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隊 小目標與大理想

馬德興

中國隊在里皮的指揮下，1月20日在亞洲杯1/4決賽中以2比1逆轉泰國隊，殺入八強。盡管八強并不是中國男足在亞洲杯上的最好成績，但是，這卻是時隔15年后，中國男足各級國家隊在洲際大賽中取得的淘汰賽階段首勝。上一次還要追溯到2004年10月，U19國青隊在亞青賽半決賽中1比0取勝敘利亞，中國足球為這一場勝利已經足足等待了5219天。在這之前，各級國字號隊伍在12場淘汰賽中全敗。

中國隊是本屆亞洲杯平均年齡最大的隊伍。與泰國一戰，38歲的鄭智傳中，33歲的肖智破門，為中國隊追平比分，這個進球成為本屆亞洲杯的第100個進球。行將33歲的郜林也將創造的點球主罰命中。三員年齡加起來超過百歲的老兵幫助中國足球實現了一個小小的突破。

這樣的突破似乎不值一提，但中國足球卻也為此等待了近15年。

出征之前，盡管中國隊未公開提及任何目標和任務，但進入八強應該是實現了目標。里皮執教的這支中國隊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該做什么，朝著既定的方向前行。

重壓之下走形

亞洲杯賽開始之前，很多人不看好中國隊的前景。球隊去年12月在海口集訓期間進行了兩場教學賽，多哈備戰期間又參加了兩場封閉熱身賽。小組賽第一場出戰之前，中國隊與阿聯酋當地一家俱樂部的預備隊進行了最后一場熱身賽。5場熱身賽中，中國隊不斷失球，并沒有像外界想象得那樣輕松拿下對手，輿論對這支隊伍的批評與指責鋪天蓋地。

在2018年一系列國際A級賽中，中國隊的表現也是乏善可陳，僅戰勝了緬甸、泰國和敘利亞等被認為不入流的隊伍，而在對陣印度和巴勒斯坦隊時，中國隊的表現令人失望，沒有如外界所希望的那樣“切菜砍瓜”。所以，中國隊永遠是被罵的對像，外界還指責球員們“出工不出力”。在自媒體盛行的當下，坐在家中根據一個簡單的比分便可演繹出很多連現場記者都看不到的東西。于是，中國隊被“看衰”也就再正常不過。

在這樣的輿論壓力下，中國隊的表現也有些反常。有這樣一個事實，球隊集訓期間，每天前15分鐘向媒體開放，并安排一名球員接受采訪。但是，在小組賽前，所有被安排接受采訪的都是年輕球員或邊緣球員。這倒不是因為年輕球員愿意說，而是因為隊內一些資歷較深的球員都三緘其口，他們曾私下表示：“讓我們說什么？只要一開口，說什么都是被罵。說要爭取好成績是罵，不說爭取好成績更要罵，那索性就不說唄。”因為配合媒體采訪也是球隊的工作，年輕球員只能硬著頭皮上。記者目睹了這樣的一幕，年輕球員正在接受采訪，老隊員從其身后走過，悄悄提醒：“話不要說太多！”

簡言之，在亞洲杯賽開始之前，隊員心態某種程度上已“扭曲”。因為這種不正常狀態，中國隊對吉爾吉斯斯坦隊的上半時才那樣令人難以理解，發揮完全失常，金敬道甚至在第22分鐘就被替換下場。如果不是運氣眷顧，半場比分可能不只是0比1。

所幸主教練里皮是一位經歷過風浪的“老江湖”。如果換成其他人，中國隊隨時有可能“崩潰”。中場休息時，里皮在休息室里“罵”醒了隊員，并通過換人及時扭轉了局面，最終2比1反超對手。自此，中國隊進入了自己的軌道，一切變得正常起來。

世界名帥之價值

世界杯預選賽亞洲12強賽期間，里皮在千呼萬喚中接手中國隊。他指揮的6場比賽3勝2平1負，拿到11分，圓滿完成了任務。盡管沒能獲得附加賽資格，但由于前4場比賽失分太多，指望里皮用余下的6場去與對手比拼，很不現實。里皮能夠將懸念留到最后，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幫中國隊保住了尊嚴。而且，里皮還指揮中國隊歷史上第一次在正式大賽中擊敗韓國隊，讓球迷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這一切讓人感受到了聘請世界級名帥的價值和意義，也正為此，里皮被奉上“神壇”。

進入2018年，中國隊在幾場熱身賽中表現不佳，里皮又被貶得一文不值，教練團隊的高薪被詬病。其實，里皮的能力和價值無須證明，正因為此，中國足協才重金將他請來，希望他能改變中國隊與中國足球的命運，但這種改變是任何人都無法給出承諾的，即便換成其他教練，同樣不能給出承諾。

在亞洲杯開始之前的混亂局面下，中國隊對吉爾吉斯斯坦隊的下半時不僅沒有崩潰，反而實現逆轉，恰恰是因為場邊站著里皮。他在上半時第22分鐘做出的換人決定沒有讓中國隊繼續亂下去。下半時用蒿俊閔換下石柯，改變了打法，最終取得了勝利。

