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歸來仍是少年

新浪微博/@羅儉儉520

《花火》A版主編，圖書策劃人

多年時光匆匆飛逝，一切如羚羊掛角，不露痕跡。

表弟去世以后，我常常在負能量爆棚的時候想起他。

我表弟十二歲喪父，二十七歲因為一氧化碳中毒意外去世。

他沒念什么書，讀完初中就去打工，一開始去人家的小餐館幫工，后來自己開小餐館，沒開多久就倒閉了。近兩年開始養狗，和好朋友一起開了一個寵物店，他沒錢投資就出力，找了個廢棄食堂修狗舍，一磚一瓦都是自己建起來的，去世之前圍欄建了有大半，原本想著買更多的小狗來擴大生意。

直到今天我仍然在想，在他的生命里，我們忽視了什么？

我記得有一年過年，我回老家，在路上碰見他，他騎著一輛小三輪，準備去寵物店。那天有陽光但很冷，他穿著一件居家棉睡衣，冷得縮著脖子，我坐在車里喊他，他跟我從小就不太親，我小時候還跟他打過架。成年后我們的交談也常常覺得尷尬，因為不知道聊什么。我們之間通常只是這樣簡單的招呼，笑一笑，就各自去忙。

我一直記得那天，記得他忙忙碌碌的樣子，記得他生活有奔頭的樣子。

直到他忽然離開，我才正視他短暫的一生，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兜兜轉轉找營生，從來有話藏心里，再大的委屈和難過也不與人說。他太想成功了，幼年喪父、生活拮據，太想掙錢讓母親過上好日子，所以那是他拼了命也要做好的寵物店。

一切都在剛剛有了生活的亮色之后，瞬間黯淡。

我總是記得和他打照面時，他的局促和躲閃，他不想跟你敞開心扉聊人生，他曾對他的女朋友說：“不要把傷口揭開給別人看，因為對別人來說只是多了一點談資，聽過就算，別人無法感同身受，也幫不上任何。”

這話是我在他的葬禮上聽他女朋友說的，在此之前，我從未聽過他真實的內心感受。

我想我們忽視的，甚至是他母親忽視的，是他年幼失去父親之后的內心深處有怎樣深刻的痛苦，而這些痛苦又將他塑造成了后來的模樣，不可與人說，不可撒嬌，不可揮霍，不可天真，不可軟弱，也從此不可快樂。

我后悔沒有早一些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某種層面來說，我甚至是冷漠，我只在他父親去世那天安慰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那時我也只是一個小孩子，用最蹩腳的語言故作大人一般去說一些無用的話，所以表弟說得沒錯——外人始終只有一句輕飄飄的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如今看來，只是一句笑話。

在這樣一個溫度驟降，清冷氣息撲面而來的傍晚，我深深地感到無力。

我在想他還有太多未完成的心愿，如今看來，只要好好地熱烈地活著，哪怕笨拙一點，錢多錢少，成功不成功，光鮮不光鮮，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

我只要你，認認真真地，平平安安地過著每一天，一粥一飯努力得來，不辜負旁人，也不愧疚于心。

命運這般清苦，我只愿你歸來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