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婷婷
(吉林師范大學博達學院,吉林四平136000)
近年來出現的一些電視新聞在視聽語言、敘事策略等方面借鑒了電影的創作手法,呈現出電影化傾向。它們采用了“快節奏的剪輯”“設置懸念”“故事化”等對觀眾極具吸引力的電影策略,剔除了電視新聞拖沓冗長枯燥等觀眾極為反感的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電視新聞的大眾化傳播。這里以《全城搜索》和《我的媽媽被砍殺》為例,著重分析這些新式新聞運用了哪些電影化的手法?電影化的藝術表達對于電視新聞的影響如何?以及電視新聞如何在保有新聞客觀本性的前提下恰切地從電影中汲取營養?從而為電視新聞的革新提供有效的借鑒。
關于電影化,學界將其分為狹義和廣義,狹義的電影化指的是運用電影固有的藝術創作理念和表現手段來表達思想的非電影的藝術作品;廣義的電影化是站在一個宏觀的角度來理解的,指的是非電影作品“在制作、放映、運營和欣賞上全面借用電影的相關手段及模式、方法,或在某一方面,借鑒電影的部分因素,完善自身發展的一種發展方向和制作模式”。這里的“電視新聞電影化”,指的是電視新聞運用電影固有的藝術觀念和表現手段進行創作,主要體現在視聽語言和敘事策略兩個方面。
《我的媽媽被砍殺》報道的是芳芳跟媽媽在傍晚放牛回家的過程中,媽媽被鄰居砍殺的新聞事件。導演在影像處理方面,借鑒了電影藝術化的表達方式,新聞畫面精致、構圖優美,滲透著創作者的主觀意識。片中畫外音談到“而他們不知道此刻災難正悄悄臨近”時,導演采用了一個滿天烏云的空鏡頭,并運用了打雷的音效,試圖用烏云和雷聲來隱喻災難的來臨。色彩運用也極具電影風格,區別于傳統的電視新聞,在這里黑白不再表現過去發生的事情,而是用于表現比如兇手拿刀砍殺母親等恐怖和罪惡等負面內容,對于美好的事物,譬如小女孩記憶里的母親、美麗的村莊、田野,導演則采用了彩色。在聲音的處理上,導演采用了復調的手法,即對同一新聞事件的表述由旁白、女兒和鄰居的同期聲來完成。《全城搜索》報道的是警方全力搜索失蹤男孩并將其從犯罪分子手里解救出來的新聞,該片采用了快節奏的蒙太奇剪輯手法,配以驚心動魄的音效,給人一種欣賞好萊塢大片的感覺。片頭畫外音報道孩子莫名消失時,編導以神秘但略有不安的音樂強調孩子的莫名消失,介紹小孩圖圖個人情況時,編導以溫馨舒緩的音樂來營造溫馨的家庭氛圍,突顯家人對圖圖的愛,反襯此刻孩子消失對家人造成的沉重打擊。
傳統的電視新聞大多采用畫面加解說詞的方式,畫面展現的是跟新聞敘事內容相關的事物或者空鏡頭,敘事任務主要依靠解說詞來完成。區別于傳統的電視新聞作品,以《全城搜索》和《我的媽媽被砍殺》為代表的電視新聞,在敘事上采用了電影化的敘事策略,“即用電影獨特的藝術手法及藝術觀念敘事,即電影怎樣講述一個故事?誰講述故事?以及如何運用時空、視聽、蒙太奇語言、視點、剪輯等電影化敘事元素進行敘事?”[1]主要體現在敘事蒙太奇的運用、懸念的設置、故事化的講述、角色扮演以及復調敘事等方面。
敘事蒙太奇,包括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連續蒙太奇等,是電影藝術常用的敘事手段。《全城搜索》中,導演運用平行蒙太奇來展現最為精彩的追兇段落,將圖圖爸爸在家與綁匪微信周旋的畫面與警察高速追趕綁匪的畫面并置,反復切換,單個鏡頭時長愈來愈短,節奏愈來愈快,有種觀看警匪片的驚險與刺激。“高速追兇”段落頗有電影藝術家格里菲斯“最后一分鐘營救”的感覺,格里菲斯在《黨同伐異》中運用平行蒙太奇,使妻子營救丈夫與丈夫被送上斷頭臺的畫面交替出現,并逐步加快節奏,從而將平行蒙太奇制造懸念、渲染緊張感的潛力充分挖掘了出來。
懸念是電影創作常用的一種編劇技巧和手段,往往通過設置一種懸而未決的疑問,來引起觀眾急切期待的心情。電視新聞《全城搜索》在整個節目中不斷設置懸念,讓觀眾對該新聞愛不釋手、沉迷其中。希區柯克認為,懸念是一種“帶有情感的疑問”[2]。新聞開篇,編導就拋出“房門緊鎖,孩子為何無故消失”的問題,待揭曉孩子被人抱出的謎底之后,編導又接連拋出“抱走孩子的白色面包車司機是誰?”“他們為何抱走孩子”“孩子被綁去何方”“孩子是否能夠得救”等問題。待犯罪嫌疑人騎車而逃,警方找到孩子和犯罪嫌疑人身份證件時,編導又拋出“綁匪張國慶是誰?”“為何犯下重案”等一系列吸引觀眾繼續觀看下去的疑問。
