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韓石山長篇歷史小說《邊將》"/>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河北 劉世芬
我在《文學自由談》寫稿這些年,一直遠遠近近地關注著幾位同刊老作家:李國文、韓石山、陳世旭……皆因他們老而彌堅,始終不緊不慢地“老驥伏櫪”著。此間形成一個不成文的印象,他們專于隨筆——至少古稀之后的他們漸漸遠離了散文、詩歌等比較“年輕”的文體,虛構的小說更為少見。不僅如此,他們的隨筆更顯“水落石出”的筋脈和骨感,時而放射出不那么平淡的鋒芒。這似乎也回應著歷史規律,從青澀到成熟再到清癯力道,仿佛不帶點棱角就辜負了歲月滄桑的珍貴,而小說的虛構、詩歌的激情、散文的吟哦對于他們都未免有點“輕飄飄”了。他們需要面對面地直抒胸臆。
有點意外的是,歲逾己亥,“文壇刀客”韓石山就爆出了“冷門”,一部近50萬字的長篇歷史小說《邊將》(河南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版),著實擊潰了我以往那些隱約的偏見。
《邊將》“一劍”,歷經四年打磨,冉冉逸出的,是一段明朝的烽煙。這段烽煙“燃”起于雁北大同右衛城,也時而燃及周邊乃至京師,總之就是一場接一場大大小小的戰役。邊關一守就是幾代人,鏡頭拉近,是杜家。爺爺杜俊德、爸爸杜國梁,以及兄弟三人,大哥杜如松、二哥杜如柏、老三杜如楨。作者截取其中的六十六年,一個完全虛構的人物——杜如楨,從他的十三歲初識邊關,寫到七十九歲終老于故鄉,從新平堡的守備任上的青年軍官,到獨石口的參將,再成為大同的主帥,一生戎馬,壯懷激烈。三兄弟的后代思勛、思義、思昭,也都成為“邊將”。邊將們有的年紀輕輕就戰死了,如二哥如柏;有的自童年就被異族擄去,星月移轉竟被同化,成為流淌著漢族血液的異族人,如二嫂王慕青的哥哥王效青以及成年后偷偷跑回的馬芳;也有的雖墨绖從戎,卻歷經戰火,建功立業,還有的因讒言奸佞陷害而死,大部分官兵則在邊關哨卡的時光漫漶中度過一生……我們看到的,是一幅幅明朝大同的戰時烽火圖、日常風情畫。
誠然,韓石山斷不肯呈現一個高大全的“假人”,杜如楨是一個血肉真實的——人。不錯,他飽讀詩書兵書,家教嚴飭,作戰勇敢,體恤官兵,未雨綢繆,精準把握戰機,情懷與山川相激蕩,這些統統讓他有了英雄意味。男人是講國品的,無家國情懷的男人,才氣再高非上品。別說上品,中品都不算,別說中品,指定下品……也因此,盡管杜如楨毫不掩飾地愛戀二嫂,敢于“腹誹”母親、詛咒二哥,一次次酣戰之后,仍去狎妓,可是讀來你就是覺得這是個可敬可愛可信賴可仰望的——人,具有凡人的溫度和觸感,活生生的,不是蠟人。
《邊將》取材于山西右玉縣古代的一位將軍——麻貴,先是抗擊蒙古人南下,后來又率部赴朝鮮,抗擊日寇的侵擾,涉及明代北部邊疆許多真實的歷史事件,謀篇布局頗顯“刀客”的眼力與腕力。除了杜如楨一家,《邊將》中的人物都是明朝歷史上真實存在,比如聲震關外的大人物楊博,屢戰屢勝、只要賞賜不要官階的將軍馬芳。既有邊將們的征戰廝殺、家國忠誠,也有烽火連天中的兒女情長,更有明朝大同一帶的民風民居、市井俚俗等邊關民眾的日常生活場景。此外,當時流傳于坊間,引起士子與平民關注的《金瓶梅》《三國志演義》的情節和典故也被作者信手拈來,安插于六十六年生活戰斗的各個場景中,顯得格外自然、貼切。