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北


張敬輝
阜新福棉紡織有限責任公司紡織女工,32年間,她從紡織女工成長為技術專家。她帶領的團隊承擔起企業技藝傳承、品種開發、工藝改造、技術攻關的重任,先后獲得全國勞動模范、遼寧工匠、中國紡織大工匠等榮譽,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天生織女
“剛進廠時,我看別人活兒干得那么好,特別羨慕,就一門心思跟著師傅學,想著快點兒學會。師傅帶我們10個徒弟,第一天教接頭,師傅說,頭一天一般都接不上,能接上一兩個就很不錯了。”張敬輝說。
學接頭是新擋車工最難過的一關,需要手眼并用,使巧勁。第一天,張敬輝接了好幾個斷線頭。第二天,她有空就練,練中出巧,手指被紗線割得一道一道的,門道也摸得一清二楚。到了第三天,姐妹里還有斷頭都接不上的,張敬輝已經接得飛快。接下來的每天早晨,她都6點到車間練習基本功,一練就是十幾個小時。上零點班時在單位住宿,宿舍晚8點熄燈、鎖門,她就晚上6點鐘跑到車間練一兩個鐘頭。
第二年,在公司舉辦的技能操作運動會上,張敬輝奪得冠軍,被評為公司“操作能手”。此后她像開了掛,市、省、國家的技能操作大賽從不缺席,并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參加全國大賽的時候,我也鬧過笑話。”張敬輝說,“大賽前我仔細閱讀了承辦單位寫的比賽資料,發現細紗機車頂高2.05米,加上粗紗的高度有2.10米高,而我們廠的粗紗是在預備吊頂上掛著的,為了在比賽時能順利拿到粗紗,我每天要練習向上蹦上千次。等進賽場才知道,承辦單位把上邊塑料棚都算上了高度,車頂高度其實沒有2米多。”
“那您不是白練了?”我問。“我必須按照比賽要求練習,容不得半點兒差池,本來紡織在咱遼寧就不是強項,毫厘的疏忽,就可能進不了名次,寧可白練,也不可漏練。”張敬輝說。
接好細紗斷頭,有二短——引紗短、提紗短。“師傅告訴我,引紗規定長度4個錠距。在反復練習和積累一定經驗后,我決定試著縮短引紗長度。在不影響接頭時,我把這一距離由原來4個錠距,逐漸縮到三個半,效果挺好。這下我明白規定的錠距不是鐵律,是可以技改的。經過一個多月的嘗試和練習,我把引紗距離從三個半、三個,最終定格在兩個半錠距。引紗短,提紗也剛好能夠繞過導紗鉤。”
張敬輝追求極致,換包卷粗紗時,她對每個品種掌握了不同的力度,由原來需要雙手包卷粗紗移位改成了單手,左手拇指和食指包卷后隨之移位,這樣另一只手可以去拿下一個粗紗,節省了時間。2006年,張敬輝紡織總量是125萬米,超產47萬余米,一年完成別人一年半的生產任務。
較真的師傅
張敬輝從入廠第二年開始帶徒弟,31年間帶出七八十名優秀擋車工。“我們這行就是一個‘練字,有時候費盡心思地教完,看著徒弟們還是不會,我急的都想在她們后面踹一腳。”她笑著說,“當然這是氣話,轉過身還是要換個思路認真講。有一次我真急了,對徒弟說,就這個動作,咱們什么時候練會什么時候吃飯,我在這兒陪著。當然,后來也只是晚了一會兒,不能讓大家餓壞了。”
2016年9月,張敬輝帶領4名選手,代表遼寧參加全國棉紡織細紗操作工技能大賽,她每天都會說得口干舌燥,一邊講一邊示范,手把手地教,直到動作完全符合大賽提出的操作標準,最終獲得團體總成績全國第三名。
在眾多優秀徒弟中,李艷杰尤為突出,遼寧五一勞動獎章、遼寧省技術能手和首屆阜新工匠等一系列榮譽相繼加身。我決定為這對師徒拍合影。李艷杰是晚上7點30分的夜班,我6點進入車間。沒想到,李艷杰已經在崗位上工作了。我問為什么到這么早?她說:“每次接班來的都早,早來有好處,了解品種翻改,檢查錯支錯管,把掃除工作在班前做完。師傅總說笨鳥要先飛,不打無準備之仗。她不僅言傳還身教。擋車工是個重復性極強的活兒,沒啥竅門,就是練,沒日沒夜、沒完沒了、一絲不茍地練。”
練,細致地練,較真地練,長期地練,耐心地練,這是張敬輝和徒弟們30年不變的職業姿態。
拍攝中轉身
到紡織車間拍攝前,我是有心理準備的,知道里面環境差,可一踏入車間,還是被震撼到了。那股悶熱的潮氣加上巨大的聲浪,能把整個人罩住。兩個人面對面,不扯脖子喊根本聽不見。
“您就在這里干了32年嗎?”我問。“嗯哪,有句老話叫‘男不下井,女不紡織,指的就是這倆活兒勞動強度大,經常加班、倒班,非常熬人。巧了,這倆活兒我們家全都占了。我父親是礦工,當了一輩子井下工人,我又當了30多年的擋車工。”
顯然,她不太適應站在鏡頭前,也不太會說漂亮話。認真、直接甚至有些簡單,32年成才路,簡單到了一個字——練。“復雜未見得就好,有時候什么都多想,就不開心了。”她說。
我在一排排細紗機中,尋找著想要得到的那張照片,但遺憾的是,各路媒體都來過,一切都曾見過,一切都曾拍過。怎樣才能得到一張與眾不同的照片?轉過身來,看到這位紡織女工正被細紗圍繞,偏暖色的燈光恰到好處地打在絲線上。我趕緊按下快門,拍下張敬輝在紗光中的回眸,這是這位頂級擋車工破繭成蝶的時刻,也是她堅守本分、砥礪奮斗終獲大師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