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貌理論在戲劇《死神攤牌》人物會話中的運用研究

王曉燕

（山西大學商務學院外國語學院，山西 太原 030031）

一、引言

20世紀60年代以來，語言文體學家逐漸使用語言學理論將話語分析與文學作品聯系起來。作為語言學和文學之間交叉學科的語用文體學被認為是一種文本解釋方式，因而分析文本語言成為解釋文學文本的出發點。語用文體學也被用作文學教學中的教學工具，展示語言如何在文本中產生作用。Brown & levinson（1987）認為，禮貌理論能夠幫助文體學家解讀文學作品中的對話，以便分析作品中的人物性格。[1]

筆者擬從語用學角度，運用Brown & levinson的禮貌理論來探討和分析Woody Allen 的短劇《死神攤牌》中主要人物的會話文本，更好地理解話劇中主人公的的性格特征，分析面子威脅言語行為對塑造人物以及對推動劇情發展所起的作用。

二、禮貌理論

（一）Brown & levinson 的面子論 Brown &levinson 的禮貌理論的基本概念為“面子”，是指“任何社會人員想要促使自身在公眾面前表現出較佳的個人形象”。面子論包含兩個方面：希望自己的行為不被他人約束或抑制的消極面子和擁有被其他人欣賞和認可愿望的積極面子。根據Brown &levinson 的觀點，禮貌被定義為：為緩和面子威脅行為（Face Threatening Act，簡稱FAT）的破壞性影響而采取的行動。[1]

Brown & levinson 認為，在日常對話中，人們會根據不同情況調整對話，避免讓對方感到尷尬或不舒服，而保持彼此的面子。因此，為了達到順利的交流就必須消除威脅面子的行為。他們認為，交際中一方諸如命令、請求、建議、提醒、威脅和警告等行為是威脅另一方的消極面子的行為；而將表示不贊成、批評、蔑視或嘲笑、抱怨和侮辱等行為列為威脅一個人積極面子的行為。因此Brown &levinson 總結了三種禮貌策略來消除面子威脅行為，分別為：積極禮貌策略、消極禮貌策略以及隱諱型禮貌策略。[1]

積極的禮貌策略表明，說話人認識到聽話人有一種被尊重的愿望。消極禮貌策略是說話人承認并尊重聽話人的負面要求且不會干涉其行動。Leech（2007）列舉了三種隱諱型禮貌策略：1）給出提示；2）含糊不清；3）諷刺或開玩笑。[2]

levinson 表示威脅面子程度是由以下方面決定的，即行為自身絕對意義的強加程度（R）、地位差別（P）以及社會距離（D），簡而言之是由D.P.R 共同確定的。[3]假如交際雙方并不認識，（D 為變量）而非變量為P 及Rx，那么面子威脅受D 的作用最為顯著。再則交際場所以及對象同話語內容的威脅程度相結合，互為消長。比如說話人要求聽話人向其提供資金支持或者僅向聽話人詢問時間，同后者相比前者的強加程度（R）會高很多。禮貌程度同面子威脅程度量化值存在反向關聯性，由此可知這幾個因素必定對禮貌的相對性產生影響。

（二）虛假禮貌與反諷 李成團、冉永平（2014）首次對虛假禮貌的定義予以歸納及總結，即“說話人有意識操控運用言語的行為，通常借助表面移情站位來塑造期望的自我身份，目的是確保人際關系穩定，然而此類行為的發生并無絕對禮貌性，所以存在以語境為基礎的不禮貌性”。[4]

李成團，冉永平指出的虛假禮貌執行模式是無法解釋一切交際活動當中產生的虛假禮貌的。人際修辭當中的反諷原則，屬于同禮貌原則存在緊密聯系的重要語用原則，它將虛假以及真實這兩種禮貌的沖突性完全展示出來，通常借助積極詞匯體現消極意義。Charlotte Taylor 指出虛假禮貌主要采用的是反諷這種實施手段。[5]簡而言之，虛假禮貌看似同禮貌原則相吻合，實際上卻是以反諷語氣對禮貌原則進行違反。例如：

A：Henry has just borrowed your car.

B：Well，I like it.