一個個極具地域風情的地名、物名、俚語、飲食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腳地、毛褳袋子、蒲州小吃“雜鎮”、海東青(一種草原上的蒼鷹)……使得小說顯得格外耐讀,口齒噙香。我尤其對朝廷大臣楊博改良戲班子的情節印象深刻:本是落魄的蒲州同鄉班主和外甥,因右衛被圍,窮得連唱戲的行頭都變賣了,也不夠回家的盤纏,楊大人深表同情,杜家為他們置辦了行頭,再排幾出戲,轉身之間竟成為大同邊軍的“文工團”,在邊防軍堡巡回演出,一時成為盛況。更為奇怪的是,戲臺就建在堡門外,每當演戲,大同這邊,楊大人吩咐下屬告訴墻外的蒙古人:“備上吃喝,請他們老老少少,都過來看戲!” 幾十年后班主的兒子重整旗鼓,依然不忘邊關情誼,每年都帶戲班子到邊關來演出。那些演出的劇目也被韓石山安排得恰到好處:《五典坡》《黑叮本》,全書結尾處的那場戲還把杜如楨的生平故事編排進去,這個細節安插在杜如楨的暮年,更給人一種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電光石火、云垂海立的情感大回旋。
多年前,我在大同出差時走馬觀花地游覽了這座“邊城”,領略一座邊塞風情濃郁的城池以及一個個“邊”味十足的地名,深感歷史的厚重和蒼涼。此時讀《邊將》,那種“邊”的意象魚貫而出,驀然發覺全書早已被一個個帶有“邊”的詞語塞滿。既有我們熟知的邊關、邊疆、邊塞、邊寨、邊防、邊民,也有頗為新鮮的“邊”字組詞:邊材、邊務、邊堡、邊鎮、邊兵、邊地、邊戲、邊軍、邊詩、邊墻、邊患、邊鄙……諸多的“邊”,統于“邊將”。這些“邊”字寫滿邊關的高渺悲愴,也不乏煙火摯愛。沿著這一個個“邊”字,恍然、慨然:華夏版圖的脊背處,大同這個兵燹之地,對當時的大明邊防可謂一夫當關!
你可曾見一種獨特的邊關情態:一邊亮劍、一邊握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狗咬連環,撕扯不清”。歷史的各次戰役形成明軍中留有不少“達(韃)將”,到全書的尾聲,如楨的隨從張勝就酒后出言:“要說守邊,功勞誰最大,還數咱們達人,靠漢人,哼!”另一方面,“去了蒙古那邊的漢人,不是三十二十,也不是三百二百,海了去了”。外人看上去,真有那么一股“天下大同”的意味兒。當然誰都明白天下“大同”是個美醉的童話,但民眾、百姓以及他們人性深處的自然流露,從而生發出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讓烽煙有時還會變為炊煙,至少變得不那么面目猙獰,還讓人有一絲留戀、回眸。
二嫂的哥哥楊效青自從6歲被蒙古人擄去,直到成為蒙古將領,名字都改為“巴圖魯”。思鄉心切的巴圖魯裝成韃靼的樣子劫持了自己的親妹妹假意猥褻以此聊慰思親之情。之后不久,右衛城經歷蒙古軍長時間的圍困,巴圖魯冒著“通邊”殺頭的危險,趁妹夫如柏上哨巡察不在家的當口兒,偷偷溜到妹妹家,為久被圍城饑荒困窘的妹妹全家送來新鮮的蒙古奶酪,以及妹夫一旦作戰失利時救命的“腰牌”。這種奇特的“腰牌”關乎生命,上面刻著“奇奇怪怪”的“八思巴文”,有淺淺的雙勾的“令”字,按如楨理解,應為蒙古首領俺答大營里的寶物,“至高無上悉聽此令”,為的是讓妹夫如柏一旦與蒙古軍打仗,得勝不用說,而一旦失利身陷重圍,出示這個腰牌即可保命……殘酷的墻子嶺大戰中,巴圖魯適時地為如楨送來救命的汗血馬和海東青,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巴圖魯深知自己“回國”無望,但對“國內”親人的眷眷之情可見一斑。