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柳永詞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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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第一七一中學)

一、引言

柳永一生工于宋詞的創作，是婉約派詞人之中的典型。相傳他所做的曲詞風傳天下，號稱“楊柳岸邊，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他的一生仕途不順，政治失意，長期流連于煙花柳巷，因此得以將目光集中在社會底層女性人物的身上。在他的詞作中，歌女、舞女是最為常見的形象，但也不乏一些對閨中少婦、良家婦女的描繪。柳永不僅細致地塑造她們的外在形象，同時也生動細膩地刻畫出她們的內心世界。

二、柳永詞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1.才情與美貌并存

在柳永之前，人們多以欣賞“物品”的角度來贊美女性，將她們視作花草一類寄托與抒發情感的事物意象，很少有人像柳永一樣以平等的角度來欣賞、贊美女性。在柳永的詞中，他對女性的外在形象與內在才華都給予了充分的關注與肯定。例如，《少年游》一詞中“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好腰身。香幃睡起，發妝酒釅，紅臉杏花春。”柳永用“輕細腰身”，“紅臉春杏”這些詞，刻畫出女子的嬌俏嫵媚，細致地對女子的外貌美進行了描繪；而在《瑞鷓鴣》一詞中，柳永用“一曲陽春定價，何啻值千金。傾聽處，王孫帝子，鶴蓋成陰。”贊頌歌女的動人歌聲；《浪淘沙·有個人人》中“急鏘環佩上華裀。促拍盡隨紅袖舉，風柳腰身”則是對舞女的曼妙舞姿進行了肯定。

2.追求自由，敢愛敢恨

在柳永的詞中也不乏潑辣直率的市井女性形象。《錦堂春》一詞中，一位女性面對自己心上人屢屢違背約定，不守歸期的行為，直截了當地顯露出怨念與憤怒，表示要“幾時得歸來，香閣深關”，作為對其輕狂行為的“報復”，體現出了世俗女子的敢愛敢恨，以及對平等愛情的大膽追求。在當時宋朝“夫為妻綱”的年代背景下，女性對于失約的愛人，拒絕順從容忍，而表現出強烈的個人情感，這無疑是一種對時代局限的巨大突破。

3.渴望安定生活

柳永詞中的許多女性形象都有著對生活的美好期望。例如，“何妨攜手同歸去，永棄卻、煙花伴侶”(柳永《迷仙引》)，體現出歌女心中對與有情人雙宿雙飛、離開煙花巷去享受平靜生活的渴望與追求；而“針線閑拈伴伊坐”(柳永《定風波》)，柳永將這位女性的心理活動刻畫得非常細致，表現出一名女性希望與愛人相伴，共度年少大好時光的美好向往。同一首詞中“悔當初、不把雕鞍鎖”表達得更是與追求功名的社會主流觀念相悖的期望，描繪這名女性渴望安定生活的心愿。柳永肯定了女性心中的這種簡單、平淡的心愿，并從女性的角度出發，以她們的心態進行敘述，相比同時期將關注點更多投放于功名、并不關心這些“瑣事”的詩人，無疑是很可貴的。

三、柳永詞中的女性人物形象的悲劇命運

作為北宋為數不多的關注女性的詞人，柳永的詞大多是對市井女性的描述，尤其是對青樓歌妓的描述。而縱觀柳永詞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她們的人生大多都是以悲劇落幕。如在“從前早是多成破。何況經歲月，相拋亸”(柳永《鶴沖天》)中，柳永寫出一名歌女回想自己與愛人的分分合合，對一段注定無果的感情的悲嘆。封建王朝的人們為了求取功名，常常四處奔波；而交通工具又不甚發達，造成了歌女與愛人聚少離多、缺乏交流，漸漸無話可說的悲劇結局。

“才過笄年，初綰云鬟，便學歌舞”(柳永《迷仙引》)是對歌女年少經歷的表述。煙花柳巷的女子，在十五歲的青蔥年華，就要學習唱歌跳舞，作為客人的玩物。封建社會女性地位低下，多依附于自己的家族或丈夫；而孤苦伶仃的歌女，更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沒有自由可言。在這首詞中，我們不難體會到，對于歌女身不由己的悲慘遭遇，柳永表現出深深的同情。

而《定風波》中“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則寫出一名少婦對于只身遠行、杳無音訊的愛人的怨念，表現了她孑然一身的孤苦寂寞。無情郎為了前途一去不復返，埋頭于追名逐利之中，哪還記得等待著自己的愛人呢！而在《晝夜樂》《訴衷情》等作品中，柳永也對與愛人分離的女子進行了刻畫，對她們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遭遇表現出了深刻同情。

