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縱成泥 煥若星斗明

史巧云 林蔚

2019年9月8日，對紹興市上虞區丁宅鄉、豐惠鎮的很多人來說，是個痛心的日子。上虞區人大代表、上虞區丁宅鄉人大主席龔煥明突發心梗，不幸離世，享年 56歲。

2019年10月2日，紹興市上虞區委作出了關于向龔煥明同志學習的決定，追授龔煥明同志“擔當作為好干部”稱號。2019年10月8日，紹興市委書記馬衛光作出批示：“龔煥明同志的事跡十分感人，為基層黨員干部樹立了一面鏡子、一個標桿。”紹興市主題教育辦發出了向龔煥明同志學習的通知。

2019年10月10日至12日，本刊記者沿著龔煥明生前的足跡，來到上虞區豐惠鎮、丁宅鄉，找到30余位熟悉他的人，或親朋好友，或同事“戰友”，或接受過他監督的，或接受過他幫助的，希望能從他們的回憶碎片中，為我們拼出昔日的“龔副”。

火柿鬧枝頭，金稻翻波浪，十月的丁宅處處洋溢著豐收的景象，下管溪堤壩修建處不時傳來隆隆的機器聲。一切如往常般井然有序，卻又籠罩著一層拂不去的悲傷。

龔煥明曾先后擔任過三溪鄉農業副鄉長、豐惠鎮農辦副主任、謝橋鎮副鎮長、豐惠鎮副鎮長、豐惠鎮人大副主席等職。因為他擔任的大多是副職，當地的干部群眾都習慣稱他為“龔副”，直至后來當選為丁宅鄉人大主席，大家仍親切地稱他為“龔副”。

“那是個灰暗的日子，爸爸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消息來得太突然，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龔副是我們老百姓的貼心人，腦海里都是他那彌勒佛似的音容笑貌。”“他面善，卻常不給人留情面;他認真，遇事時近乎頂真;他……”雖已離世一個月多，可向記者說起“龔副”生前點滴，他們仍不免紅了眼眶，哽咽著無法言語。

無怨無悔扎根鄉鎮的“老基層”

從 1985 年參加工作開始，整三十五載，龔煥明的雙腳從未離開過村鎮，在風雨里堅守初心，默默地負重前行。這期間，與他一起工作的不少同事都離開了鄉鎮，調往城區機關或離家較近的單位，而他卻始終無怨無悔地“原地踏步”：從普通計生干部，到村干部，到鎮政府、黨委干部，再到鎮鄉人大干部……

“煥明是個好同志啊，一個毛頭小子做了‘天下第一難的計生工作，成了當時上虞計生戰線上唯一一個做計生工作的男同志。”時任三溪鄉黨委書記的陳炎昌現已70多歲，說到情深處不禁濕潤了眼眶。他說，那時的三溪鄉（現已并入豐惠鎮）是一個山區，龔煥明騎著自行車跑遍了14個行政村，一村村地排摸，一戶戶地走訪，全面掌握三溪鄉計生情況，為做好計生工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因為出色的工作，龔煥明任計生專干兩年多后，1988年被組織推薦上了大學。然而，他身在校園卻始終放心不下三溪鄉的計生工作。每逢周末，龔煥明都會回到三溪鄉，輔助計生干部做好工作，無論風吹雨打，從未缺席一個周末。短短幾年，三溪鄉的計生工作局面得到了扭轉，成了當時豐惠區 9 個鄉鎮中的先進鄉。很快，龔煥明的事跡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紹興日報》、《浙江日報》、浙江電視臺相繼報道了他的事跡，中央電視臺還專程趕到三溪鄉，將龔煥明的事跡拍成一部專題片《山道彎彎》，播出后引起了很大反響。

“組織培養了他，他用短暫的一生回饋人民。”與記者交談了半個多小時后，陳老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1992年鄉鎮撤擴并后，龔煥明先后任豐惠鎮農辦副主任、豐惠鎮副鎮長、豐惠鎮人大副主席、丁宅鄉人大主席……