例子中B 用積極詞匯“like”諷刺地表達自己的不情愿而體現了虛假禮貌現象。反諷原則可避免“冒犯”等行為的發生，因而降低了沖突的可能性，利用虛假禮貌達到了交際目的。

禮貌理論對于文體分析目的尤其適用，特別是在戲劇性話語中。禮貌理論在《死神攤牌》這一戲劇中的應用旨在展示Woody Allen 如何通過轉變人物的社會角色來形成反諷，反過來又如何通過反諷引導讀者理解真實禮貌與虛假禮貌的矛盾性，進而理解戲劇的主題。

三、禮貌理論在《死神攤牌》人物會話中的運用

《死神攤牌》是美國劇作家Woody Allen 創作的經典獨幕劇，由Nat 和死神之間的一系列對話組成，講述了一個有些黑色幽默的故事。主人公Nat是一位生活在布魯克林的服裝制造商，在戲劇開始的部分Woody Allen 為讀者提供了Nat 家的詳細描述，表明Nat 過著舒適而奢華的生活。然而突然有一天，死神降臨到他的家中要將其帶走。在和死神進行一番言語周旋和討價還價后，Nat 決定與其玩一把撲克定輸贏，最終贏了比賽。

通常來說，戲劇中人物的形象是通過其精彩的對話展現出來的，而人物對話又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死神攤牌》中兩個人物的語言沖突是該短劇的主旋律，在二者的對話中，威脅面子的行為頻頻發生。

（一）威脅聽話人的積極面子 威脅聽話人的積極面子是指說話人反對聽話人的意見或對其進行抱怨并批評。此類型的言語行為是直截了當地公開實施對聽話人的面子威脅行為，通常是社會地位高的一方施行的。[6]我們通常認為死神比人類更強大，但Woody Allen 所描繪的死神則是第一天入職執行此任務，感到焦慮和恐慌，因而面子威脅行為的施動者是Nat。通過分析Nat 與死神之間的社會關系，禮貌理論幫助我們推斷出死神的想法對于人類來說是多么離譜。例（1）：

Nat：I don't want to go yet.

Death：You don't want to go？ Please don't stand in.As it is，I'm nauseous from the climb.

Nat：What climb？

Death：I climbed up the drainpipe.I was trying to make a dramatic entrance.I see the big windows and you're awake reading.I figure it's worth a shot.I'll climb up and enter with a little--you know...（Snaps fingers）Meanwhile， I get my heel caught on some vines， the drainpipe breaks， and I'm hanging by a thread.Then my cape begins to tear.Look，let's just go.It's been a rough night.

Nat：You broke my drainpipe？

例（1）中，Nat 通過批評和反對死神的行為來威脅其積極面子（You broke my drainpipe？），反映出其根本就沒有將死神放在眼里，因為他認為自己比死神更強大。在這里，我們推斷Nat 仍然不相信他即將會死，這種懷疑使他有反諷行為，而這種反諷行為反過來又引導我們了解人性的另一個重要特征，即唯物主義。

（二）威脅聽話人的消極面子 說話人通過建議、命令、提醒等言語行為對聽話人施加了壓力，是威脅聽話人消極面子的言語行為。例（2）：

Nat：Can't we work out something？

Death：Like what？

Nat：You play chess？

Death：No，I don't.

Nat：Come on.Be a sport.We'll shoot for a half hour.

Death：I really shouldn't.

Nat：I got cards right here.Don't make a production.

Death：All right，come on.We'll play a little.It'll relax me.

隨著談話的繼續進行，Nat 繼續保持地位的優勢并威脅著死神的消極面子。他試圖說服死神與他打牌。例（2）中Nat 通過建議“Can't we work out something？ ”及命令“Come on ”，“Don't make a production”來威脅死神的消極面子。

（三）威脅說話人的積極面子 說話人的積極面子指的是說話人希望得到聽話人的認同，被聽話人喜歡、尊敬和贊許。對其積極面子的維護或威脅取決于說話人的這種愿望是否能夠得到滿足。例（3）：

Death：（Lifting newspaper Nat was reading）Can I borrow this？

Nat：I'm not finished.