總而言之，柳永筆下的大多女性，不論是青樓歌妓或是良家女子，大多逃不開“一生贏得是凄涼”“王孫動是經年去”(柳永《少年游》)的悲劇命運。她們有的在秦樓楚館之中，身不由己地度過一生；有的與愛人難以長相廝守，孤獨地忍受著別離之苦。

四、柳永詞中的女性人物形象的悲劇命運成因

1.社會原因

一個人的命運，往往與其所在的社會背景有著密切關系。封建時期中的北宋，由于長期的社會歷史原因，男尊女卑、夫為妻綱等觀念以及一夫多妻制的社會制度已然在當時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女性作為男性的附屬，社會地位極其低下。在宋朝的法律文件《宋刑統》中，妻子的法律地位要比丈夫低二等。而宋朝的離婚制度，也顯示了女性在夫權之下的不自由與地位低下。在離婚程序中，起主導作用的是家族與男性，女性意愿所占的比重微乎其微。而青樓歌妓，這類身份特殊的女性更是處于封建時代女性地位中的最底層。她們大多來自于處于社會底層的貧困人家，為了生存從小苦練歌舞，繼而盛裝娛賓，喪失自由作為男性的附屬品存活。而他們的歸宿也大多凄涼，成為貴族的“寵物”或是在青樓歌館中寂寥一生。地位上的不平等使得封建時代的女性在與男性交往時往往處于被輕視的地位，難以獲得他們理想中的愛情與自由，最終往往以悲劇結尾。

同時，北宋時期，理學思潮盛行，并逐漸占據著社會思潮的主導地位，禮教對于女性行為和思想的束縛也越加嚴重。三綱五常、夫為妻綱等綱常倫理作為封建統治階級維護自身統治的有力武器被不斷宣傳，并被當時的人們嚴苛執行。這些都致使女性身上的枷鎖不斷加重，社會地位愈加低下。除此之外，北宋與前朝相比，其重文輕武的政治風氣使文臣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同時，宋朝擴大了科舉考試的錄取規模，官僚隊伍的擴大促使更多的人投身仕途，追求功名。相應地，因為丈夫前去應試、任職而獨守空閨的女性數目也就自然而然地增加。因此，煙花女子與情人分別、良家婦女“悔教夫婿覓封侯”這樣的悲劇在當時并非是偶然或是個例。

2.作者自身悲劇意識

任何作品的創作都離不開作者的主觀意識，在他們的文學創作中，他們往往是親聞或是親身感受了此類事件，繼而帶著自身的情感傾向來進行創作的。柳永詞下的女性人物悲劇雖是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但也參雜了作者自身的悲劇意識。柳永的悲劇意識主要來源于自身經歷。

柳永出身于官宦世家，但卻仕途坎坷。早年他流連江淮，先后在杭州、蘇州、揚州停留，在這些繁華的城市度過了一段風流浪漫的生活，在這期間他逐漸接觸到煙花柳巷的歌女、舞女等位于社會下層的女子，這為他今后的詞曲創作提供豐富資源。離開江淮之后，柳永入京，滿心躊躇地參與科舉。然而天不遂人愿，柳永四次應試，均名落孫山。自此，柳永憤而南下。沒有了經濟援助，他只能憑借自身的才華以作詞為生。由于常混跡于青樓歌館，使得他有機會見證這種環境下各式女性形象的悲劇，這為他后來詞中女性人物的創作進一步提供了活生生的素材。

同時，柳永應試不得的坎坷經歷與南下漂泊的疲憊，讓他飽嘗人生的辛酸悲苦、世態炎涼；他在煙花柳巷的生活也使他看透了封建制度下社會對女性的殘酷與人性的丑惡。個人的失意經歷使得柳永對于這些女性投注了更多的關注和同情，讓他能夠更深刻地體會歌女們悲苦的命運，與她們產生情感共鳴。也正是因此，讓柳永詞有別于平淡的平鋪直敘，真實、貼切地表達歌女們的心愿與追求；而其中對女子不幸命運的描繪飽含豐富的情感，使人如身臨其境。

五、總結

柳永詞中的女性形象大多命運坎坷，這與他們當時所處的時代大背景與詞人本身的人生遭遇均密切相關。詞中這些女性的身份以社會底層的歌舞伎為主，同時也不乏一些與情人分離、獨守空閨的女子形象。其形象之多、描寫之細致，是當時的詞人中少有的。這既顯示了詞人對這些女子的尊重與關懷，也顯示了他由于自身經歷而與命運坎坷的底層女子們所產生的情感共鳴。作為一個仕途坎坷、人生不順的人，柳永能夠關注到這些女性的不幸境遇，也正是因此，他對悲情命運的體察與刻畫，與常人相比要深刻動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