職務變了、環境變了，但龔煥明腳踏實地、親力親為的工作作風卻始終未變。他曾跟一位同事說：“我們都是基層干部，是最直接為群眾辦事的人，我們只有到下面去，才能了解群眾的需求和呼聲，才能真正為他們服務好。”正因如此，他只要一得閑就往村里跑，哪怕在人大崗位上，他也三天兩頭下村。豐惠鎮的一位干部說，在豐惠鎮，對全鎮的山山水水最了如指掌的，當數“龔副”了。

從事人大工作后，在同事們眼里，龔煥明依然是那個“最忙的人”，除了日常工作，還要視察、督查、接待選民，而且每次人大開會、組織活動，他都從頭至尾細究每個環節。今年7月10日，龔煥明因腎結石復發住院手術，臨行前，不忘叮囑丁宅鄉人大副主任章榮偉：“榮偉，我最近身體有點不舒服，要請假幾天，你別往外說，會議的事情還要辛苦你多擔待。”然而，看著7月25日召開的丁宅鄉十七屆人大六次會議一天天臨近，龔煥明根本等不及手術刀口愈合，就提前銷假上班了，從制定會議方案流程，到落實會議細節，再到通知參會人員，他都親自把關，確保萬無一失。

他手里捧著工作，心里裝著群眾，可唯獨疏忽了自己和家人。

龔煥明因腎結石引起尿血，先后動了兩次手術，家人曾婉轉提過讓他調動工作的事，不料龔煥明竟板起面孔：“我不會因為調動的事去找領導的。”眼看家人還要繼續勸說，龔煥明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家人見狀只好把話噎了回去。

今年 9 月初，就在龔煥明去世前幾天，他的一位老同事碰到他時，還對他說：“老龔啊，再過 4 個月，你就要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了，就不要這么拼命了。”龔煥明聽后，拍了一下后脖頸說：“是啊，只剩 4 個月了，不過，我還真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2019年9月8日上午，對龔煥明來說與平時沒有什么兩樣。剛剛值完班的他，在回家前還不忘去自己的聯系村——丁宅村走一圈，看看衛生死角是否有“死灰復燃”的跡象。中午回到家后，他匆匆扒拉了一口飯，就急著將上午走村時發現的情況反饋給村里，希望第一時間得到整改，順利通過兩天后的全區環境衛生工作月度驗收。

習慣午休的他，那天沒有午休。兩個小時后，龔煥明突發心梗，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不幸的是，當晚6時36分，搶救無效，永遠地離開了大家。

“他去醫院途中，還跟我通了電話，說的還是工作上的事。沒想到，從此便是訣別！” 曹娥街道人大工委原主任俞河林，曾與龔煥明在豐惠鎮共事了8年，噩耗傳來時，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年僅56歲，走得太年輕了。”

長著“菩薩”面相的鐵面“龔副”

接觸過“龔副”的人都知道，他對人總是笑嘻嘻的，兩眼微微瞇起像彌勒佛。可熟悉他的人也知道，一旦觸碰到原則底線，他又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在一些大是大非問題上，更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你干什么！”隨著龔煥明的一聲呵斥，督查現場的氣氛降至冰點。“施工方負責人將一包煙遞給煥明，煥明未接，不想對方直接將煙塞進了煥明的口袋，煥明當即就黑了臉。”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豐惠鎮人大原副主席梁柏鈿卻對龔煥明生前的點點滴滴印象深刻。

開展人大工作時，龔煥明始終堅持原則，讓人大監督長出了牙。在一次鎮政府食堂改造工程的督查中，他發現完工的食堂一樓窗戶玻璃存在質量問題，立馬聯系相關部門，責令施工方返工。可當施工方得知“龔副”是同村“老鄉”后，便想套套近乎放他一馬，誰知龔煥明聽后非常生氣，直接叫人將所有問題玻璃當場敲碎，施工方這才知道在“龔副”這里是沒有回旋余地的，還是老老實實按照標準重新施工。

