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到不說到

孫貴頌

有一年正月初六，幾位朋友在市里的一家酒店聚餐。那天晚上，大家喝酒不多，但談得很投機。座中有位局長發(fā)感慨：“我參加過那么多的酒場，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氣氛這么好。”他提議，今后每年的這一天，我們大家都來這里聚集，談天說地，一醉方休。話音未落，在座的人都說“好”！一起鼓掌。

我這人本來記性差，但這件事卻一直惦記著。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初六，還想著那位局長說的話。等到屋里都開燈了，也沒人打電話過來。老婆喊我吃飯，我說晚上有酒局。老婆問：“誰請你？”我匯報了去年春節(jié)的情景。老婆“哧”地一笑，笑我太實在了。“你怎么什么都信呢？”

我們一些人好承諾，好吹牛，好說大話，好夸海口。做不到的事，卻敢于拍胸脯，敢于應(yīng)承。在某些地方，甚至形成了一種風氣，一種地域特征。以至于大家一聽某人是某地的，馬上會說：“他們那里的人說話，你也信？”其實哪個地方都有喜歡吹牛的人，都有答應(yīng)了的事情卻不給人家辦的人，只不過比例有所不同罷了。我老家有個人，喜歡說大話，時間一長，大家稱他“三七扣”，意思是，他說的話得打折，全聽了，會上當。

春秋時，俺們山東曲阜有個年輕人叫尾生，去陜西韓城打工，在那里認識了一位婆姨，長得如花似玉。這位婆姨也看上了俺們山東的小伙，于是倆人好上了，以至于私訂終身。可是，婆姨的父母嫌棄尾生家境貧寒，既沒有樓房也沒有轎車，鮮花不能往牛糞上插，堅決拒絕這門親事。然而姑娘卻看上了尾生，非他不嫁。為了愛情和幸福，他倆商量，瞞著姑娘的父母，偷偷回到尾生老家山東。于是敲定，某月某日黃昏時分，雙方在城外大橋下，不見不散，然后遠走高飛。說時遲，那時快，轉(zhuǎn)眼到了這一天，尾生提前來到大橋下等候。從夕陽紅等到日落山，從日落山等到天黑透，就是不見姑娘的身影。這時，突然烏云密布，狂風怒吼，剎那間，雷鳴電閃，滂沱大雨傾盆而下。接著山洪暴發(fā)，滾滾河水裹泥挾沙，撲面而來，沒過了尾生的膝蓋。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做出決定：“跑！”可是尾生卻想，我與姑娘約定在橋下見面，如果跑了，姑娘來了尋我不在怎么辦？他決定，抱著柱子等待姑娘。河水先是沒過了他的大腿，又沒過了腰際，又沒過了胸膛……最后沒過了他的頭頂。尾生就這樣抱著柱子被淹死了。

故事的結(jié)局有些悲慘，但答應(yīng)了的事情，就要去做，千方百計去做，義無反顧去做，不能食言，不能爽約，不能半途而廢、有始無終。

這就是契約精神。

今年5月，曾經(jīng)去德國旅游。全世界都佩服德國。他們的產(chǎn)品，假冒偽劣不沾邊，質(zhì)量過硬又好用。這與德國人的文化有關(guān)，與德國家庭從小培養(yǎng)孩子養(yǎng)成的習慣有關(guān)。德國人不輕易作什么承諾，然而一旦答應(yīng)了的事情，一定盡心竭力去辦。說得到，就會做得到。如果做不到，堅決不說到。正是德國人的品質(zhì)，成就了德國產(chǎn)品的質(zhì)量。

有一年，我的一位當領(lǐng)導的朋友接待一位外國友人。在酒桌上，那個老外對他說：以后邀請他去他們國家考察（公款出國叫“考察”，自掏腰包出國叫“旅游”）。那時要想公款出國，必須要有外國人的邀請函才行。朋友問：“此話當真？”那個老外拍著胸脯說：“我是不會撒謊的。”朋友信以為真。然而十幾年過去了，朋友盼星星，盼月亮，卻沒有盼到那個老外的邀請。

這個世界大得很。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有說話不算數(shù)的人。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