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金庸筆下左冷禪與韋小寶“真小人”形象之差異

【摘 要】金庸武俠小說的巨大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筆下的眾多個性鮮明的人物，而不同人物之間又含有某種巧合性的聯系因素。《笑傲江湖》中心狠手辣的“左冷禪”與《鹿鼎記》中胸無大志、盡耍小聰明的“韋小寶”均被稱為“真小人”。基于不同審視視角及人物內、外部特征，本文從人物出身、行事風格及命運結局三個角度入手，同時考慮作者的創作意圖、風格以及故事設定對人物形象的影響程度，從而對該兩“真小人”有更深刻全面的了解。

【關鍵詞】左冷禪;韋小寶;真小人

一、悲戚蕭條下的“被迫”與燈紅酒綠下的“順應”

要更全面地審視“左冷禪”一形象，我們不可避免地需要將他所處的整體局勢考慮在內。《笑傲江湖》構建的整體局勢是一個正邪對立的江湖，也是中國本土文化與日月教矛盾激化的時期。在百年以前，兩派之間為爭奪《葵花寶典》，在華山之巔進行了一場大火并。這場斗爭使雙方元氣大傷，無數獨門武功秘籍就此失傳，江湖人才凋零，逐漸式微。正是在如此悲戚蕭條的年代，左冷禪出生了，歸入五岳劍派中的嵩山派。左冷禪雖然沒有自創新奇武功，但他勵精圖治，把嵩山派已有的武功進行收集整理并加以改造提煉，不僅內化了自身武功，也為嵩山派的迅速崛起做出了不容小覷的貢獻。[1]在如此宏大且紛雜的武林環境下，左冷禪深知江湖起伏，更明晰內化個人實力與發揚本派的重要性，于是他堅持著唯自己和本派地位為先的價值選擇。對于堅決不肯臣服于他的人，左冷禪采用的是殺戮手段，或借名目明殺，例如加以結交邪派為名目，屠殺劉正風全家;或喬裝暗殺，例如蒙面攔途攻擊岳不群夫婦及華山弟子。

相對與苦于心計、心狠手辣的左冷禪，《鹿鼎記》中的韋小寶則處于一個被江湖化了的社會中，他的出生也盡顯荒誕——他的母親是揚州麗春院的一個妓女，不知生父。由此可看出，韋小寶就是妓院里皮肉生涯中一次失誤的副產品，因此貫穿在他血液和性格中的就是游戲人生、玩世不恭的性格因素。他的童年生活在妓院度過，而妓院實則映照著一個別樣的小社會：嫖客們為了滿足自己的肉欲不惜揮金如土，但有時又非常吝嗇，斤斤計較，出爾反爾;老鴇見錢眼開，逢場作戲，見風使舵，陽奉陰違;來自東西南北的男女交雜來往，五光十色。[2]因此，在該種特殊環境中受到耳濡目染影響的韋小寶的性格則非于常人：油嘴滑舌，骯話連篇，弄虛作假，兩面三刀，見風使舵。

再來看韋小寶的后天教育。韋小寶并無機會受正規的學校教育，其本身也不喜歡讀書，可生性活潑好動的他卻癡迷于聽書，記憶力也非凡，常常游走于各種茶坊、酒肆，聽過不少說書藝人講的《三國志》、《水滸傳》等傳奇故事，這些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及其事跡就這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韋小寶。也許韋小寶不理解何為文化、何為環境，但他已經不自覺地受到了龐大的生存環境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而這種影響對他日后養成復雜而獨特性格起著關鍵性作用。

二、心狠手辣的“真”小人與溜須拍馬的真“小”人

作為五岳盟主、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策劃著籠罩整個武林權力斗爭的腥風血雨，而他的“真小人”特征主要體現在野心、陰謀和道德三個方面。首先體現在統籌一切的野心上，左冷禪一心促成五岳并派，做五岳劍派掌門，但是他當上武林盟主之后則進一步企圖合并五岳劍派……其野心永遠得不到滿足。受無休止野心統籌下的必定是無數非正當的陰謀手段，但與其說是“陰謀”，不如說是“陽謀”，赤裸裸地以勢逼人，這也就是他被稱為“真小人”中“真”之所在。最后，愛樹道德幌子，例如左冷禪在勸恒山同意并派時強調“合則勢強，分則力弱”，如果對方同意合并，則“魔教固非咱們敵手”，倘若情況相反，則“只顧一人享清閑之福，不顧正教中數千人的生死安危，那是武林的大劫難逃”。事實情況是否真的如其所說，我們不得知，但立在道德高地說服對方可當做他道貌岸然的外露。