Death：Er-I don't know how to put this to you，pal …

Nat：Why didn't you just ring downstairs？

Death：I'm telling you，I could have，but how does that look？ This way I get a little play going.Something.Did you read Faust？

Nat：What？

Death：And what if you had company？ You're sitting there with important people.I'm Death -I should ring the bell and traipse right in the front？Where's your thinking？

在上例中，當死神禮貌地問Nat“Can I borrow this？”時，聽話人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說“I'm not finished”，直接而公開地威脅了說話人的積極面子并給對方留有最少的選擇余地。另外，聽話人Nat回應死神時提出了質疑“Why didn't you just ring downstairs？”表明Nat 否認死神的力量，并認為自己在等級和地位上更高。也可以說聽話人威脅說話人面子的同時并不擔心丟自己的面子。

（四）威脅說話人的消極面子 說話人的消極面子則是指說話人希望其想法不被聽話人反駁，有自主決定的自由；不希望自己的行為受到干涉、阻礙，有行動的自由。當聽話人出言勸告、提醒說話人時便威脅了其消極面子。例（4）：

Nat：Listen，Mister，it's very late.

Death：Yeah.Will you want to go？

Nat：Go where？

Death：Death.The Happy Hunting Grounds.（Looking at his own knee）You know，that's a pretty bad cut.My first job，I'm liable to get gangrene yet.

Nat：Now，wait a minute.I need time.I'm not ready to go.

Death：I'm sorry.I can't help you.I'd like to，but it's the moment.

例（4）中死神向 Nat 提出建議“Will you want to go？”，威脅了其消極面子。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死神無視自己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和更高的地位，使用消極禮貌策略來進行補救，解除對Nat 面子的威脅。例如，在上面的對話中，當Nat 說“I need time.I'm not ready to go”的時候，死神回應“I'm sorry.I can't help you.I'd like to，but it's the moment.”其中“I'd like to，but…”這一句型體現了消極禮貌策略的運用——承認并尊重說話人的負面要求來維護對方的消極面子。

（五）虛假禮貌策略的運用 交際行為中說話人往往采取“反諷”這一虛假禮貌的手段來達到其交際目的。虛假禮貌表面上使用禮貌原則維護了聽話人的面子，實現了交際和諧，而其真實的意圖則是為了反對、嘲笑甚至是打擊和羞辱聽話人。這種言語行為實質上是對聽話人面子的一種間接損害。[7]例（5）：

Death：Didn't you hear anything？ I slammed into the ground.

Nat：I was reading.

Death：You must have really been engrossed.

例（5）中死神在描述其在沿著Nat 家的排水管向上爬的過程中腳后跟纏到幾根藤上，排水管裂開了，斗蓬撕裂后摔到了地上，于是便問Nat 之前是否聽到動靜，Nat 回答說他在讀報紙根本沒聽到時。死神的回應“You must have really been engrossed.”運用了虛假禮貌策略，表面稱贊Nat 的鎮定，則諷刺他的鎮定是假的。又如，例（6）：

Nat：I'll play gin rummy.If you win，I'll go immediately.If I win，give me some more time.A little bit——one more day.

Death：Who's got time to play gin rummy？

Nat：Come on.Since you're so good.

例（6）中當Nat 向死神提議以打牌定輸贏時立下規則，死神贏了就立馬跟他走。反之，就多給自己一些時間。Nat 在交流過程中對死神說“Come on.Since you're so good.”違心地稱贊對方牌技出眾，運用虛假禮貌策略鼓動其參與到交際中來，維護了人際關系的表面和諧。

四、結語

禮貌理論對戲劇中人物的塑造以及劇情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在戲劇《死神攤牌》中，Nat 多次實施面子威脅行為而不采取任何補救措施，有利于作家對這個人物的塑造。我們通常認為死神比人類更強大，但Woody Allen 用反諷幽默的對話嘲笑死神是“窩囊廢”，暗示人有足夠的智慧和力量改變命運，從而引出戲劇的主題：人類即使在接觸到肉體死亡時也永遠不會真正被死神牽著走，人類的智慧可以戰勝死亡，人類比死神更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