還有朝廷命官楊博手下大將馬芳,自10歲被擄,18歲憑著過人的機智和才能偷偷跑回大同,而蒙古首領俺答明明看到他逃跑卻不讓手下人搭弓射箭。俺答看到成年后容貌昳麗的馬芳,也說“這樣長相的人,要為他們朝廷效力”……匪夷所思的是,無論馬芳還是巴圖魯,竟對擄了自己的俺答眾口一詞地稱頌“雄才大略”“值得留戀敬重”。這種復雜的邊塞情態意味深長,同時直指人性深處:杜如楨與王效青藏身山洞那一段尤為感人,這時的效青已是巴圖魯,巴圖魯高燒,如楨悉心照顧他,他們各自的下屬紛紛喊他們,但為了不讓對方暴露,他二位寧可煎熬也都默不作聲。巴圖魯的“戰友”默扎哈是個純種蒙人,他對巴圖魯已情同手足,他在山洞外一遍遍喊著:“好兄弟,你要不回來,我怎么向俺答老人家交代?你可是他最喜歡的孩子呀!巴圖魯呀巴圖魯,你在哪兒我的好兄弟!” 可見他對巴圖魯的感情已超越族類國別,發人深思。
原來,蒙古人擄漢人孩子,也不是隨便見一個就搶,而是暗中跟蹤很久,搞清這孩子的家世背景,“孺子可教”的,才被盯上。當時的這種社會狀態被在永安寺避難的儒商孫占元一語道破:大明、蒙古以及漠北的韃靼三方要“互市互惠”,才能平安無事。而朝廷如果一味剿滅,只能是“治絲益棼,難有靖時” ……
韓石山在2018年第12期《文學自由談》撰文,以他一貫的深涵若海、機趣俏敏告訴我們《邊將》的成書起因及過程。他自稱此書為“短篇的框架,中篇的節奏,長篇的氣勢”。在寫作手法上,具有“摶泥成型”的結構,即將一些小的事件,摶在一起,成一個大疙瘩;同時讓故事舒展開來,感情與戰事相伴發展,最后共同達到高潮,然后“齊格察”地停了。
由《邊將》看來,先前的我多為狹隘。八十四歲的王蒙先生去年在陜西演講時還激情軒昂地宣稱自己寫了一部五萬字的愛情小說,寫得“要死要活”,并格外珍視“寫小說所得到的那個心潮起伏的感覺”。2019年初,那個讓他“要死要活”的《生死戀》分分鐘出爐了(《人民文學》2019年第1期),《小說選刊》轉載時用了這樣的推介語:“如果你讀到王蒙的《生死戀》,絕對想不到這篇作品出自一位八十五歲老人,語言的熱度、感覺的奇妙、行文的暢快,仿佛來自青春寫作者……”
這部《邊將》也有同感同質。韓石山稱這是一個“神圣的愛情故事”,也是一曲人性的贊歌。杜如楨始終深摯地愛著二嫂王慕青,長他四歲的二嫂也是“怎么看著他這個小叔子都喜歡,說話,笑,都多余”。在他們生活的那個時代,無疑無法打破諸多禁忌,即使在杜如楨的夫人過世可以“把二嫂續過來”的時候,侄子思義堅決反對母親嫁給三叔——已成為明軍將領的思義要為母親向朝廷爭取“節孝牌坊”。為了不讓思義難堪,也為了卻叔嫂二人相望已久的心愿,后來還是孫胡子費盡苦心,花五千兩銀子,為二人在廣寧王府安排幽會,那一刻二嫂變成了“王妃娘娘”,黑暗中二人盡享魚水之歡,如楨日后才知那就是二嫂……
在我讀來,這段烽煙,堪稱歷史長河中的那一管“大漠孤煙”,雖千瘡百孔,卻也華美綺麗,溫暖而又蒼茫。飽經時光淬煉的人淡定從容又端麗宏大,歲月滄桑中漫溢而出的激情恣肆,一方面拜托了歲月,更重要的,則是頑強的生命意志,以及由此衍化的生生不息。難怪韓石山稱《邊將》乃晚年最重要的一部作品,“此生有此作,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