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高等院校書法專業本科段學生分方向培養的思考

李忠魁

（山西大同大學美術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從1984年中國美術學院設立書法專業開始，發展到現在，全國已有一百余所高校開設了書法專業，且從專科、本科到碩士、博士形成了一套相對完整的學科體系。2012年教育部頒布實施了改革開放以來第四次調整后的《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新增了藝術學門類，下設藝術學理論類、音樂舞蹈學類、戲劇與影視學類、美術學類、設計學類五個一級學科，美術學類下新增書法學與中國畫兩個特設專業。明確了書法學專業不再從屬于文學大類，亦將書法學與中國畫并列為二級學科。但目前全國高校書法專業的所屬院系不盡相同，有獨立為書法學院的；有屬美術學院的；有屬人文學院的；有屬藝術學院的。且各學校的書法專業從人才培養目標到課程設置等都不同，這足以彰顯出書法學的特殊性，這也是由其與生俱來的實用與審美的雙重特性所決定。然而近代以來，中國傳統書寫工具的改變，致使書法實用與審美雙重特性發生了轉捩，傳統意義上的書法的實用性日漸衰微，其審美性也逐漸從其深層本質——書寫中剝離出來，但文字書寫的本質未變，書法的實用性被轉移到了硬筆書寫中。高等院校書法專業人才培養目標也處于尷尬境地，是培養從事審美創造的書法藝術家還是培養規范、美觀、快速書寫的實用性傳播者，抑或是培養從事書法文化研究的科研工作者？當然，每一個專業從起步到完全成熟尚需較長的發展、完善與調整的過程，其中離不開國家教育政策方面的支持與專業人才嘔心瀝血的付出。

一、當前高校書法專業人才培養的現狀及問題

（一）培養目標與培養規格的制定求高求全 當前本科段各高校書法專業人才培養目標與規格制定大致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要求：

第一，綜合素質要求，培養愛國敬業，德智體美全面發展，人格健全，具有較高的傳統文化素養的人；第二，專業素質要求，具有較高的專業創作能力、研究能力與鑒賞能力；第三，創新性與適應時代要求，培養具有較強創新創作能力的應用型人才；第四，相關學科能力要求，如中國畫、篆刻創作、文學創作、應用文寫作等方面能力的要求；第五，公共基礎學科素質要求，如英語、計算機信息技術、身心素質等方面的要求。就業方向大都定為從事文化、新聞、出版、文物、檔案等相關工作和從事書法及其它相關課程教學。

培養目標與培養規格所制定的要求是并列而非選擇性的，然而以當前所有普通高等院校本科段書法專業學生入學的實際而言，全部實現這些目標是相當困難的。當前大多數選擇書法專業的學生并非因對書法事業的熱愛，而是因文化基礎薄弱轉而把書法作為進入高校的入門券，那么相比其它非藝術類專業學生，要通過四年的學習，培養既具有較高傳統文化素養、又具有研究能力與較強專業創作能力等諸多能力與素養的目標是難以實現的。因此，每一所高校書法專業學生的培養目標必須切合本校實際情況來制定，要切實可行，要培養真正社會需求的人才。求高求全，可能最終培養出的學生什么能力也有，什么能力也不強。

（二）課程結構及學時學分比例分配不合理 書法學科屬交叉學科，其涉及的學科知識也很復雜，包括文、史、哲、美學、文獻、金石、考據、教育、美術、藝術批評、鑒藏等。很多院校本科段的課程設置追求全面，意圖培養知識面寬博的跨專業人才，但本科段學生在校總課時量設置有限，交叉課程開設太多必然擠占專業課，最終培養出的學生博而不精，在哪個行業都站不住腳。論創作，比不了專業社會團體協會的創作能力；論研究，知識儲備不夠，缺乏研究能力，無研究成果；論中國畫，不如中國畫專業學生，往往事與愿違。《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與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指出：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的基本價值取向是培養創新人才，創新人才分為專門人才和拔尖創新人才兩類，根據書法專業特性我們應該將培養專業能力強的專門人才為目標，創新教學模式。

（三）教材建設滯后，教學大綱制定未能契合本專業特點 技法與理論、碑帖內容與形式脫離，借用其它專業教材是當前高校書法專業在教材和大綱方面的主要問題。書法以漢字為載體，漢字作為記錄漢民族語言的符號，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其形、音、義不可缺一，片面強調書法形的審美性而忽視其義的功能，或者將書法的形與義剝離開來都是不合理的，也是行不通的。技法課不僅僅是傳授學生書寫技法的課程，也應該注重對臨寫碑帖內容的解讀。這樣，既可提升學生傳統文化素養，又可促進學生對臨寫字帖字形的記憶。不少學校在很多專業課大綱制定時未能考慮這一點，忽略對所臨寫碑帖內容的深入解讀，忽略對創作內容的選擇，致使學生臨創轉換效率低下，錯字頻出，甚至某碑某帖可能通臨百遍仍不知其所云；再如書法史論、創作論等課程又不能與臨創結合，不能指導和促進臨創；古漢語、寫作等課程照搬文學院課程，未能切合本專業特性與學生文化基礎薄弱的實情。