對菲律賓隊的比賽中，于大寶出場后，馬上將比分擴大為3比0，如此換人，在以往中國隊身上似乎沒有見過。或許是運氣使然，但體現的何嘗不是世界級名帥臨場指揮的功底？

其實，對照一下多年來中國隊征戰各種大賽的情景，能夠像里皮這樣在重壓下扭轉被動局面的幾乎沒有，更多時候，中國隊在掌握主動的情況下反而遭對手逆轉。亞洲杯賽是里皮指揮中國隊參加的最后一項賽事，亞洲杯之后，里皮離任幾乎是一個既定的事實。能夠在臨走之前堅守，也從側面顯現出了職業教練的素質。

贏下該贏的比賽

也許有人會說，既然里皮有本事，為什么在小組賽最后一場輸給韓國隊？這是中國隊多年來反反復復的一個重要原因：缺少大局觀，即不分場合、不分輕重，什么都想要，但結果卻是什么都得不到。多年來，中國隊一直在這樣的怪圈中徘徊。

在中韓之戰結束后的新聞發布會上，里皮直言：“我們的重點不是第三場比賽，而是下一場。我希望球員們不要丟失信心，要帶著信心去參加第四場比賽。”第三場比賽，指的就是對韓國隊的比賽。中國隊出戰本屆亞洲杯較為務實的目標是“爭取打5場”，即小組賽、1/8決賽和1/4決賽。這意味著中國隊將能夠進入八強，體現在亞洲足壇的真實地位。

任何一名教練都希望爭取每一場比賽的勝利，但很多時候事與愿違。教練要以戰略的眼光與角度權衡、選擇，分清哪些比賽很重要、必須贏，哪些比賽不會影響實現戰略目標。中國隊在連續取勝吉爾吉斯斯坦隊和菲律賓隊之后，已實現了小組出線的目標，在這種情況下，中韓之戰的勝負不具決定性。想實現進入八強的目標，1/8決賽不管對誰，都必須取勝。

不僅本屆亞洲杯賽，在熱身賽與正賽之間，也存在著取舍。還記得米盧嗎？他為中國隊第一次打進世界杯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十強賽前，米盧率隊在一系列熱身賽中連續輸球，不斷為外界所詬病，這些如今已無人再提，但與里皮執教中國隊的兩年多經歷何其相似！米盧曾多次提及并反復強調：“中國隊一定要學會贏下該贏的比賽！”在米盧看來，熱身賽雖然也很重要，但不是決定性的。用他的話來說：“世界強隊之所以是強隊，因為他們能穩定地在世界大賽中取得好成績！”中國隊要成為亞洲強隊，需要穩定地在亞洲大賽中取得好成績，在世界杯預選賽中打出好成績，而不是計較和在乎熱身賽的結果。如今的中國隊似乎見不得任何失敗，只要熱身賽成績不理想，就會招來各種謾罵與指責，很多顯得無厘頭。

中韓之戰賽后，里皮直言：“今天對手的實力很強，速度很快，個人技術也很好。我們必須接受這樣的現實與結果。我知道，對方在整場比賽中掌握了控球權，他們的確比我們踢得更快、更緊，尤其是節奏與攻守轉換更快。我們需要面對這樣的現實，在速度、力量、對抗、腳下技術等各方面看到和對手的差距。我們必須要記住，中國隊曾以1比0取勝過韓國隊，但有些運氣成分，而且對方有一些重要球員缺席。韓國隊是一支強隊，不僅贏了中國隊，也會贏下其他對手。當然，這場比賽對我們不是最重要的。”某種程度上，這解釋了中國隊短期之內超越韓國隊很不現實的原因。

失球皆因定位球

從單純的技戰術角度而言，里皮已經給中國隊定了性。不過，有一個值得注意的情況，在本屆亞洲杯小組賽以及在多哈的兩場熱身賽中，中國隊的6個失球無一例外，都是定位球。盡管外界對中國隊的防守詬病不少，但對手很難通過運動戰打破中國隊的大門。外界對中國隊后防的認識存在著一定差異，也暴露出中國隊在定位球防守中存在急需改進的問題。

中國隊在對吉爾吉斯斯坦隊一戰中的失球，是對方前場擲界外球后在中路完成射門。對韓國隊的比賽中，第一個失球是因為禁區內犯規被判罰點球，第二個是角球失分。

在兩場熱身賽中，與伊拉克隊的第一個失球是對方開出角球，由中后衛頭球打破僵局。當武磊用點球追平比分后，伊拉克隊利用間接任意球再次得分。與約旦隊的比賽，中國隊率先進球。約旦隊外圍展開二次進攻，球傳到禁區內，以一記漂亮的倒鉤將比分扳平。幸虧下半時顏駿凌撲出一個點球，否則中國隊的失球還是定位球。

在總共6個失球中，除一個點球外，還包括一個界外球、兩個角球和兩個間接任意球。隊員以及球迷對定位球的重要性都很清楚，俄羅斯世界杯上，獲得冠軍的法國隊將定位球轉化為進球的效率極高，進入四強后，法國隊的決定性入球都是通過定位球獲得。國際足聯在一份技術報告中明確指出：“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角球得分率大幅度提升。”俄羅斯世界杯上，每29次角球就有一個進球，相比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36次、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61次，比率明顯增高。俄羅斯世界杯淘汰賽階段，每31次角球就有進球，而2014年巴西世界杯淘汰賽階段每41次角球才能進球。

對照國際足聯技術報告中的說法，再來看中國隊小組賽的3個失球，對定位球的防守顯然應該引起重視。定位球的防守首先是在后場35米區域之內減少犯規，不給對方發任意球的機會；其次減少對方開角球的機會。至于提高防守定位球的注意力，這僅是表面，不是問題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