不若可憐可憫的左冷禪，韋小寶的人生理想不過于更安逸地吃喝玩樂。金庸曾說：“韋小寶性格的主要特征是適應環境，講義氣。”“適應環境”則是韋小寶“真小人”性格形成的決定性因素。面臨一次次困境，韋小寶能克敵制勝、化險為夷，靠的并不是高深的武功，而是欺騙說謊、溜須拍馬，危急之時也有成功的絕招以及下三爛的伎倆。這些行為看似下流無恥，但實際上正是他適應環境、賴以生存的高超本領。[3]因此，他雖目不識丁、不學無術，卻才能卓著、極富智慧。該人物正是當時社會環境里的一個“怪胎”、一個好壞參半的“畸形兒”，難怪金庸先生對韋小寶的評價是“最耐人尋味的，最獨特的人物形象”。

韋小寶這一形象，可以說是金庸先生用心血和智慧凝聚而成的，可他的形象卻遠遠不止“真小人”，其性格中心正向的一面也不能被我們忽視掉——重江湖義氣、慷慨大方、忠于皇上、孝敬長輩等等。這也再度反映出金庸筆下的人物并沒有被“臉譜化”，而是越來越貼近世俗的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點滴均能觸動人心。

三、赤裸裸的失敗與模糊的勝利

如果說左冷禪是在龐大江湖中赤裸裸地遭遇了失敗，那么韋小寶就是在小格局中模糊地贏得了人生。同樣為“真小人”，為何兩人的結局差異如此之大？這就涉及到了兩人性格的核心因素的差異，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

首先，韋小寶雖膽小怕事，但在緊急關頭卻極講義氣。例如當天地會的茅十八遇到危害時，韋小寶馬上積極解救;當康熙要受到傷害時，韋小寶通風報信，使其免受危難。他的義氣解救了臨危的朋友，也解救了面臨困境時的自己。相對的，左冷禪卻絲毫不關心江湖義氣，而是以心中利益唯上，尤其體現在“并派”的過程中：為了作五岳盟主，左冷禪急于動手逼迫各大門派，企圖挑撥他們與魔教的關系，而如此之舉導致的后果必定是急功近利，最終一敗涂地。[4]無論是龐大江湖還是市井生活，義氣是人與人真誠相對的必需品，同時也是個人的保護傘。喪失義氣，喪失人心，孤軍奮戰必無善終。

其次，我們試想，一個普通人為何能成為皇帝身邊的紅人？為何能成為天地會的香主？答案就在于他會耍油頭和小聰明，但何嘗不能將其可看作是他擅于審時度勢與交際的能力呢？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從小生活在燈紅酒綠環境中的韋小寶早已懂得了融通和潤滑的重要性，遇到問題時懂得靈活處理。正因此，韋小寶才能處理好自己同皇帝與天地會的關系，臨危不亂，最后安然歸隱。而左冷禪的心狠手辣露貫穿始終，并且將自己的野心置于現實之上，于是與形勢脫節。他的無恥之行使他失去了各門派的信任，縱使他武藝再高超，孤軍奮戰之人必然面臨失敗。一個是善于將自己的融通能力用在為未來鋪路的人，一個是不懂融通、生硬行事的人，兩者的勝敗已經擺在了我們面前。

孔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韋小寶與左冷禪都被評為“喻于利”的“真小人”，可局內及局外人對該兩者的感情色彩卻截然不同，可謂一“愛”一“恨”。無論是像左冷禪那樣心狠手辣卻可憐可憫的“真小人”，還是像韋小寶那樣耍小聰明、沒膽量卻也生性善良的“真小人”，我們切不可一概而論，而應該從他們卑鄙的一面中看到其心底的掙扎，從他們“小”的一面中看到“大”的光彩。

注釋：

[1]徐淵.金庸小說《笑傲江湖》的文化意蘊與地域文化闡釋[J].陜西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34（04）：22-27.

[2]馬云騅.零倫理化下的自由行走——韋小寶江湖生存剖解[J].中華文化論壇，2015（08）：68-72.

[3]李天昕.小人物的成長之路——韋小寶形象分析[J].佳木斯教育學院學報，2013（11）：84-85.

[4]楊梅.《笑傲江湖》中權、術、謀之管窺[D].安徽大學，2003.

作者簡介：張雨婷，單位：河南大學文學院，專業：漢語國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