二、解決方案

（一）以書法專業人才的社會需求為導向，嘗試分方向側重培養 以當前書法專業已畢業學生的就業情況看，主要有以下幾種渠道：第一，社會書法培訓機構，這是當前書法專業畢業生的主要就業渠道，其比例可占到80%左右；第二，中小學專業書法教師，比例約占5%；第三，考研深造，約占比8%；第四，書畫公司專職書法創作者，約占比0.5%；第五，中小學美術或語文等相關學科教師，約占比1.5%；第六，少量畢業生通過社會關系進入一些與專業相關或無關的機構，約占比5%。

近年來在國家提倡復興傳統文化，樹立文化自信思想的指導下，書法進課堂再度被熱炒，但以目前普通高等院校書法專業學生畢業后的就業情況來看，學生畢業后真正能進入中小學做一名專業書法教師的比例不足5%，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是：中小學對書法教育的重視程度不夠，缺乏專業的書法教師，高校培養的書法專業人才過剩，核心問題在于書法教師編制不能解決，中小學將書法教育的責任推向了社會培訓機構。因此，教育部《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的實際施行者是社會書法培訓機構，社會書法培訓機構成為本科段書法專業學生就業的主要渠道——或是就職于培訓機構或自己創辦培訓機構。至于能進入博物院、高校、美術館、出版社、報社等單位的基本都是碩士、博士段的高層次書法人才。

且不論就業難度與以何種方式就業，書法專業畢業生基本算是有事可做，但筆者通過對一些已就業學生的跟蹤回訪得知，除有公職畢業生外，其它人員存在較多的跳槽、離職現象，根本原因還是自己的專業能力不過硬。

書法專業本科段為四年制，可在大一開設通識、基礎課，大二、大三、大四依據自己的興趣與能力分不同的方向側重培養，分方向培養實際是在總課時不變的情況下，通過調整課程設置與課時分配來調整學生的學習重點，最終達到學生在畢業后有一技之長，在專業內的某一小領域有更突出能力的目的。以學生就業情況為導向，將其分為四個方向：

1.中小學書法教師及針對中小學書寫培訓的社會培訓機構教師

這一類是學生就業最主要的方向，旨在提高全民的書寫水平，這類學生的目標定位應當密切結合《中小學生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以下簡稱《綱要》）的要求，制定相應的培養目標與課程體系。《綱要》針對不同的年級提出了具體要求，其核心理念是普及書法，最終讓每一位中國人能在規范、整潔、美觀、快速書寫漢字的基礎上，提高審美素質與文化品味。具體來說，結合入校學生的實際書寫能力，第一，應適量增加硬筆書寫課程，包括時下各種通用書寫工具的書寫，如鉛筆、鋼筆、簽字筆、粉筆、白板筆等，加強書寫技能的提高。第二，書體應側重學習實用性的楷、行書。第三，增開書法教學法課程，針對書法學科特點提高學生在本學科中的教學技巧與新型的信息化教學手段應用能力，諸如多媒體資源及網絡課堂應用、學習通等新型教學軟件的應用、翻轉課堂理念的應用等。其余課程則可以相對弱化。書法的書寫性、實用性本就是其根本屬性，加強書寫能力也是回歸習字本源，只是書寫工具有所改變。

古代文人習書的目的非常明確，不是要成為書法藝術家，而是把書法作為修身、齊家、走向仕途、達于國政的重要手段和必備技能之一。晚清廢除科舉制后，張之洞等人奏請創辦的最早的新式學堂中，也將書法教育目的定位于書寫技能的培養。

(十)習字先教楷書，次教行書，次教小篆。師范本為教幼童，故習字列為專科。……但以字形端正、筆畫潔凈為主。楷書、行書均以敏速為貴，方于應事有益。篆書亦不宜遲，遲則不佳，兼使練習速字細字，且習熟書寫講堂黑板，此皆為有裨實用計。

至于書法乃專門之藝，無論真草隸篆，秘訣妙旨，罄牘難窮，聽有志書家者自為之，非學堂教習之事也。[1]

《奏定初級師范學堂章程》、《奏定優級師范學堂章程》中對書法“專門之技藝”的研習，也未定為核心學習內容，當是有志書家在學而優的情況下自行研習。

這一方向的學生在選擇方向時應當注意其思維的敏銳性與語言表達能力。

2.書畫創作人才及具有一定創作能力的成人培訓機構教師

該方向的學生傾向于較高的書畫創作能力的培養，方向課應著重抓書法的藝術審美特質，增加行草篆隸及中國畫的課時比例，著重提高其筆墨技巧，關注作品形式的優化。在臨摹古法帖，汲取古人營養的同時，關注時人的審美，迎合書畫市場的需求，適量創作一些適合廳堂懸掛，古樸雅致的作品。能在古與今的審美中找到契合點，努力做到“古不乖時，今不同弊”。在校期間亦可鼓勵其不斷參加各類展覽，不以入展為目標，但可以通過備展提高其書寫水平，促進其創作能力。

