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濾鏡

閆晗

朋友婚禮當天，新郎抱新娘下婚車，結果一下子沒穩住，把她摔到地上了。朋友聽到婆婆小聲地問了句新郎“你的腰沒閃著吧”，她一時百感交集，情感上有些難以接受──婆婆一句沒問被摔在地上的自己如何，只關心她的兒子。她沒想到電視劇里演的婆媳那些事兒竟是如此真實，結婚當天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其實，父母看自己的孩子就是容易帶著一層濾鏡，世界上的孩子分成兩種──自己的和別人家的。自家娃因為親眼看著長大，便成了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在人群中都會自動發光。

朋友小時候也是被媽媽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在媽媽眼里，自己聰明又漂亮，獨一無二。她在這份愛中一直自我感覺良好，自信滿滿。直到有一天，媽媽帶她去理發，理發師在閑聊中得知她成績很好后，對她媽媽說了一句：“咱這種長相一般的孩子，以后也不能靠臉吃飯，可不得好好學習嗎？”她頓時吃了一驚，那一刻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被媽媽“洗腦”那么多年，終于被外人一句客觀的評價擊破。

我姑父有件趣聞在親戚間廣為流傳。有次姑父去學校給表妹送東西，看見滿教室十幾歲的小姑娘，姑父的觀感是：滿教室的女學生沒一個能比得上自家閨女。聽了他真誠表達的得意，大家都笑了起來──那個年代還時興互相吹捧對方家的孩子，少有這么落落大方夸自己孩子的，尤其別人并沒覺得木訥寡言的表妹有多出眾。

于是我在小時候就早早懂得了，父母眼前都有一層失真的濾鏡，他們對你的判斷也許不夠準確。而若要得到父母之外其他人的尊重和認可，是有條件的。沒有誰可以撒撒嬌就得到一切，更何況你沒有優秀到那個程度，在別人眼里可能只是很普通的小孩。

后來我自己也成了媽媽，看一些育兒書時常常感到尷尬，作者會為自己家孩子的每一句機靈話雀躍，為孩子的每一個優點驕傲，覺得自己孩子喝口水都特別可愛。當下我總是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做這樣的媽媽。炫耀自己孩子的時候，別人不太可能發自內心地認同，這是殘酷的真相。

有天默默看著小朋友吃早飯時，我臉上可能不自覺地流露出滿滿的溫柔，被我媽發現了，她調侃說：“是不是越看越滿意？”我便不好意思起來。其實，天下的父母誰不覺得自家的娃最好？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我反而時時提醒自己克制，不要自我感覺太好，也讓小朋友知道：每個媽媽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最棒，再調皮也有媽媽愛。而你也要保持平常心，別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樣樣比別人強，要看到和欣賞別人的優點。

朋友后來說到，她也理解婆婆對自己兒子的感情，畢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血濃于水。在愛的濾鏡下，看到一個遠去的背影，也是會讓人百感交集的吧。

（摘自《深圳特區報》2018年10月24日）