人物
林氏家族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具有獨特的文化意味,具有“文化人”的意義。林語堂家族小說中的男性人物形象主要為“家長”和“丈夫”兩種類型,“這些形象具有儒道融合、中西融合的復合性文化品格,表現出鮮明的哲理性、象征性、理想性的精神特征和藝術審美特征”,展示了傳統家族觀念與和諧家庭倫理。林氏家族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則有妻子和姬妾(情婦)兩種類型。《京華煙云》的女主人公木蘭是典型的妻子形象,也是“理想女性的人格化身,兼有多種文化精神”。姬妾形象最為生動,但也是不完善婚姻制度的產物,折射出傳統家族文化中的婚姻觀。林語堂家族小說中人物的婚戀模式都為“才子佳人”式,寄寓了深厚的思想情感和社會內容,“林氏筆下的中國女性形象不光是有著一般生理形態上的自然美,她們更透露著一定的社會歷史內涵,是中華民族文化積淀的理性的審美觀照”。林語堂選擇才子佳人的模式既投讀者所好,可讀性強,又能傳達其對東西方文化思考等重大而嚴肅的主題。林語堂的家族小說雖然探索了人物的生活思想,“但這種思想情緒缺乏主體性、指向性和選擇性,不是人物自身的,而是作家強行安排的”。林語堂遠隔重洋,缺少生活體驗,僅憑道聽途說和主觀想象虛構人物形象,簡單地將人物歸納為幾種人格模式,缺乏立體感,“因此沒有一個人物有血有肉,能夠在故事里真正站起來”。林語堂家族小說削弱了人物矛盾,化解了沖突,也減輕了人物形象的悲劇性,降低了文學美感,“雖得紅樓血緣,卻未得紅樓神韻”。 林語堂借家族小說中的人物形象表達了傳統家族文化理念,即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才是能夠產生幸福家庭和優良夫妻、父母等人倫關系的文化。但是,林語堂的人物塑造堅持意念化,人物缺乏生活真實性,削弱了文學美感。(三)主題
王兆勝認為林語堂家族小說展示的重要思想內核就是“批判舊的家庭文化劣質時,對其優質部分重新進行審視”。與中國古代傳統家族小說中異化母性與母愛、強化父母專制、控訴婚姻制度等有所不同的是,林語堂的家族小說頌揚母性光輝,肯定老人文化的成熟魅力,展現家族成員的團結,是對中國傳統家庭文化有益成分的保留與認同。李靜則探討了和諧的家族生活及浮生若夢的意蘊內涵。林語堂在家族小說中展現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珍視,減輕了對“家”的批判意味,借家族小說“抒發情感、傳揚哲理,表現在時代變遷、家庭衍化中,傳統文化精神怎樣被傳承而綿延不絕”。家國情懷是林語堂家族小說主旨意蘊里頗具時代性的部分,“‘家國一體’、家庭的命運與國家的興亡緊密相連是林語堂作品所體現的重要思想之一”。林語堂在家族小說中展現大家庭聚散離合的生活,反映社會動蕩和民族災難,即以小家之生活寫大國之興亡,以“家”建構“國”,展現出海外僑民的愛國情懷,塑造了頑強自信的中國形象。林語堂“對于本民族文化的認同,是其在異質環境里消泯陌生感、不安全感從而構建心靈家園的努力”。東西方文化交融理想的失敗,讓林語堂成為精神的“游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找到了文化理想的棲居地。這一文化鄉愁貫穿于林氏青、中、老年時期,讓他在創作家族小說時從生存的意義上安排人物的回歸結局,寄托個體精神訴求。(一)敘事結構
林語堂在家族小說中的敘事結構既有傳承也有創新。林語堂的《京華煙云》繼承了《紅樓夢》的敘事運動原則,以板塊的家族活動方式的切割轉換構成敘事過程。《京華煙云》中的三大家族——姚家、曾家和牛家通過姻親關系建立了緊密的聯系,各家又各自是不同的意義載體,從而讓家族成為社會的縮影,以家族透視歷史變遷和時代變化。林語堂的家族小說敘事模式仍屬于“家國敘事”,但在敘事中建立了以復線為主的放射性網狀結構,同時展示多個家族的變化,提升了家國同構的立體感,“林語堂家族小說的創新之處在于他打破了以往家族小說敘事的封閉性,為家國敘事創造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林語堂家族小說也吸納了西方敘事美學特征,有意地轉換敘事角度,打破全知視角的單調乏味,創造了交錯穿插的敘事時空。(二)語言風格
林語堂家族小說的語言風格尚無定論。孟慶鍇盛贊林氏家族小說沿用了幽默閑適的小品文筆調,更具流動性、開放性和發散性。林語堂在家族小說中用閑適筆調描述人情世故和文化禮儀,侃侃而談,但在幽默背后也蘊涵著深刻的人生洞察和經驗。高競艷則認為“林語堂家族敘事中的語言風格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少見的,不僅給文學創作帶來和諧優美的面貌,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三四十年代的家族小說由于緊跟時代潮流而導致的藝術粗糙化傾向”。林語堂淡化了對家之“枷”的批判,減少人物矛盾和沖突,在抒情上保持節制,追求準大團圓式結局,讓家族小說的敘事語言風格呈現出獨特的東方美學特征——和諧。林語堂以英文創作家族小說,將自己的文化觀念、人生理想灌注于家族小說中,展現了立足時代的民族情懷。“林語堂用英語創作的家族小說不僅表達了作家對中西方溝通的意愿,也表現了作家身上中國傳統文化的士子情懷與擔負精神和關注時代大我而壓制自身小我。”林語堂家族小說中的道風禪意迎合了西方的審美,滿足了西方對東方的好奇,“林語堂使用英語語言和東西‘綜合’的表現方式公允地向西方展現中國是他成功的重要前提”。林語堂被西方人視為中華文化傳播的使者,但在我國卻遭受了長期的冷遇,東西方不同的審美效應正說明了林語堂家族小說的復雜性與獨特的跨文化影響。
近二十年來的研究擴充了林語堂家族小說的研究范圍,上文選取了代表性論文,仍然不足以全面包含林語堂家族小說研究的整體特征與內涵。目前對家族小說三部曲的整體性研究不足,在文本選擇上缺乏新的解釋與開拓,對《朱門》《風聲鶴唳》等家族小說缺乏關注,理論支撐不足,存在重復闡釋甚至過度闡釋的狀況。
問題的存在也為林語堂家族小說的研究留下有待拓寬的領域:第一,林語堂家族三部曲的整體研究。尚無論文從整體觀深入分析三部曲在家族主題與家族敘事藝術上的繼承與分離。縱觀林氏家族三部曲對探究林氏家族主題與家族敘事演變具有重要意義。第二,林語堂其他家族小說的單本研究,如《朱門》《風聲鶴唳》《唐人街》。對林語堂家族小說的單本研究熱點集中于《京華煙云》,在相關檢索中并沒有找到對《朱門》《風聲鶴唳》等單本小說的家族主題或家族敘事研究,以《唐人街》為代表的海外華人家族小說也有待深入研究。第三,以西方敘事學角度探析林語堂家族小說。林語堂家族小說雖繼承中國傳統家國敘事,但仍顯露出西方敘事藝術特征,以西方敘事學的理論進行研究也能進一步挖掘林氏家族小說的獨特藝術風貌。第四,對林語堂家族小說意象使用的研究。策略性地使用意象是中國傳統敘事的重要特征,前人論文僅分析“家”“國”兩個意象,林氏家族小說中的其他意象使用也有待挖掘。第五,對林語堂家族小說跨文化影響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