故事化的講述意為采用講故事的方式將新聞敘述出來,它帶有故事敘事的特征,即情節曲折離奇、矛盾沖突鮮明、語言生動形像、角色扮演等。《全城搜索》中當事人的孩子在大半夜不翼而飛,警察懷疑這是一起內外勾結案件,將嫌疑犯聚焦在家里唯一的“外人”保姆身上,之后接連出現的陌生電話與短信,又迫使其將調查的目標轉向戶主日常得罪的熟人身上,出乎意料的是綁架孩子的卻另有其人。相比較同類兒童丟失題材的電影作品《親愛的》《失孤》,電視新聞《全城搜索》的戲劇沖突更為鮮明。戲劇沖突,“來源于拉丁文conflitus,可譯為分歧、爭斗、沖突,表現人與人之間矛盾關系和人的內心矛盾的特殊藝術形式,”[3]是電影常用的一種編劇手法。該片在講述警方追查犯罪嫌疑人的同時,淋漓盡致地刻畫了戶主與保姆之間、戶主與嫌疑人之間的矛盾。當保姆被警方作為懷疑的對象時,保姆感到十分心寒,并嚷嚷自己“含辛茹苦三年,卻被主家懷疑”。保姆被洗清嫌疑之后,警方將目標對準戶主的仇人,將恐嚇短信的人與戶主的仇人聯系在了一起。對于那些無法再現的情景,《我的媽媽被砍殺》的節目編導不再像傳統電視新聞那樣用空鏡頭代替,而是采用了“角色扮演”的策略。當女孩談到自己的母親被鄰居砍殺時,畫面中呈現一個男人拿斧子砍殺另外一個人的內容,這一策略的采用,在還原了當時的場景的同時,也給觀眾強烈的代入感。
毋庸置疑,電視新聞的電影化傾向,使電視新聞作品褪去了先前枯燥乏味的面貌,增強了電視新聞作品的觀賞性。然而,電影藝術化的表達也同樣給電視新聞客觀、真實的本性帶來負面的影響。
傳播效果,指的是傳播行為對受眾和社會產生的影響,電視新聞的傳播效果,指的是電視新聞的傳播對受眾態度、思想和行為的改變,對社會產生的影響。電視新聞歷來擔負的傳遞信息、引導社會輿論兩大功能,新聞傳播的目的在于引導受眾和社會健康發展,這也是電視新聞應有的傳播效果。
以報道兒童綁架勒索為內容的《全城搜索》采用了快速的蒙太奇剪輯、強烈的戲劇沖突、色彩的藝術化處理、多重懸念的設置等商業電影慣用的藝術手段,這種好萊塢商業電影的創作風格使其比同類題材的電影作品譬如《親愛的》和《失孤》①《親愛的》和《失孤》屬于文藝片,它們的市場競爭力相對弱于商業電影。,更容易得到觀眾的青睞。然而,快節奏的蒙太奇剪輯、強烈的戲劇沖突,一定程度上會使觀眾陷入觀看好萊塢電影的幻覺,受眾在觀賞結束后,得到更多的是“影片”帶來的快感,而不是對新聞內容的反思,從這一角度來說,電視新聞過分電影化某種程度上會使電視新聞的傳播效果大打折扣。
“一切新聞報道都必須如實地報道事實的真相,客觀地反映事物的本來面目”[4],新聞的本性在于客觀、真實,當然,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新聞雖無法做到完全意義上的客觀真實,但可以無限地逼近于真實。為此,我們除了保證新聞事件的真實之外,還需保證新聞報道結構的合理安排、新聞報道的素材恰當挑選以及視聽語言的合理運用等。
電視新聞真實包括三個層面,即對象的真實、新聞內容的真實和新聞敘事的真實,電視新聞的過分電影化傾向很可能違背電視新聞客觀真實的報道原則。首先,為吸引受眾,電視新聞作品很可能過分強調戲劇沖突、過分突顯具有吸引力的情節的同時,“腰斬”某些重要但不具吸引力的新聞事實。其次,為完整故事,電視新聞作品不可避免地添加一些情景再現的片段,“情景再現,其實就是請當事人或其他人重演事件進行補拍”[5],補拍或者擺拍的手段曾被學界一部分人認為是違背電視新聞真實原則的,譬如張紅舉認為受電影創作觀念等因素的影響,電視新聞人產生了擺拍重演的錯誤制作觀念。最后,為追求緊張刺激等商業元素,電視新聞作品可能會被過分運用電影化視聽語言,掩蓋或者扭曲畫面內容本身。
傳統電視新聞陳舊風格帶來受眾嚴重流失的背景下,電影化的創作風格不失為吸引受眾回流的有效策略。在電影化傾向的過程中,我們應當把握兩點:第一,把握好電視新聞的本體。電視新聞在吸納借鑒電影創作手法的同時,不應失掉自身的本性。過度的電影化,可能會使作品主客體倒置,也就是說,電視新聞過度電影化傾向的結果可能是將電視新聞作品做成以電視新聞事件為素材的電影,譬如以1920年代著名殺人案改編的電影《閻瑞生》。第二,為重拾受眾對電視新聞的信心,我們不僅對電視新聞作品本身進行革新,也可以在電視新聞的傳播方面借鑒商業電影的成功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