這類學生在大二分方向時應注意其藝術創作稟賦與氣質，東漢趙壹在其《非草書》中早已明確稟賦對書法藝術創作的影響，“凡人各殊氣血，異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書之好丑，在心與手，可強為哉？”[2]

3.篆刻與刻字等藝術創作人才

不論是古代還是近代中國的書畫藝術是不能脫離篆刻的，沒有印章的書畫被視作不完整的書畫，從古代的物勒功名到封檢文書再到文人書畫用印，再到印論、印學著作的產生，篆刻藝術已然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存在，但其門類較小，未能當作專業獨立設置，常在書法學或中國畫專業中開設課程。然而，普通高校本科段中國畫專業與部分的書法專業學生僅憑學校所開設的少量課時，只能說是初涉篆刻，無法達到真正的篆刻創作。因印章實用特性，市場需求量較大，而社會書畫創作者大都不涉及篆刻，因此社會需求一批較為專業又親民的篆刻創作人才。此外，傳統刻字與現代刻字也是一門較小的與書法密切相關的門類，因其獨特的藝術特性，受一部分人的青睞。刻字藝術工藝裝飾性較強，融合了美術學色彩與構成等藝術要素，相比書法藝術更容易讓人欣賞與接受。同時，將書與刻完美結合，相比于傳統的書家書寫，刻工或電腦刻字，更能創造出具有較高審美價值的藝術作品。

這一方向主要培養篆刻與刻字人才，課程設置要傾向篆刻臨摹創作、篆刻史、傳統刻字創作、現代刻字創作等，學生畢業后可以成立篆刻篆字藝術工作室，創作的藝術品直接與市場對接。

4.理論與研究型人才

本科段的學習中，有一部分學生是有讀研深造意向的，這一部分學生的培養應側重于專業理論與研究，適量減少技法課時量，增加國學、書法史論、書法美學、碑帖學、書法創作論等課程課時量，著重培養其傳統文化素養與專業研究能力，為其繼續深造，成就研究型人才夯實基礎。

（二）重視符合本專業實情的專業基礎課建設從1963年中國美院在國畫系增設書法專業以來，課程體系一直在持續建設中，到現在為止，書法專業課程體系已經相對穩定和完善。亟待解決的問題是符合實情的教材建設與教學大綱的制定。本專業的專業基礎課教材也編制不少，其中有深有淺，可以適應各個層次的學生選擇。但紕漏在于與本專業與其它專業相交叉的課程，往往照搬現有比較經典的教材，但卻不實用。

古文字學課程是書法專業的必修課。字法無誤是書法創作的基本要求，懂得字理是字法無誤的根本保證，古文字學正是解決這一問題的主要途徑。但本科段書法專業古文字學課程的教學目標和要求又當區別于文字學專業，文字學專業重于研究，書法專業重于應用。當下通用的文字學教材為高明的《中國古文字學通論》、裘錫圭的《文字學概論》等，這些教材雖然很經典，但對于書法專業學生來說難度較高，且多數這些課程的任課教師多為文字學專業教師，因不太注重與書法碑帖的結合，致使學生學習興趣不高，往往達不到初設的教學目標。書法專業文字學課除文字的基礎理論外，應加強與經典碑帖、金石文字、摹印等結合，注重實用，要求學生在弄清字理、掌握字義的基礎上側重于字形方面展開。

古代漢語課使用現有的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古代漢語教材也不合理，一是受課時量限制，古代漢語課不能如文學院安排足夠的課時，如王力先生的四冊《古代漢語》在書法專業只能上一冊。二是不符合本專業需求，應當將古漢語通論與古代經典碑帖解讀結合編制教材。古代文學課亦應側重于與書法相關的文選編制專用教材。寫作課應刪減當代公文寫作、當代文學創作，增加題跋、詩詞等的創作內容。

此外，加強高校書法專業硬筆書法教材的建設，側重于楷、行書，這也是亟待解決的問題。目前高校書法專業學生大都以集訓應試方式入學，硬筆字不過關，而市場上的硬筆書寫教材沒有針對大學生的較為專業的教材，大部分高校書法專業不開設硬筆課，即使開設也是以毛筆字帖代替硬筆字帖隨意臨寫草草結課。對硬筆書寫水平的輕視及缺乏專業教材直接影響到學生的水平。高校書法專業硬筆書法教程應當聘請毛筆與硬筆兼優的權威人士編寫，尤其是字帖部分的書寫必須做到規范美觀有古法。

三、預期展望及結論

以上方案是針對書法專業人才市場對各類人才的實際需求提出的，也是高校培養應用型人才戰略的具體實施。通過分方向側重培養，可以使學生明確地規劃職業生涯，提高本專業在校學生的學習效率，提高高校人才培養質量。學生畢業后可以在專業內的某一方向有較突出的能力，且切合專業人才市場的需求，學生更易就業，同時能解決因個人能力不足或不符合自己職業規劃而導致的再就業等問題。

總而言之，普通高等教育書法專業的建設雖然已經相對完善，但隨著時代的發展，還需要不斷探索創新，并適時地做出調整改進，通過有效的實踐與總結經驗，定能培養出更加適合人才市場需求的各層次書法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