任豐惠鎮人大副主席期間，在鐵面“龔副”的嚴格把守下，豐惠鎮的實事項目實施創造了“零變更”的奇跡，至今仍被同事們津津樂道。

近年來，鄉鎮人大的民生實事項目監督、財政預算監督越來越規范，可很多民生實事項目在提交鄉鎮人大表決時，方案、預算都很好，實施時卻常出現隨意變更設計、費用超預算等現象。龔煥明掌握這一情況后，便提出民生實事項目監督一定要嚴格，沒必要變更的一律不變，如確需變更的，也要通過鎮人大審查，否則不可支付工程費用。

2013年，豐惠鎮南岸路改造工程是人大票決產生的當年度十大民生實事項目之一，涉及道路改造、河岸砌石、管網安裝、綠化種植等多個子項目。為確保工程按時保質完工，龔煥明以兩年前分管豐惠鎮小異地新建工程時總結、積累下的經驗，向豐惠鎮人大主席團提出了“人大代表聯系重點工程項目”的建議。

“煥明善于摸索總結鄉鎮人大工作的規律和特點，他當時提出的這條建設性意見，為創新人大工作開了個好頭。”俞河林回憶說，豐惠鎮人大吸收了龔煥明的建議，當年便出臺了《人大代表聯系重點工程項目》實施細則，全鎮代表分組點對點跟蹤監督當年度民生實事項目，確保各項工程按時有序推進。自此，豐惠鎮徹底堵上了民生實事項目隨意變更的漏洞。據說，曾有施工方“不信這個邪”，最后只能自己為擅自變更設計買了單。

2017年，龔煥明當選丁宅鄉人大主席后，又著手起草了《關于加強鄉級工程規范管理的實施意見》，引起了鄉黨委、政府的高度重視。他常說，工程管理事關民生工程質量，來不得半點馬虎，人大監督的腳步得再勤快一點，汗水得再多流一點，工作得再踏實一點。

同年10月，該實施意見正式出臺，逐一明確了工程監督、變更、驗收等各個環節的要求，為工程建設單位套上了“緊箍咒”，確保各項民生工程成為真正的“民心工程”。

“建設工期嚴重滯后”“未規范建立工程項目部”“施工工藝問題嚴重”“變更程序不規范”“監理單位未嚴格履職”……翻閱丁宅鄉人大關于實事項目的督查通報，記者發現上面關于各項工程實施過程中存在的問題一目了然，而且根據實事工程督查制度規定，從發現問題，到形成問題清單，再到問題銷號、滿意度測評，他們始終緊盯不放。

“工程驗收時看到龔主席在，我就會很安心，很踏實。”在一次校園督查中，丁宅幼兒園的一位園長對人大代表王桂囡如此說道。

做人做事“板扎”的人大主席

10月11日，記者來到上虞區丁宅鄉政府辦公大樓二樓的“人大主席室”，龔煥明的“去向牌”被永遠定格在了“休息”欄。

走進他的辦公室，透明文件柜里整齊地排放著各類文件，像是在等待著主人回來“檢閱”。他的辦公桌依然保持著他生前的樣子，各類文件、筆記本擺放整齊，一本攤開的記事本上筆跡清秀，幾乎沒有什么涂改，第 38 頁上清楚寫著：9 月 20 日上午，召開丁宅鄉 2019 年度村級集體經濟增收提升行動專項督查座談會……然而，這個他提前半個月就籌劃好的會議，會議當天卻缺了席。

“‘龔副做人做事，跟他的筆記一樣，非常‘板扎。”見到記者時，章榮偉捧出厚厚一疊丁宅鄉人大的各類工作計劃、活動記錄。“自從‘龔副到了丁宅鄉，便要求我們事事有計劃、會會有方案，而且每項安排、每個方案都親自參與制定。”章榮偉說，要是碰上人代會籌備階段，“龔副”常連著幾天不回家，一遍又一遍地審查會議資料，還跟門衛自侃“我這過夜人馬又要吃酸氣饅頭嘍”。

“板扎”，三天的采訪里，這是記者聽到最多的一個詞。這句極具地方特色的上虞方言，包含著“一絲不茍”“認真細致”“不含糊”“有原則”等意思。

“通過前階段的環境衛生集中整治行動，亂堆亂放得到了集中清理，丁宅的村容、村貌變美了。如何鞏固整治成果？我建議，鄉政府要落實長效管理機制，防治亂、臟、差現象反彈。”2018年3月，龔煥明在丁宅鄉人大代表聯絡站接待選民時，村民丁漢澤向他提出了這條建議。

接待活動結束后，龔煥明立即組織部分人大代表成立調研組，通過實地走訪、召開座談會等形式，就“農村環境衛生長效管理機制”開展專題調研。同時，還起草形成了一份書面調研報告供鄉政府決策參考，建議鄉政府探索實施農村環境衛生“網格化保潔”模式，環境衛生保潔員實行“村聘用、鄉考核”的管理方式。

在隨后召開的丁宅鄉三套班子會議上，經與會人員共同商議，采納了鄉人大的建議，決定在全鄉實施“農村環境衛生‘網格化保潔長效管理機制”。經過一年多的運行，丁宅鄉以92.9分的全省最高分，順利通過省級小城鎮環境綜合整治工作考核驗收，成為全省首批、全市首個、全區唯一一個省級特色農業強鎮，還被確定為小城鎮環境綜合整治省級樣板。

聽民聲、察民情、聚民智，是龔煥民履行人大職責的重要內容，更是他開展各項人大工作的方向標。“‘龔副非常重視聽取選民意見建議，他常說，只有弄清群眾心里想的，才能真正‘替民行權。”

2017年10月，龔煥明召集丁宅鄉人大主席團成員，通過十余天的走訪，廣泛聽取各方群眾、各個部門的意見建議，累計征集2018年度民生實事建議項目15件，最終確定夏溪路綜合整治改造工程、下管溪南側砌岸工程等10件項目提交鎮人代會票決。最終，經鄉十七屆人大三次會議全體代表表決，確定了2018年度鄉政府8件民生實事項目。在今年初召開的丁宅鄉人代會上，出席會議的人大代表又對2018年度民生實事項目進行了滿意度測評，所有項目的滿意度均在95%以上。

“用‘板扎這個詞來形容‘龔副，再貼切不過了。”俞河林說，跟龔煥明共事8年，既是同僚更是好友，做人做事“板扎”，確是他留給大家最深的印象。

除了注重聽取民意，緊盯民生實事項目，龔煥明還提出要以問題為導向，以實效為導向，充分發揮人大代表的作用。自從他調任丁宅鄉人大主席后，他按照上虞人大“有牙監督”的要求，結合丁宅實際，積極探索實施專項督查制度，對重點議題開展持續跟蹤監督。

翻看丁宅鄉人大的會議記錄本，記者發現，丁宅鄉每個月都會組織兩次以上代表活動，近三年先后就學前教育、食品安全、環境生態等內容開展專項督查。

9月6日下午，丁宅下起了雨，龔煥明召集鄉人大主席團部分成員，以及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一起赴小流域建設施工現場開展督查。

“那天雨不小，龔主席沒帶傘，只能跟我合撐一把傘，襯衫后背都濕透了。那天，我們在一個狹小的集裝箱會議室里開了個短會，當時我就發現龔主席滿臉倦容，話也不多，還以為他只是累了……”章榮偉數次哽咽，他怎么也沒想到，這竟成了他最后一次隨龔主席開展實地督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